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七海建人不能理解神山久司複雜的心情, 卻能看出對方掩藏在沉默之下的自責。

“如果虎杖悠仁決定在咒術師這條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話……”他忍不住開口,“那他将來,注定要不斷面對失去同伴的痛苦, 柴崎陽介只是第一個。”

死亡,是與咒術師這個職業永恒相伴的東西。咒術天賦是天生的,可咒術師這個職業不是。當一個人選擇成為咒術師時,他就應當做好随時赴死的準備。

這是所有咒術師都應該明白的道理,可不是所有咒術師都生來就能接受這個道理。他們走在一條以血腥和屍體鋪就的道路上, 無法回頭,因為後悔和恐懼在身後緊追,無法停留,因為迷茫與死神相随。他們只能咬牙硬着頭皮向前走。

“只有他有這樣的覺悟, 才能在咒術師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沒什麽後不後悔,內不內疚, 死亡是無法挽回的,逝去的人已經逝去,談論這些都沒什麽意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看。”說這番話的時候, 七海建人從始至終語氣平靜,目光直視神山久司的眼睛,“習慣死亡, 是虎杖悠仁注定要走的路,所有咒術師都應如此。”

他的眼神仿佛在說:神山,你也一樣。

咒術師是七海建人見過的最糟糕的職業,他曾經抛下同伴和職責離開這裏, 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回來。

“你還記得嗎?我們曾經還有一個同期, 他叫灰原雄。”七海建人平靜地說,“我們二年級的時候,他在一次任務中犧牲。”

那也是一個夏季。

神山久司:“……抱歉,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正常,他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高專了。”

那個夏天發生了很多事。現在看來,灰原雄的死亡似乎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你離開咒術界,是因為他嗎?”神山久司敏銳地問。

盡管完全沒有有關灰原雄這個人的記憶,可說不清為什麽,神山久司總覺得,七海建人跟他關系應該不錯。

或許是因為即使過去這麽久,七海建人提起對方時的語氣,依舊帶着幾分溫柔的懷念。

七海建人肯定了他的猜測:“嗯,他算是最主要的原因。不過也不完全是因為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

“我?”神山久司訝異。

“嗯。五條悟沒有告訴你嗎?當年的事。”

神山久司:“他不肯說,一直說要讓我自己想起來才算數。”

“可能是因為那件事對你來說,的确不算是什麽美好的回憶吧,想不起來也是件好事……”

七海建人的态度讓神山久司愈發好奇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就在他期待的時候,七海建人卻忽然感慨道:“跟當年相比,你的變化可真大。”

“是嗎?那時的我是什麽樣的?”

“比現在更加……生動一些吧。那時的你對世界充滿熱情,對未來充滿期待,認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什麽都可以做到。總的來說,就是個有點熱血但還算普通的高中生。”

這個形容一點都不像神山久司。

不過也不奇怪,畢竟是世界意識自動生成的人設。

“你說普通,所以我當時的能力很一般?”

“不,普通指的是性格。你在咒術方面非常有天賦,當時你是我們之中第一個學會領域展開的人,甚至比五條前輩還要早。”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神山久司将有着無限光明的前途。

沒有人預料到後來發生的事。

“我的領域?”神山久司好奇地問,“你見過嗎?那是什麽樣的?”

“是一片廣袤璀璨的星雲。”

……

七海建人離開後,神山久司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怔怔地出神。

他回想起了一些久遠的記憶。

他想起自己剛入職漫穿局的那段日子。

時間太過久遠,他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加入漫穿局了,只記得那時候的他時空宇宙中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他喜歡進入一個又一個小世界,去認識不同的人、見識不同的事。他知道自己前往的都是漫畫世界,而在他眼裏,大多數漫畫世界的劇情人物都是受人喜愛的,他們的人設雖然千奇百怪,卻總是有着各種各樣的閃光點。他喜歡與這些人認識和接觸。

在很久之前,每次任務者們穿越時空屏障被投放進小世界的時候,還是能夠看到星雲的。那是壯麗的時空宇宙中的一景,是他們于繁忙的工作和任務中,能夠窺探到的最絢爛的景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無論是投放的地點還是傳輸信息的意識空間,都變成了一片虛無。

神山久司讨厭虛無的空間,讨厭那種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無法觸碰的感覺。

而遺留在記憶深處的那片瑰麗的星雲,對于他而言,則代表着充滿期待的曾經……

真希望能夠在離開主系統之前,能夠再見一次那片星雲啊。

*

神山久司沒有對五條悟撒謊。他之所以選擇離開高專,不僅僅是不想給五條悟他們帶去麻煩,他是真的有要查的事情。

柴崎陽介為了獲得劇情值不擇手段,竟然不惜走“死亡劇情”,還趁機對神山久司這個他以為的“劇情人物”下手。

從任務者的角度來看,無論柴崎陽介用什麽方式達成了“死亡”的假象,這毫無疑問都是個風險很大的計劃。

因為他很難控制自己“下線”這段時間的劇情發展。

再加上柴崎陽介的事情剛好發生在姐妹校交流會上,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交流會的襲擊事件。

