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然,過來”

第17章 “小然,過來”

但車門一開,坐在司機位置上的确實是梁家的司機。

我心裏的疑慮稍稍打消,那司機走到我面前,幫我拉開後座的車門,示意我坐進去。

我蹙了一下眉頭,不知道梁硯到底想幹什麽,但還是禮貌地對着司機道謝,然後上了車。

上車後我便發覺到不對,一股若有若無的玫瑰香氣從我身旁傳來。我轉頭,看見秦媛正坐在我身旁,向我露出一個笑。

她穿着裙裝,頭發是剛剛燙的,整個人的輪廓都顯得柔和。她向我打了個招呼,然後抿了抿唇,繼續低下頭玩手機。

我意識到了什麽,但我知道這已經晚了。

車子早就平穩地啓動,梁宅早就在車窗裏遠去了。

我不知道目的地要去哪裏,但秦媛一路上也懶得維系她的僞裝。她翹着二郎腿刷着搞笑視頻,眼神都沒再給我一個。

直到到了目的地的宅院,我才突然發覺自己開始心慌起來。

這裏十分陌生,是一處中式的古典別墅。新中式的設計,讓從下車的地方就安置了鵝卵石小徑,典雅的燈籠從道路旁分設開來,盡頭是一片修剪設計都很是飄逸的竹林。

這裏的傭人身高胖瘦都差不多,看到秦媛從車上下來,都紛紛殷勤地問好。

秦媛也變了一副樣子,又是我第一次見她時那種嬌弱柔軟的樣子,踩着她精心設計的步子沿着鵝卵石小路走,即便穿的是高跟鞋,但居然走得十分平穩。

我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裏,但幾個猜測便蹦了出來。

看着秦媛的樣子,這裏似乎并不是秦宅。

那會是哪裏?

我們沒有從正門裏進入。我和秦媛在竹林等待許久,很快就有人引着我們繞過一扇古雅開屏長達五六米的屏風,從亭子裏開了暗門,從一片像是車庫的地方走臺階上去,穿過了休息室相連的儲酒室和臺球廳,終于走到一間房門面前。

“伯母。”

秦媛率先一步敲了門,她的聲音甜美溫柔,“是我。”

一個婦人過來開了門:“秦小姐。”

“劉媽。”秦媛的臉上挂着笑,熱絡着開口,“伯母在屋裏呢?”

“在呢。硯硯過敏燒得厲害,現在輸着液呢。”

婦人聊起梁硯時口吻親昵,只是我聽了居然有些想笑。在外面威風凜凜的梁硯,在家裏也要被叫做“硯硯”。

只是我心裏還沒笑完,婦人的槍口便已經瞄向了我。

她的目光便越過秦媛停在我身上,目光有些銳利,“這位是?”

秦媛笑着說:“這是梁哥金屋藏嬌的那位。”

被叫做劉媽的婦人“哦”了一聲,目光在我身上掃了一眼,那目光淡淡的,但卻讓人感覺很不适。

她并沒有招呼我,那種冷淡是很自然的,就像從前高中上學時,班裏那些有權或是有勢的人看向我的目光是一樣的,是同樣的瞧不上與輕蔑。

她打開門:“進來吧。”

進屋後是一間茶室,我掃視了一圈,沒在這裏看見梁硯。

秦媛和劉媽低聲交談了幾句,劉媽讓我在這裏稍作等待,帶着秦媛推開了另一扇門。

很快劉媽又自己出來,帶着我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我才發現這裏面別有洞天。

房間的裝潢溫馨舒适,即使裏面擺放着與醫院裏如出一轍的各類設施,也絲毫感受不到它們的冰冷。

秦媛正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床上躺着的是誰。

于是我也沒看。

劉媽從這個房間裏穿過去,在一處暗門裏停下,示意我自己進去。

她說:“夫人要見你。”

