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失重感促使全身的血液沸騰,周遭事物仿佛都在漸漸遠去,只剩下耳邊呼呼鼓蕩的風聲。
王瑾玲在飛速下墜。
都說人在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腦海中會浮現出一生中最重要的畫面。
王瑾玲腦海中浮現出的是上官藜的臉。
墜落只在短短一霎之間,她居然還來得及在心中感嘆一句,那啥好像不咋準确啊,怎麽會是上官藜呢?
然而下一刻,王瑾玲卻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腦中乍然閃現出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
和上官藜有關。
成敗在此一舉,不然只能吃席了。
王瑾玲咬咬牙,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念出了一串口訣。
此訣名為滅火訣。
這是上官藜教給她的第一個法術,也是她練得最熟練的法術。
滅火訣之所以能夠滅火,源于短時間內釋放氣浪強行壓滅火焰。
王瑾玲學過物理,知道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她身在半空,此時若是能夠有另一股氣流自下而上沖出,有一定幾率能夠保護她。
雖然這幾率也不大,但有總比沒有好。
王瑾玲将滅火訣中的向下改為向上,片刻之後,果然有一股氣流反方向托住了她,不過這股氣流很小,僅僅只延緩了一些下墜的速度,并沒有幫助她完全脫離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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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瑾玲無奈,只好連續不斷地使用滅火訣,一點一點減速,最終接近地面時速度已經被降到很低。
于是所有在場的人都看到了一個曠世奇觀。
一個對高深法力一竅不通的癸字學宮弟子,僅憑滅火訣,就能夠不斷減緩身體的下墜速度。
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轉睛,頭一次見到滅火訣還能這麽用的。
王瑾玲的身體在半空中緩緩下落,且邊下落邊卡頓,衆人的視線也跟随着她落下的路線慢慢移動,驚詫地幾乎忘記了呼吸。
衆目睽睽之中,王瑾玲最終落地時只打了個滾,便從地上爬起了身,毫發未傷。
就連婉琪都被王瑾玲的一波神級操作吸引了注意,停下了手中扇扇子的動作。
王瑾玲卻沒空關注那些震驚到無以複加的圍觀人群,無翼鳥剛剛已經看見了她手中的糖葫蘆,嘶鳴聲漸止,安靜下來,大大的藍眼睛裏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看這裏!”王瑾玲不斷跳躍着大聲喊叫,對無翼鳥揮舞糖葫蘆。
場面有點滑稽。
但無人笑話她。
無翼鳥微微矮下身體,腦袋湊過來,尖尖的喙靠近王瑾玲,嘴巴張開一條縫隙。
王瑾玲看準時機,将糖葫蘆扔進了無翼鳥的口中。
一切都順利得出奇,無翼鳥很溫順地叼住糖葫蘆,沒有發狂,也沒有耍小性子。
王瑾玲笑了:“真乖。”
很快,無翼鳥狼吞虎咽地把糖葫蘆吃完了,吃完以後眼睛還緊緊盯着王瑾玲看。
王瑾玲拍拍無翼鳥的脖子,無翼鳥突然将身體放得更低,雙腿彎曲,幾乎完全匍匐在地。
它親昵地蹭了蹭王瑾玲的手,示意王瑾玲爬到它背上來。
王瑾玲才不敢冒着生命危險騎上鳥背呢,她連連搖頭,拒絕三連:“啊哈哈,我恐高,我就不上去了哈……”
無翼鳥的态度卻出奇地強硬起來,它用腦袋不停地拱王瑾玲的身體,又大聲鳴叫起來,全身的羽毛都仿佛劍拔弩張。
看它的架勢,顯然是在逼迫王瑾玲騎上它的背。
王瑾玲渾身冷汗,被無翼鳥發怒的表現吓得連滾帶爬滾上了鳥背。
無翼鳥對着天空長嘶一聲,振翅高飛。
感受到身體騰空而起,王瑾玲緊緊摟着無翼鳥的脖子,不敢看下面。
風聲獵獵,上下颠簸,無翼鳥的翅膀扇動的氣流迫使王瑾玲不得不緊貼在鳥背上,抓住鳥毛一刻都不敢放松。
在這樣一個要命的時刻,王瑾玲反倒忽然想到了一件與她目前面臨的險境幾乎毫無關聯的事情。
啊哈,怪哉怪哉,無翼鳥居然是有翅膀的?
升到一定高度後,無翼鳥的身體逐漸平穩,王瑾玲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跳,勉強把眼睛撥開一條縫隙,意外發現此時下方的景觀與剛才陣中的那片青草地截然不同,看那些建築物的形狀,倒是有點像是烈火盟的那幾座學宮。
難道無翼鳥帶她飛出了法陣?
王瑾玲內心一陣激動,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從她的腦袋裏冒了出來。
無翼鳥既然可以直接飛出法陣,那麽是不是也可以帶她離開烈火盟?
此時身邊已無其他人,元瑢和那群癸字學宮的弟子們全都被無翼鳥遠遠甩在了身後,當真是天賜良機!