神山久司認為,柴崎陽介極有可能有合作者,并且另一方一定有着柴崎陽介極為信任的立場,否則他不敢将自己“下線”後的計劃托付給別人。

也就是說,柴崎陽介的合作者,極大可能也是參賽者。

神山久司離開高專,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他要找到那個參賽者是誰。

交流會襲擊事件有五條悟他們在追查,神山久司自認為以自己的信息渠道,在五條悟他們追查的方向上大概也幫不上什麽忙。倒不如脫離高專等人的視線,用自己的方式去調查。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還沒找到人,就有“人”先一步找上門來了。

神山久司走進一家便利店買東西,出來的時候,發現一個奇怪的男人在跟着他。

男人穿着似乎不太合身的衣服,留着藍色的長發,臉上和袖口處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奇怪的疤痕。

神山久司啃着面包,不動聲色地站在一個紅綠燈路口。

過了一會兒,他的餘光瞥見那個男人湊了上來。

在男人的手掌落在他肩膀的前一秒,他裝作彎腰去撿掉落在地上的包裝袋,正好躲了過去。

“你好,有什麽事嗎?”神山久司起身後,迷茫地看向站在身側的男人。

男人尴尬地收回手,溫和地笑笑:“抱歉,我認錯人了。”

神山久司:“沒關系。”

說完,他就轉過身,視線重新落回路邊的紅綠燈上。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發現過身旁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人類,而是咒靈一樣。

路過的行人腳步匆匆,沒有任何一個人将目光落在這個奇怪的男人身上,似乎外貌異于常人的他絲毫不值得別人注意一般。

他們看不到他,因為普通人看不到咒靈。

“哈,你真有趣。”身側的男人突然輕笑着開口。

他已經打量神山久司好一會兒了,對方與他交流時,那副只是對待尋常路人的态度讓他覺得很有趣。

“你們人類都這麽虛僞嗎?”他的語氣仿佛不是在諷刺,只是純粹的好奇,“明明早就認出我是咒靈了,卻還假裝不知道。你想騙的人究竟是我,還是你自己?”

神山久司目光直視前方的馬路,微笑着回應:“你不懂,這叫釣魚,是人類慣用的手段。”

“釣魚?”

“是啊,坐着不動才會有傻魚自動咬鈎。看,你這不是主動來找我說話了嗎?”

真人臉上虛假的笑容瞬間消失,嘴角拉平,冷冷地評價:“狡猾的人類,你們也只能靠着這些小聰明取勝了。”

神山久司微笑依舊:“承讓。”

綠燈亮了,身旁的人一一走過,神山久司和真人卻誰都沒動。

虛假的笑容再次回到真人的臉上,他态度友好地問:“要不要找個地方聊聊?”

神山久司詫異一秒:“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聊的?難道不該是一見面就你死我活的立場嗎?”

真人說:“你看起來好像沒打算動手。”

“只是現在而已。”神山久司好脾氣地說,“附近還藏着想取我性命的人,我不想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不過換個角度想,他們看到我們兩個在其樂融融地談話,會不會誤以為我與咒靈相勾結,然後變得更想殺我了?”

“這麽說的話……”神山久司微微一笑,“我是不是該立刻向你動手比較好?”

真人表情猛地一變,緊接着猛地後退一步。

一顆咒力形成的子彈打在他一秒前站的位置,凝實的咒力速度與真實的子彈相差無幾,力量卻是翻倍,竟然在地上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坑。

真人臉色沉了下來。他沒想到神山久司竟然真的會在這裏動手。

這群咒術師不是最在乎他們所謂的“普通人”了嗎?難道這人不怕在這裏傷及無辜。

此時神山久司光明正大地舉起右手的手槍,贊嘆地說:“不愧是違禁品,效果果然驚人,看來上次那把羊毛薅得真值。我看你躲子彈的速度挺快的,怎麽樣,要不要比比速度?”

真人:“……”差點忘了,這人已經叛逃了。

真人不想真的在這裏與神山久司動手,他這次是帶着任務來的。

于是他試着緩和語氣,溫和地說:“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如果聊得不開心,再動手也不遲?”

神山久司做出思考的表情,片刻後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一見面就動手确實不太禮貌。”

真人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這時,神山久司忽然笑了:“狡猾的人類請你領教的第二招:先發制人。”

說完,他左手擡起随意地一揮。一道僅僅籠罩了兩個人的帳緩緩消退。

等真人再擡頭的時候,就發現神山久司手中的那把手槍此時已消失無蹤。

身旁有幾個穿着制服的高中生有說有笑地路過。

神山久司驚訝地看着被他打出一個洞的地面,裝模作樣地說:“哎呀,這是怎麽回事?地面怎麽突然塌了,這也太危險了吧?”

