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寒夜, 冰涼的月光投射在地面上,盈盈似水光,風中夾雜着細碎的冰碴子,地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王瑾玲獨自走在這樣一條漫長且看不見盡頭的道路上。

四周的光線太昏暗, 難以辨明道路兩旁的景物, 黑沉沉的暗夜攪得人提心吊膽, 偶爾還會響起一兩聲動物的鳴叫聲, 使幽暗的環境更顯得陰森可怖。

在王瑾玲進入千芪大陣之前, 北嘆霜給了她一盞淡藍色的燈,她将燈小心地捧在手上,卻也只足夠照亮腳下的一小片地方。

未知的危險往往最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王瑾玲卻無暇顧及那些潛藏在黑暗中的危機重重, 只顧捧着燈盯緊腳下的道路, 腳步飛快。

她始終謹記北嘆霜的叮囑,完全不去理會道路兩旁發出的任何動靜。北嘆霜說,這條路很長,但是留給她的時間卻不多了,千萬不能中途停下腳步, 一定要堅定不移地向前走,直到看見上官藜為止。

不知走了多久,空氣越來越涼, 仿佛要将人的血液凍結在血管中, 王瑾玲的皮膚上早已結了一層厚厚的霜, 幹涸的嘴唇裂開幾道血口子,腦袋也有點暈眩, 腳下仍然機械地往前邁着步子,但大腦已經麻木了。

可她不敢停下, 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是來找上官藜的,找到了才能回去。

冷飕飕的寒風中,她裹緊了身上的外套,穿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想要去找尋獨屬于她的光亮。

昏昏沉沉中,一道凜冽的寒風劈頭蓋臉朝她刮過來,就像迎面狠狠抽了她一巴掌,臉頰立刻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

她僵硬的膝蓋已無法彎曲,遭此重擊後她踉跄兩步直直摔倒在地上。

摔倒前的最後一刻,她将北嘆霜給她的□□護在懷中,幸而燈火未滅。

但是光線十分微弱,看起來就快要熄滅了。

北嘆霜此前交代過,倘若她此行未能如願找到上官藜,也可憑借這盞燈的指引走出千芪大陣。燈光的亮度代表着時間,她必須在燈滅之前走出來,否則極有可能永遠迷失在暗夜中。

她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太久太久,走到空中飛舞的小冰晶漸漸變成大冰雹,地面上的薄冰漸漸變成厚厚的積雪,溫熱的身軀漸漸變得僵硬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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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狂風中,王瑾玲摔倒後直直僵卧在地上,艱難地轉動脖子,低頭看了眼□□忽明忽暗的燈光,彎了彎嘴角,苦笑一聲,笑得比哭還難看。

真的快要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了。

其實她一直都很清楚,進入千芪大陣尋找上官藜,這原本就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

可是她也想像上官藜一樣與老天作賭,她賭自己的好運氣還沒用光,足夠支撐她找到上官藜,彌補她心中的遺憾。

此刻,天空灰蒙蒙一片,能見度很低,王瑾玲無法預估黎明會在何時到來,又或許在這樣的惡劣天氣下,無論是否天明,頭頂上方都是同樣灰蒙蒙的一片,望不見穹蒼。

也望不見那個永遠傲立在穹蒼之巅的挺拔身影。

王瑾玲并不知道她此時所處的位置對應着千芪大陣的第幾層,她只是極慢地坐起身,衣服被凍結在身下的冰面上,刺啦一聲撕開一道裂口,刺骨的寒風順着裂縫灌進來,凍得她直哆嗦。

她又擡起一只手護住了□□,于是那只衣袖也被寒冷的風雪撕碎了,碎成一片片硬邦邦的布料。

意識逐漸消散在風雪之中,王瑾玲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着小□□的火光一下又一下跳動着,每跳動一下,光亮就變得更微弱一點。

無邊無際的黑暗沉沉地壓下來,壓得她低垂下了腦袋,下巴無力地抵在胸前的衣服上,口鼻中呼出的最後一點熱氣将凍結成冰的衣服化開一小片區域,濕漉漉的。

她忍着關節和肌肉的陣陣疼痛,用手指沾着融化的雪水,往嘴裏一點點送着,冰涼的水滋潤了她幹涸的嘴唇,卻滋潤不了她荒涼貧瘠的心。

她還不想死,她一直都很想活下去的。

可是在聽見北嘆霜說上官藜活不了的時候,她不知道作為一個在不久前才剛剛意識到自己深愛着上官藜的人,她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是該大哭着釋放情緒,還是該像個沒事人一樣慢慢消化掉所有壞情緒。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霎時間全身冰涼,心中的綠洲轉瞬間被荒漠取代,她突然間就沒有那麽想活下去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沉沒在黑暗之中,強撐着最後一絲神智,靜靜等待着。

忽然,透過眼前紛紛亂亂的飛雪,她好像又看見了光。

不是幻覺,是貨真價實的光芒。

如上官藜在她心中那般耀眼奪目,明晃晃的金黃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仿佛天上忽然多出了一個太陽,巨大的金色祥雲緩緩籠罩在天際,驅散陰霾逼停暴雪,在天邊綻開璀璨絢爛的光幕。