王瑾玲伸出手拍了拍無翼鳥的脖子,無翼鳥仿佛感知到她的心意,扇動翅膀載着她繼續高飛。
越過好幾座山,又跨過好幾條河流,王瑾玲肉眼觀察到下方的建築物越來越少,貌似是接近了烈火盟的邊緣位置。
然而無翼鳥卻在此時仰天長嘯一聲,在天空中慢慢盤旋了一圈,最終原路折返,任憑王瑾玲如何呼喊拍打,它都不再回頭。
王瑾玲失望至極,喜氣洋洋的表情瞬間由晴轉陰。
無翼鳥越飛越遠,王瑾玲距離夢寐以求的自由也越來越遠。
她抓住最後的時機,從無翼鳥厚厚的羽毛之間探出腦袋,極目遠眺,遠遠看見一座類似于大門的建築,門口一左一右站着兩只藍色的毛茸茸的看不清是什麽動物的東西。
原來烈火盟的大門長這個樣子。
王瑾玲安撫自己,跟着無翼鳥來這一趟也不算虧,探清了烈火盟的門口布置,就又離成功出逃更近了一步。
與此同時,無翼鳥既已飛走,法陣就已經被破解了。
法陣之中的衆人眼看着無翼鳥馱着王瑾玲越飛越遠,法陣也已經消失,一陣旋轉颠簸之後,她們被送回原處,所處的位置還在烈火盟後山的邊緣處。
元瑢極為艱難地站起身,抹去唇邊的血跡,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對身旁的上官藜躬了躬身,然後鑽出樹林,走向那群茫然四顧群龍無首的弟子們。
“今日的小考到此為止,我送大家回癸字學宮。”
元瑢的聲音溫和有力,全然沒有方才口吐鮮血的狼狽感,她當先轉身往外面走,其餘弟子們也都跟在她身後依次離開。
只有婉琪嚷嚷着:“我們就這麽走了,那王瑾玲怎麽辦?”
“無需擔憂,無翼鳥不會傷害她,會把她安然無恙地送回來的。”
聽了元瑢的這番話,婉琪好似才放下心來:“那就好。”
待所有人聲都已遠去,藏匿于密林之中的上官藜緩緩邁出來。
她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緩慢,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周圍,又不緊不慢地溜回來,滿臉都寫着心不在焉。
方才王瑾玲的表現,上官藜全都看在眼中。
當時元瑢緊緊拖住她,伏在地上對她說的那一番話,她也全都記在了心裏。
“她天資雖算不得有多聰慧,但踏實肯學,又常能有些奇思妙想,若是勤加修煉,日後必能有所作為。師父,倘若您一味将她護在身邊,反倒對她不利。此外,我觀察到師父您情緒起伏不定,肝火旺盛,若不及時做出應對,恐有走火入魔的風險啊!”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上官藜被元瑢那番話說得猶如被一記重錘擊在心間,初次聽聞時勃然大怒,此時再一回想起來,卻覺得頗有道理。
難怪小王不喜歡她。
小王願意去學宮與其他弟子一同學習技藝,她偏要阻攔;小王畏懼于她的喜怒無常,她偏要盛氣淩人地對小王頤指氣使。
活脫脫一個自以為是的傲慢之徒。
她自私地想将小王永遠占有在身邊,殊不知她自己才是小王前進道路上最大的阻礙。
這樣的她,又怎能獲得小王的青睐呢?
上官藜越想越覺得自己身上的問題很大,不知不覺間一擡頭,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盟主堂。
盟主堂內的院子裏傳來一些熟悉的聲響,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
難道是小王回來了?
上官藜不自覺地加快腳步,步入院中,随即便看見前方一道炊煙從廚房的方向緩緩向上升起,飄散在空中。
上官藜鼻子微聳,鼻腔中吸入一些獨屬于小王做的食物的香味,并不濃烈,清清淡淡的,幾乎微不可聞,卻早已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深深印入了她的腦海。
上官藜一閃身,來到了廚房門口,卻并不貿然進去打擾,只是靜靜地看着王瑾玲在竈臺前忙碌的身影。
王瑾玲挽起了袖口,長發用一根皮筋紮得高高的,一邊動作麻利地把各種食材倒入鍋中,一邊快樂地哼着一首旋律悅耳的歌。
她對上官藜的到來毫無所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上官藜耳朵尖,聽見她在哼歌的間隙,對着面前的鍋小聲嘀咕了一句:“盟主喜愛吃甜的。”
過不多時,她又自言自語道:“今日遇見的那只無翼鳥,也喜愛吃甜的。”
最終,她一邊攪和着鍋中的食物,一邊自顧自地給這兩件事下了定論:“原來這些看起來很兇的人,都喜愛吃甜食!”
正在門外偷聽的上官藜不禁愣了愣,小王覺得她很兇?
上官藜又自嘲地笑了笑,從前溫沐陽還年幼時,也為此事抱怨過好幾回。她的脾氣大約的确是不太好的。
上官藜默默地想,從今往後她要學着收斂一些,正如元瑢所說,小王不會喜歡這樣的她。
“啊?!”
上官藜被廚房內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拉回了神思,一把推開門,快步走進去:“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