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寒風呼嘯, 北蕭宗大雪紛飛，紛紛揚揚的雪花飄散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一片銀裝素裹的壯觀景象。
幾片飄逸的雪花穿過層層屋檐，最終飛臨那片裝飾最為華麗的屋頂, 施施然降落在金色的瓦片上。這片屋檐下住着整個北蕭宗裏最為尊貴之人。
外面冰天雪地, 室內炭火卻燒得正旺, 暖烘烘的熱氣熏得人懶洋洋的。
北嘆霜一手撐着太陽穴, 斜斜倚靠在座椅上, 閉目養神，寶藍色的衣服長長拖曳在腳邊，無端為她增添了幾分神秘莊重的色彩。
然而事實上, 她正思考着烈火盟盟主的下一任人選, 究竟是選元瑢呢, 還是選梧暮。
此前上官藜只交代了讓她幫助下一任盟主提升功力，卻沒交代下一任盟主該由誰來擔任，盡管符合條件的人選并不多，但這也的确是個令人傷腦筋的問題。
北嘆霜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臉上現出一絲與她天真無邪的容貌極不相稱的煩憂與苦惱。
她向來不是愛管閑事的人, 若不是看在那日上官藜奄奄一息親自前來找她的模樣着實可憐，外加為了她自己的未來考慮，她才不想理會下一任烈火盟盟主究竟是誰呢。
關于最近萬妖谷動蕩不安的原因, 北嘆霜認為上官藜要負主要責任, 因此由上官藜來親自終結這一場浩劫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這也是北嘆霜這些時日苦苦思索後得出的結論。
凡事都講究一個平衡, 只有維持了這份平衡，才能生出和諧, 既然這份和諧被打破，那麽一定是平衡出了問題。
在北嘆霜看來, 原本北嘆霜和上官藜二人修為相當，都處于第九級的水平，然而上官藜忽然更進一步，将功力提升到了九級半，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自此，妖獸變異，世間産生了新一輪的浩劫，歸根結底，上官藜的功力突然提升才是罪魁禍首。
當北嘆霜将自己的推論告知上官藜，并要求上官藜對此負責時，上官藜并未說其他多餘的話，只是淡淡道：“我打算全力沖入第十級的境界。”
北嘆霜吃驚：“你又嫌命長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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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上官藜身體狀況極差，內力幾乎流失殆盡，即便是搭上性命也未必能成功飛升。
更何況自古以來從未有人沖入過第十級的境界，無人知曉飛升後會如何，甚至連第十級是否存在都是個未知數。
上官藜這是打算背水一戰了。
北嘆霜沉吟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若是死了，我從烈火盟找個人頂替你事小，可你想過你家夫人會怎樣麽？”
上官藜漠然看了她一眼，眼眸中仿佛是一潭死水，不帶有分毫情感，連聲音都冷冷的：“在生死面前，情愛又算得了什麽呢？”
她還記得那日在許城，王瑾玲趴在她懷中，一遍又一遍向她描繪着向往中的中立城池，以及對好好活着的渴望，那一刻原本還略帶猶豫的上官藜便下定了決心，她一定要讓王瑾玲活下去。
如今妖獸變異，萬妖谷的防線岌岌可危，只有她修成烈火真經第十級，法力淩駕于世間萬物之上，才有可能控制住萬妖谷。
唯有如此，她才能讓王瑾玲活下去。
北嘆霜無言以對，半晌才道：“或許還有其他辦法能阻止妖獸禍亂天下，未必需要你犧牲性命。”
北嘆霜閉口不提上官藜沖擊第十級是否會失敗，只談利用其他辦法的可能性，是因為她知道，上官藜這是要逆天而為，然而只要是上官藜決定了要去做的事情，即便是天道也無力阻攔，上官藜一定會修成第十級，但也一定會承擔無法預計的後果。