在金光照耀到的地方,溫度似乎驟然上升了一些,不再有之前寒涼刺骨凍結血液的感覺,冰雪也逐漸消融。

王瑾玲的心髒重重跳了幾下,體內的血液忽然重新奔騰起來,她擡起手掌遮了遮刺目的金光,卻又在潛意識裏隐隐期盼着什麽。

光幕徐徐拉開,背面是一小片陰影,在光與影交織的天際,緩緩走出一個如松如竹般挺立的身影。

那人并未如王瑾玲所期待的那樣穿着紅衣,她一身金燦燦的衣裳在巨大的光幕掩映下絲毫不落下風,刺眼的金光就這麽直觀地逼近到眼前,不容忽視,也不容置疑。

在她身周圍繞着大團金色祥雲,由于她背對着王瑾玲的方向,王瑾玲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此刻她正要擡起左腳向前邁步,在她身前有一道近似于臺階的東西,而她擡起的腳即将落在同樣散發着金光的臺階上。

眼看金光正在慢慢向遠方褪去,那個金色的人影也踩着臺階一路向上攀登,王瑾玲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一骨碌從地上翻身爬起,踩着一地碎冰,跌跌撞撞一路向着金光遠去的方向追逐而去。

她拼盡全力追逐着自己心中的太陽。

那人腳步越來越快,站在臺階上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王瑾玲仿佛在做着一個無望的夢,然而她卻對她們兩人之間漸漸拉開的距離視而不見,也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想其他辦法。

只剩下唯一一個辦法,跑。

王瑾玲咬着牙堅持去追趕那片金色的光,跑着跑着就快要崩潰了,她恨自己懦弱無能,既不能替上官藜分擔,也不敢承認自己心中所愛,如果能重來一次……

“上官藜!”

王瑾玲任由眼淚被風狠狠拍打在臉上,亂糟糟的長發披散在肩上,衣裳被撕裂了無數道口子,細小的傷口遍布她全身,她心無旁骛,撕心裂肺地喊着那些早該說出口卻沒有說出口的話。

“上官藜,我愛你!”

如果能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讓上官藜等那麽久,在一次次拒絕中将上官藜越推越遠,最終令上官藜在失望中選擇如今這樣無法回旋的結局。

原本難以啓齒的話語,在此刻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開口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其實挺不要臉的,她早已沒有資格強求上官藜放棄自己的選擇,重新來選擇她。

可是總歸要試一試才能不留遺憾的。

“上官藜,其實我早就已經愛上你了,”既然已經走到這裏,王瑾玲也沒打算回頭了,只想在臨死前把這些話一口氣說個痛快,因此她拼盡全力哭喊着,“以前是我太遲鈍,我錯了,我早就愛你了,上官藜!”

或許,她愛上的是上官藜風華絕代的美貌,是旁人無法企及的強大武力值,是危難時永遠籠罩在頭頂的溫暖懷抱,抑或只是手掌中随意翻出的一朵絢爛煙花。

或許,她也愛上官藜喜怒無常卻對她格外包容的脾氣,小肚雞腸愛吃醋偶爾也會耍小性子,為了将她留在身邊而不擇手段地欺瞞哄騙她,抑或只是為她在別人那裏受委屈後假惺惺流出的眼淚。

她愛上的的确是這樣一個完整的上官藜,是包含了全部優點和缺點的上官藜。

眼前一陣金光閃過,身體輕飄飄地飛起來,又輕飄飄地降落在地,王瑾玲淚眼朦胧地擡起臉,正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也恰好轉過臉來,盡管容貌未變,但額上多了幾點金色花紋的點綴,整個人的氣質與從前便是天壤之別。

王瑾玲怔怔地看着上官藜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樣,記憶中的漫不經心和狂放不羁都已在她身上消散殆盡,如今她眸中只餘一抹淡淡的悲憫和憐惜。

仙人之姿,不落凡塵。

令人輕易不敢亵渎。

王瑾玲心髒狂跳,難道上官藜已經成功飛升進入第十級了?

她終究是趕不上了嗎?

王瑾玲感覺自己呼吸都快要停滞了,胸腔裏像是擠了一大團灌滿了水的海綿,窒息感充斥着她的大腦。

上官藜面無表情地緩緩張唇,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回去吧。我要走了。”

說完,她便要再次轉身。

王瑾玲突然飛身撲上去,抱住了上官藜一只腳,拼命搖頭:“不,我不回去,你帶我走吧!”

上官藜不言不語,身形頓住了。

“我回不去了,你帶我走吧!”王瑾玲耍賴般拖住上官藜,鼻涕眼淚全都蹭在上官藜金光閃閃的衣裳上。

上官藜手掌一翻,對着王瑾玲手中的□□輕輕一點,頃刻間□□又重新亮了起來。

“回去吧。”

王瑾玲不依不饒,抽泣道:“燈滅了都可以再次被點燃,為什麽你就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呢?”

現在她幾乎視生死為無物,心情無比放松,大腦也分外活躍,忽然又想到了什麽,索性開始對着上官藜胡謅起來:“要是照這個道理說的話,你雖然已經修成了第十級,但是只要想辦法倒退回第九級,還是有機會存活于世的!”

上官藜無悲無喜的聲音裏終于帶上了一點驚訝的情緒:“功力倒退?”

王瑾玲急忙點頭,盡管她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麽,但她果斷順着上官藜的話繼續說下去:“對呀,只要讓功力倒退回去就行了。”

說完,王瑾玲有些心虛地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弱弱地想,不管怎麽說,上官藜好像有點被她說動了?

話說功力到底可不可以倒退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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