真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從頭到尾,周圍的人都看不見他們兩個。

神山久司動手只是因為他想動手,不是因為怕被人看到他與咒靈接觸。

神山久司露出腼腆的笑:“為了防止你突然襲擊我,所以我先出手,這樣就算打起來,我也能占據先機。”

這就叫先發制人。

全程目睹了他人格分裂般的表演的真人:“……”

人類,果然狡猾。

……

公園樹蔭下的長椅上。

真人手裏拿着一個冰淇淋,整個人快化了似得癱坐在椅子上。他長手長腳的,一個人将長椅占據了大半。

神山久司站在他身邊,面無表情地說:“往旁邊挪挪。”

真人拉長音調:“可是我懶得動啊。”

“那就把冰淇淋還我。”

“你怎麽這麽小氣。”真人抱怨着,不得已收起攤開的手臂,老老實實地坐直。

盡管如此,神山久司還是沒有坐在他旁邊。多年任務生涯的直覺在警告他:不要離這個咒靈太近。

“冰淇淋本來就不是我自願請你的,是你硬要吃白食,我只是幫老板彌補了損失。”神山久司一邊嘟囔着,一邊走到旁邊的另一條長椅上坐下。

一人一咒靈中間隔着足有兩三米遠的距離。

對于神山久司的行為,真人只是輕笑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有什麽話就快說吧。”神山久司催促,“我等會兒還有事要辦。”

真人開始舔手裏的冰淇淋,一邊舔一邊說:“我們想找你合作。”

“你們?咒靈?”

“我的确代表咒靈方,不過我們的隊伍也有人類。”

“詛咒師嗎?”

“不完全是,也有咒術師。”

神山久司眯了眯眼:“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真人停頓片刻,像是在思考該怎麽說。

“對于我的咒靈同伴來說,他們的願望,大概是‘想為自己争取一個适合咒靈生存的世界’這一類的。很符合咒靈立場的想法,再正常不過了,對吧?”真人看向神山久司,見後者沒什麽反應,撇了撇嘴接着說,“而我的人類合作者,他想要的就沒這麽簡單了。由于我們和你暫時沒有成立合作關系,出于對合作者的尊重,恕我不能把他們的目的告訴你。”

“那你呢?你想要什麽?”神山久司敏銳地問,他察覺到真人的說法是将自己的想法排除在外的。

真人歪了下頭:“我嘛……該怎麽說呢,什麽生存啊利益啊,我都不在乎。就這麽說吧,我就是單純喜歡看亂子,而且只對人類鬧出來的亂子感興趣。”

“……”

“哦對了,我是不是還沒介紹自己的名字?我叫真人,誕生于‘人對人的憎恨和詛咒’。所以我生來就對人類充滿惡意。”真人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言語流露出毫無遮掩的惡意和挑釁,“以你的立場來看,我大概是站在你的對立面的,畢竟我是咒靈,而你是人類。就算你為了某種目的願意跟我達成合作,等合作結束之後,我們之間依舊是你死我活的關系。”

“怎麽樣,願意跟我們合作嗎?”

聽完了這番話,神山久司感到很是無語。

他開始搞不明白這個咒靈到底是來幹嘛的了。

“你真的是來尋求合作的,不是來挑釁的?”神山久司忍不住問。

真人卻一副很委屈的樣子:“你怎麽會這麽認為?我跟你講得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心裏話,沒有半點欺瞞。合作的前提就是要真誠,難道不是嗎?”

“……你是挺真誠的,真誠到我忍不住想揍你。”

“別別別,別着急,我還沒說完!”

神山久司收回覆蓋着咒力的拳頭,耐心地聽下去。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你想要的東西就是我們能給出的條件。”

神山久司挑眉:“那你說說,我想要什麽?”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幹點大事?威望和名聲?對于世界的影響力?”

神山久司開始不耐煩了,拳頭蠢蠢欲動。

“或者更準确地說,和某些人建立羁絆,提升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

神山久司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影響——‘劇情’的發展?”

“劇情”兩個字重重地敲在神山久司的耳膜上,震得他心髒狂跳。

他為什麽會知道?

難道他也是參賽者?

也對,誰說咒靈不能是參賽者。他不能因為對方身上強烈的非人氣息,就排除這個猜想。

“啊,看你的表情,該不會以為我是你的同類吧?”

真人盯着神山久司的表情,舔了一口冰淇淋,露出滿是興味的笑容。

“你們這些人可真有意思,明明是同類,彼此之間卻又是對立的關系。這麽複雜的關系,簡直比人類還有趣。”

“現在,你能答應跟我們合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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