即使上官藜修成第十級後順利解決萬妖谷的隐患，并且幸運地活了下來，可這世間再無任何人能修成第十級，為南北雙方平衡考慮，烈火盟可以有其他人升入第九級，取代上官藜的位置與北嘆霜形成平衡，但無人能與上官藜形成平衡，因此上官藜必須死。
此題無解。
窗外鵝毛大雪紛紛落下，風勢漸急，看這架勢，這場雪少說也要連續下好幾天。
北嘆霜收回思緒，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鋪天蓋地的雪花為地面蓋上一層厚厚的地毯，齊整的一片銀白色，幾乎淹沒了之前一切痕跡，不禁輕輕嘆氣。
元瑢和梧暮修為悟性都不錯，按理來說，選她們其中任意一個，都可以順利接任烈火盟盟主的位置。
可是挑來挑去，她不得不承認，在她心目中最适合當烈火盟盟主的人，終究還是上官藜啊！
當日她對上官藜有所埋怨，又被上官藜那一番不容置疑的話說得頭腦昏聩，破罐破摔地想着，上官藜若是能犧牲性命解決此事也好，反正不影響她當宗主。
可是現在她又覺得這個決定有些草率了。
誰能取代上官藜呢？
“宗主，門外有人求見！”小蓮匆匆從外面走進來，抖了抖身上的積雪，趁着平複呼吸的短暫空擋，小心偷瞄了一眼北嘆霜的臉色，然後才說道，“是盟主夫人。”
“她來做什麽？”饒是北嘆霜平日裏臉上總是笑眯眯的神情，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也帶上了點不耐煩的語氣。
最近多事之秋，先是上官藜過來給她抛了一個難題，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這還沒過幾日呢，這位盟主夫人居然也眼巴巴地跑來了，不知道又要如何為難她。
北嘆霜直接像趕蒼蠅一樣揮揮手，對小蓮說道：“你去告訴她，上官藜不在我這裏，讓她走吧。”
小蓮卻頓了頓，直言道：“她還帶來了蘇岑柔的消息。”
聽見蘇岑柔的名字，北嘆霜立刻肉眼可見地沉默了，示意小蓮繼續說下去。
“據她所說，她和杜慕鄢在盤鄢城遇見了妖化的蘇岑柔，杜慕鄢當場戰死，臨死前将蘇岑柔封印進了萬妖谷裏。宗主，倘若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麽萬妖谷的結界現如今已無人鎮守，豈不是門戶大開？”
“萬妖谷的結界進去容易出來難，杜慕鄢雖死，但結界尚在，妖獸一時半刻還出不來。”
見北嘆霜不再開口，也無別的指令，于是小蓮便向北嘆霜請示道：“宗主，我去請盟主夫人離開麽？”
北嘆霜臉色晦暗不明，負手站在窗前，眺望遠處，隔着半空中如柳絮般肆意飛揚的大雪，她仿佛看見一個單薄瘦小的身影站在北蕭宗大門外，正跺着腳搓手取暖，半邊衣服都濕透了，肩膀上的雪堆得比衣服還厚。
“請她進來吧。”
北嘆霜忽然快速道。
說完，她立即轉身，步伐匆匆地坐回到靠近炭火旁暖烘烘的座位裏，半閉着眼睛小憩，仿佛擔心自己下一刻便會反悔似的。
她用一只手在座椅扶手上輕輕敲擊着，此時身邊無人，她放松地坐着，不必掩飾自己，于是面上疲态盡顯，眼下兩團烏青。
她大約要食言了。
烈火盟盟主并不是非上官藜不可，可她私心希望，盟主只能是上官藜。
王瑾玲頂着一身厚厚的積雪被小蓮帶進宗主堂，一進門，北嘆霜正笑容滿面地看着她：“來了？”
王瑾玲直奔主題：“盟主在哪裏？”
北嘆霜笑得眯起眼眸，和善道：“你先坐下，不急，此事我慢慢說給你聽。”
于是北嘆霜将上官藜執意要去沖擊烈火真經第十級的原因，以及之後可能會産生的後果都一一分析給她聽，末了還面露難色地補充一句：“我勸她不要一意孤行，可她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現如今也只能靠你了。”
北嘆霜有她自己的考量，上官藜性格偏執狂妄，要想勸她回頭，一般人去是行不通的，只有王瑾玲或許可以一試。
王瑾玲聽完北嘆霜的話，眉頭卻越鎖越深，繼而嗓音略微沙啞道：“你是說，由于盟主功力突破到九級半，破壞了天地間原有的平衡，才會導致妖獸失控禍害世人？”
北嘆霜點頭：“正是此意。一切的源頭都是從上官藜內力失調，最終功力意外沖破九級半開始的。”
