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元瑢帶着滿腔怒火, 隐藏了自己的身形,追尋着王瑾玲的蹤跡,一路追至烈火盟大門。
空蕩蕩的大門此刻無人把守,兩只怪物蟲子離開前将大門關上, 利用結界封鎖住了出口。
此處便是烈火盟最外層的最後一道防線。
王瑾玲不慌不忙地取出那把鑰匙, 運力于掌心, 輕輕一掌擊出, 大門處的結界亮起一陣藍光, 随即應聲而開,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她毫不猶豫地穿過結界走出了大門, 途中再未遇見任何阻攔之力。
元瑢在背後瞧得一清二楚, 證據确鑿, 王瑾玲的确背叛了烈火盟,私自偷拿鑰匙離開烈火盟,只怕下一步便是要回北蕭宗通風報信了。
元瑢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不再去看王瑾玲離去的背影, 卻伸出右手食指,對着王瑾玲的方向輕輕畫出一個圓圈。
那圓圈泛着淡淡的黃色光芒,在半空中向着王瑾玲的腳下慢慢移去, 顏色漸漸變淺, 最終顏色幾乎變為透明。
王瑾玲渾然不覺, 尚自沉浸在逃脫的喜悅之中,一腳踏入元瑢作畫的圓圈之中。
元瑢的手指驟然握緊, 掄圓手臂直甩出去,手臂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最終的落點,在萬妖谷的方向。
元瑢垂着眼眸,自始至終都未曾擡眼看過一眼。
“我知道我不該如此武斷,但每個人心中都有底線,”元瑢目光空茫地轉身往回走,喃喃道,“師父便是我的底線。”
*
上官藜這一覺睡得很是香甜。
她一直酣睡到第二日中午,才悠悠醒轉。伸完懶腰,上官藜随口喚了幾聲“小王”,沒聽見回應,她估摸着王瑾玲今日沒來,慢悠悠晃蕩出盟主堂,卻看見元瑢正跪在盟主堂門外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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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瑢背上背着幾根藤條,頗有些負荊請罪的意味,上官藜不禁挑了挑眉,心想元瑢這是又自認為犯了什麽大錯了麽?
元瑢向來嚴于律己,上官藜并未往心裏去,只是随意對元瑢擡了擡手:“起來說吧。”
元瑢卻依舊跪着,語氣沉重:“弟子犯下大錯,不求師父原諒,但求師父責罰。”
“你究竟有何事要跟我說?”上官藜見元瑢這個陣仗,隐約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面色也略微嚴肅起來。
“師父,細作王瑾玲已于昨日潛逃出烈火盟,不見蹤跡。徒兒未能阻攔她。”
上官藜愣住了。
細作麽?
她愣怔過後倒也沒有立即發作,只是精神有些恍惚,整個人如同木雕般直直定在原地,既不說話,也無動作。
她仿佛一塊腐朽的壞木板,被抽走了所有生氣,面目表情死氣沉沉,只消一眼望去,便會被她卷攜着進入絕望的漩渦之中。
元瑢看着上官藜這副模樣,心中感到害怕,連忙爬過去扯上官藜的衣袖,焦急道:“師父,師父,您不必……”
“呵呵,”上官藜忽然就開始冷笑,她眼中滿是蒼涼,冷笑幾聲後就變為了仰天大笑,“呵呵哈哈哈……”
上官藜身周的真氣不受控制地瘋狂肆虐起來,攪動着周圍的氣場,紅色的長袍一寸寸撕裂開來,逐漸迸發出一片片細小的布料,每一片布料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劍,威力巨大,這一刻的上官藜成為了世上最可怕的武器,旁人稍一靠近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元瑢見勢不妙,還未起身,便被上官藜身上溢出的強大內力彈飛出去了。
片刻之間,形勢突變。
狂風怒號,草木倒卷,天色陰沉一片,漫天烏雲極速聚集而來,電閃雷鳴,周圍幾丈範圍之內的活物全都四散逃開。
元瑢倉皇地摔落在距離上官藜一丈開外的土地上,情急之下沖口而出:“師父,這天下之大,何必執着于她一人?”
“閉嘴!”
一道強勁的罡風劈面襲來,元瑢被推得徹底飛出上官藜的視線範圍,猶如斷了線的風筝一般,被高高抛起,又歪歪斜斜地墜落在遠處的屋頂上,砸碎了屋頂上的瓦片。
上官藜的瞳仁早已變成了鮮紅色,她神志渙散地瘋狂咆哮了幾聲,随後似乎終于清醒了一些,停止了不由自主的破壞行為。
待周圍的一切事物都被她四散的內力毀得一幹二淨以後,她跌跌撞撞地跑進盟主堂,緊緊關上了盟主堂的大門,随後一切又重歸于平靜。
再無任何聲息。
除了盟主堂門前被砍翻的花草樹木,以及元瑢摔落時壓碎的瓦片以外,只有少數幾位耳力極佳的長老聽見了上官藜當時發出的那幾聲咆哮聲。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開始的寧靜之中,沒有其他任何痕跡。
上官藜把她自己關在了盟主堂裏,閉門不出,無人知曉裏面究竟正在發生什麽。
一層厚厚的結界籠罩在盟主堂的正上方,設置這個結界的人就像是一輩子都不打算出來一樣,結界加了一層又一層,即便是集結烈火盟全部長老之力,也無法打開結界,探查裏面的人是死是活。
結界外,一群長老們紛紛交頭接耳,卻始終商讨不出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
見所有人都是一副一籌莫展的模樣,溫沐陽氣得雙手叉腰,柳眉倒豎,索性挨個點名:“你,你,還有你,你們平日裏不是時常吹噓自己專攻法術修煉嗎?怎麽連這麽簡單的結界都打不開?”
