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早該把那顆下賤的心扔掉

第3章 我早該把那顆下賤的心扔掉

他的話讓我微微有些失神。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

他說得很對。

我就是梁硯用錢買來的一只寵物。

也許我甚至比不得那些貓兒狗兒。

我大概只是一件他用得還趁手的玩具吧。

等他厭棄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丢掉了。

第二天我根本沒下來床。

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梁硯像只餍足的大貓一樣在我身上蹭了蹭,很溫柔地給我端上來早餐。

他本來還打算親自喂我,但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很乖巧地縮在床上。

魚片粥熬得香甜,但我是貓舌頭,只能吹一口喝一口。

我懶懶地靠着床背,看着昨天晚上的禽獸一絲不茍地打扮成衣冠禽獸,整個人都覺得倦怠得難受,抱了個東西在懷裏,把粥放在邊上又眯着眼睡了過去。

意識昏沉之前我感覺額上似乎落下了溫熱的觸感。

是梁硯嗎?

……我真是昏了頭了。

我和他上過那麽多次床,卻從來沒有真正地接吻過。

畢竟那是愛人之間做的事,我好像還不夠格。

可曾經我也是真正地喜歡過眼前的人的。

不過那些早就無所謂了。

梁硯要的又不是我的心。

我早該把自己那顆賤得不得再賤的心,扔掉了。

這座別墅裏大小事宜都用不到我。

我是被梁硯豢養在這座漂亮囚籠裏的金絲雀,只用每天梳理好自己的翅羽,然後活着。

很多人羨慕我。

甚至我的“同行”們也嫉妒得眼睛發紅:畢竟梁硯溫柔又多金,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金主。

大家都想叫我這樣想。

大家都想叫我快樂地當一只籠中雀,溫馴地吃着梁硯施舍給我的吃食。

可是我本不必這樣的。

“這個……”

保潔阿姨拿着手裏的包裹有些進退兩難,有些茫然地詢問我,“是直接放到樓上的畫室嗎?”

我愣了一下。

梁硯一直在這座別墅裏為我準備了一間畫室。

他總是不厭其煩地為我購置各色各樣的畫具和顏料,然後哄着我去畫畫。

我摸着自己右手尾指凸起的骨節,那裏早已愈合,可疼痛卻好像還流淌在神經裏。

人們常說音樂能記錄一段記憶,是回憶的載體。在聽到相同的曲目時,總是回到曾經記憶裏的那一刻。

可在我看來,痛苦似乎與音樂有着異曲同工之妙。生理上的病痛按理早已消弭在三年前那個雨夜,但那個刻骨銘心的夜晚,卻像是烙印一般刻在靈魂深處。

我對梁硯說:“……可是我以後不會再畫畫了。”

我不記得梁硯當時的表情,或者換一種說法,我并不是特別想看到他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失望也好,惋惜也罷, 我明白,梁硯送我這些東西,除了對我右手落下殘疾的可憐,還帶着幾分敲打的警告。

——我該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過着仰人鼻息的生活,自然便該有幾分自覺:梁硯為我擺平前事,我即便傷痛難當,也不該對着自己的金主顧鏡自憐。

于是我拿起畫筆,有些艱難地向他解釋:“對不起。我是真的畫不出來。”

畫筆在潔白的畫布上扭曲出奇怪的醜陋線條,我感覺我的眼睛變得空洞而又酸澀。我知道自己不該玷污自己心中神聖的畫布,我不該強求,可是我依然在畫布上落下那些難看的、甚至連初學者都不如的線條。

我結結巴巴地向梁硯解釋,我強裝鎮定,但我依然感覺我的聲音在發抖。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我早就忘了我當時是怎麽和梁硯說的,我只記得梁硯站在我不遠處,居高臨下向我投來的複雜眼神。

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靜,臉上依然挂着那一點看上去很溫柔,讓人心甘情願就為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笑容。

那個笑我不知道真假,也許他正戴着假面假惺惺地看我的笑話,但不能否認,他的聲音的确溫柔。

他似乎是再不能容忍我用他高價買來的昂貴畫筆和顏料畫出那樣醜陋的線條,他略帶些強硬地将筆從我手中奪去,修長的手指從我的發間穿過,像是撸貓一樣摸着我的頭發。

“沒關系。”