王瑾玲卻倒抽了一口涼氣，面色發白，額上冷汗直冒，一瞬間人都快虛脫了，她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其實一切禍亂的根源并不是上官藜功力的提升，而是她意外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裏。
若不是因為她的意外穿越，現在上官藜恐怕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受世人敬仰的烈火盟盟主，或許偶爾也會與北嘆霜發生一點雞毛蒜皮的小摩擦，但大多數時候都生活得悠閑自在，怡然自得。
這才是這個世界在平衡狀态下的樣子。
可是自她穿越以來，上官藜因各種原因頻繁受傷，原本已被鎖住的妖獸變異後出逃，所有人平靜的生活徹底被打破。
所以罪魁禍首不是上官藜，而是她自己！
王瑾玲霍然擡頭，眼中閃爍着淚光：“盟主現在在哪裏？我要将她勸回來，若是她當真修成了第十級，便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北嘆霜一聽，正中下懷，斬釘截鐵道：“她一定會尋找一個能夠讓她靜心修煉的地方，所以她只能是回盟主堂去了。”
“好，”王瑾玲二話不說立刻起身道，“我現在就去。”
一路借助神行訣的力量，王瑾玲行色匆匆地趕到盟主堂門前時，身上的積雪尚未化盡，簌簌抖落在地面上，很快便化作一小攤積水。
王瑾玲到達以後立即悶着頭便往盟主堂裏沖，遇到結界阻擋也是按照之前進門的口訣念了，不料卻被盟主堂門前新設下的結界攔住了。
她猶自不肯死心地撲到門邊，一邊拼命錘門，一邊大聲呼喊：“盟主，盟主，我回來了！”
裏面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盟主，你放我進去吧，你千萬不能想不開啊，盟主，”王瑾玲的聲音裏逐漸帶上了哭腔，“你讓我進去吧，盟主，你該不會已經飛升到第十級了吧？是我來遲了，我來遲了……”
沒有任何回應，只有一道紅光無情地将她推得跌坐在地上，她翻身站起來，心急如焚地望着盟主堂緊閉的大門，擦幹淨眼淚，正暗自思索是否有別的辦法能進去，右手邊的樹下忽然走出了一個穿紫衣的人影。
是此前代替上官藜留在烈火盟裏處理事務的溫沐陽。
王瑾玲一見來人，立即大喜道：“我是來找盟主的，你快帶我進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說。”
溫沐陽卻愁眉苦臉道：“我們幾個長老也在為此事煩憂。師父自從昨日回來以後，便将自己關在了盟主堂內，還在盟主堂設下了結界，我跟師父連一句話都沒說上，更無法得知師父在裏面的情況。”
王瑾玲失望道：“盟主堂沒有其他入口了嗎？”
溫沐陽搖頭：“即便是有，也是我們無從知曉的。”
王瑾玲見盟主堂将她拒之門外，一時之間也來不及跟溫沐陽多說什麽，立即又趕回了北蕭宗。
北嘆霜一定比她更有辦法。
回到北蕭宗，北嘆霜聽完前因後果後，鎮定自若道：“不要慌，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時間緊迫，王瑾玲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上官藜身邊，因此迫不及待催促道：“快說快說！”
“我聽上官藜提起過，你能夠毫無阻礙地穿過千芪大陣，直達第九層？”
王瑾玲沒聽懂北嘆霜話裏的意思，卻也知道此刻一分一秒都耽誤不得，索性直接問道：“需要我怎麽做？”
北嘆霜心中其實也很焦灼，因此不欲解釋過多，只是将她領到一處大門前，鄭重其事道：“當年上官藜修煉即将升入第九級時，我恰好在闖千芪大陣，闖過第八層時竟然見到了她在烈火盟閉目修煉的模樣，甚至還能與她言語交流，事後我與她都十分驚奇。千芪大陣聯通烈火盟和北蕭宗，總共有兩處入口，你從我這裏進入，進去以後順着道路一直往前走，或許有機會見到上官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