被點到名的幾位長老全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盟主所設的這個結界,雖然是最為簡單的樣式,但也是最為霸道的一種,拼的就是內力的深淺,”一位長老心虛地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繼續道,“盟主內力之深無人能及,我們這等微末之力根本無法與盟主抗衡,自然打不開這結界。”
“打不開你還有理了?”溫沐陽氣急敗壞,那張嘴如同機關炮一般,突突突将所有長老掃射了一通,“你們平時練功如此懈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的人比普通弟子還會偷懶。到了緊要關頭自然是指望不着你們的!”
溫沐陽是上官藜的親傳弟子,在場的長老們卻有好些都是後來升任的長老,論資排輩還比不過溫沐陽,因此她們也不敢跟溫沐陽頂撞,只能任由溫沐陽把氣撒在她們身上。
待溫沐陽發過一通脾氣之後,一直待在一旁未曾開口說話的元瑢咳嗽了幾聲,開口道:“諸位,請聽我講。”
元瑢為人成熟穩重,一向在長老中頗具威望,她一出聲,其餘人便都噤聲了。
衆人都豎起耳朵聽。
“既然諸位都無法破解師父的結界,那便請諸位都先回去靜待消息。師父修為已煉成烈火真經第九級,再上一級便能登仙,如今也算是半仙,只需再過些時日,她自能勘破,無需擔憂。為今之計,烈火盟還仰仗諸位行事,多謝了。”
長老們心知自己留下也幫不上忙,元瑢說的這一番話也算是給了她們臺階下,于是便都告辭,各自歸位,該授課的繼續授課,該練功的繼續練功。
“師姐,我們真就放任不管了麽?”溫沐陽仍舊是一臉憂慮地看着盟主堂緊閉着的門。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師父的事情,從來都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元瑢眉眼之間的那層憂色比溫沐陽更重,她比溫沐陽還多一層擔心。
不該插手的事,元瑢插手了。
元瑢轉頭看向萬妖谷的方向,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她在裏面,究竟如何了?是否還有機會補救呢?
看眼下的狀況,破解結界之法,全系于她一身。
當結界外兵荒馬亂之時,結界內的上官藜并未如衆人預料的那般發瘋,反而正安靜地睡在王瑾玲之前睡過的那張床上。
她抱着帶有王瑾玲氣息的被子,陷入了沉沉的夢中,仿似對外界的全部事物都不再關心,只想如此睡到地老天荒。
先前上官藜也曾疑惑過,北嘆霜派來王瑾玲這樣一無是處的細作,究竟是為什麽,如今倒是想通了。
北嘆霜這次對她使用的,是徹徹底底的美人計啊。
北嘆霜此次可謂是殚精竭慮,猜中了她的全部偏好,王瑾玲容貌昳麗,卻武功低微,最難得的是她心性堅韌,如此這般才能在她身邊待這麽長時間。
上官藜翻了個身,又長嘆了一口氣。可是王瑾玲若是僅僅具備以上特征,根本無法引起她的注意。王瑾玲最與衆不同的一點,是能準确地踩中她心軟的點。
由于睡得太久,上官藜從夢中醒來後,再無困意,因而憤然起身,飄到庭院內,直到此時才恍然驚覺,原來已經是晚上了。
皓月當空,皎潔的月光平坦地鋪灑在地面上,給地面鍍上一層柔軟的白光。
上官藜拎着酒壺唉聲嘆氣,曾幾何時,她也曾與王瑾玲一同站在院中的大樹下沐浴過月光,如今卻是再也見不到面了。
加厚的結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此時庭院空寂,上官藜孤身獨坐,面前的石桌上只有一壺酒,一杯茶,一支發簪,一塊碎泥巴。
這杯茶是王瑾玲臨走前放在廚房桌上的,裏面卻沒放安魂草,上官藜覺得很惋惜。
這支發簪是上官藜翻遍所有屋子,耗費全部精力,才找到的唯一一件被王瑾玲遺落下來的東西,上官藜覺得很傷感。
這塊碎泥巴是剛才從地上随意撿起來的,很像是被丢棄的她自己,上官藜覺得很頹然。
在如此惋惜傷感頹然之際,上官藜擡起頭,對月傷懷,鼻子酸酸的,心裏的痛倒是不那麽強烈了,但是又泛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苦意。
一滴淚水從眼眶中順着臉頰緩緩滑落。
食髓知味,不過如此。
在王瑾玲出現之前,或許連上官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軟的點在哪裏,可是自從遇見了王瑾玲,上官藜幾乎每一次都控制不住地對她心軟,一次又一次,逐漸偏離了原先的軌跡。
從此永墜地獄,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