他那樣靜靜地看着我,“你不想畫就不畫。”

我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梁硯看着我,似乎是遲疑了片刻。他停頓了一下,又像是半開玩笑一樣說道,“但是買都買了,就先放在樓上吧。”

我想告訴梁硯我現在看見畫具時來自精神上以至于反映到身體上的生理性厭惡。

我知道我不是厭惡作畫,可是我在梁硯的面前我無能為力。

他的溫柔和強硬是操縱我這具傀儡的最好引線,我是他不得遠飛的風筝,他一牽一引之間,我被永遠困在他的身側,至死不得超生。

我點了點頭,也許真的點頭了,但我知道我并不是那樣的情願。

我說:“好。”

于是二樓上的一個空房間便成為了所謂的畫室。諷刺的是那間房間裏除了堆放着梁硯從全世界各地尋找來的各種畫具和顏料,一副作品都沒有。

哦,也許是有的。那副我用畫筆在畫布上扭出的難看到不能再難看的醜陋線條,被梁硯裱了挂在牆上。

我看見只覺得很反胃,我不想猜測梁硯背後的用心,但只是每個不得安眠的夜晚只要一想到它,酸水便順着食道向上翻湧,幾乎要腐蝕掉我所有的肌理。

于是我在一個梁硯沒有回家的晚上上了樓,悄無聲息地用打火機把它燒成了一捧幹灰。

……

我從短暫的記憶裏抽出身來,看見玄關處保潔阿姨拎着包裹還是那樣的茫然,我心思動了一動,然後走上前去,

“我來吧。”我從她手裏接過包裹,有些艱難地抱住了那些沉甸甸的東西,對着她露出一個笑容,“謝謝。”

“咯吱”。我推開了畫室的門,将手裏的包裹放在地上,然後用幹淨的手背擦了一下額上的汗水。

畫室裏經常有人打掃,我環視了一圈四周,這裏幹淨整潔,我曾經用過的畫架上甚至還沒有落灰。

這裏我沒怎麽來過,有些陌生。我轉了一圈,決定先把包裹裏的東西歸置一下。

梁硯買的東西還挺五花八門,但确實能看出來是費了不少心思的。單那一套油畫刀只是從外觀上看就感受到它的奢侈,十分令人咋舌的同時,我的眼睛卻在一瓶顏料上停住了。

它被好好地安放在柔軟的絨布上,我讀出木盒上的英文“tyrian purple”,眼裏流露出詫異和驚喜。

它最難得的不是其超出普通人想象的高昂價格,而是其産出量的稀少和原料的罕見。

傳說為獲得獲得這種稀有的顏色,地中海東岸上的骨螺和岩螺幾乎一度滅絕。無人能形容出那是怎樣一種色彩,我曾聽聞,有人将泰爾紫稱呼為“凝固的血液的顏色”。我心馳神往許久,卻從未見過它的真貌。

我依稀記得,在午後的天臺,我曾和一個人講過那神乎其技的色彩,那窮盡8000枚骨螺才只有1g的稀有顏料。

但我不想再自作多情地多想什麽。

我靜靜地欣賞着它,像是在欣賞數年前被我親手擱淺的夢境,然後低頭把那盒顏料放回了原處。

泰爾紫是這樣的珍貴,也是這樣的舉世聞名。

也許只是巧合。

我收拾屋裏的一切,關上畫室的門,準備回屋再休息一會。

昨晚實則折騰,到現在我都覺得雙腿發軟,走在路上總感覺下一秒就能跪下。

但心裏卻總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我摸着自己的心口,總疑心是自己的錯覺,直到我從樓梯上走下,來到客廳看到沙發上優雅端坐的人時,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我知道,直覺果然沒有出錯。

今天恐怕是真的又有的鬧騰了。

畢竟,端坐在沙發上舉止無一不端莊、令人無可挑剔的那位淑女,正是梁硯尚未過門的未婚妻秦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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