我已經猜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在這一瞬間最後悔的居然是忘記給幾把貓買一份寵物保險。

我把手放在門把上,對她微微一笑:“謝謝。”

我擰了一下,然後走進去。

暗門後的空間比我想象的要大,我猜想這裏也許是一處應急通道,因為這裏的牆壁上都裝着白得近乎刺目的白熾燈。

我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适應這個光線,整個人就被迎面的一個巴掌幾乎要扇到地上。

它來勢洶洶,似乎是早就蓄勢待發,只待我走進來便不由分說,先殺我的威風。

我跌了一下,連着後退了兩步,扶着牆慢慢站穩。

白熾燈的光芒照得人眼睛疼,我擦了一下嘴角,漠然地低下頭,看見殷紅的血染紅了我的手心。

“我聽說,是你撿回來的孽障讓梁硯過敏了?”

我一直沒說話,坐在我對面的女人放下手裏的茶,終于先開了口。

我不太想知道眼前的女人、梁硯的母親到底是從哪裏聽來的信息,也許是梁硯,也許是秦媛,也許是亂七八糟的其他人,我不關心也不在乎。我想知道的是,既然對方沒有直接弄死幾把貓,而是選擇把我喊到這裏來,一定是有所忌憚,或者是想通過我來操控他的兒子。

我從心裏嘆息一聲。

也許梁硯的母親真的不了解他的兒子,她以為梁硯将我“金窩藏嬌”了三年,便以為我是梁硯的軟肋。

她是真的押錯寶了。

她有這功夫,還不如把外面的秦小姐控制起來。出于聯姻利益交換的目的,她也能輕松拿捏自己的兒子。

選擇折磨我來向她的兒子示威?這簡直就是荒謬。

我慢慢站直了身體,望向對面衣着華貴的女人,微微一笑:“對,是我。”

我覺得這場戲真的是沒勁透了,偏偏我還要在這裏演下去。我真想直接告訴她,要是想折磨我就直接吩咐人上手,何必在這裏大費周折地鋪墊?

況且她又不是真的在意她的兒子。

“是我的錯。”我低着頭回話,手把手把自己把柄往這位夫人手裏遞,“是我做事太不小心,忘了先生對貓毛過敏。”

梁母似乎完全沒想到我會這麽快“招認”。她愣了一會,才又端起那杯桌上的茶,吩咐道:“打。”

很好,我們終于達成了共識。

這過程中的疼痛我幾乎完全察覺不到,雖然對方大概是真的想把我這張臉打成豬頭。

我像個死人一樣任憑對方擺布,只是我實在不想配合地求饒,最後那人似乎是被我的反應氣到,抓着我的長發,将我狠狠地撞向了牆。

“呃嗚——”

我終于控制不住地痛呼出聲,對方似乎也吓到了,驚惶地向後退步,我的頭抵着牆,整個身體像是殘破的木偶一樣無力地倒下來。

我的手都在發顫,血從額頭上的傷口流下來,糊住了我的眼睛。

那個人驚疑不定地看着我,正想把我拽起來繼續“教訓”的時候,暗門在這時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我擡頭看去,只看見梁硯站在門口。

他的目光也在這時向我看來,我們視線相交,他臉色蒼白,我狼狽不堪。

“硯硯。”梁母在一片死寂裏親切地喚出梁硯的小名,“你怎麽起來了?”

血在我的額頭不停地向下落。潮濕的,黏膩的,冰冷的,感受不到溫度的。

“哎呀,你怎麽把針頭給拔了!”梁母像是很驚詫地說道,她對着旁邊的人吩咐,“快去拿紗布來幫硯硯止血。”

我這才看到梁硯垂着的右手上也在滴血。血珠一點一點地落在地上。

他身後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踩地的聲響——是秦媛氣喘籲籲地追上來。

梁硯看向我,我看向他。

許久,他若無其事地把目光從我的身上挪開,他微微垂着眼,臉上似乎是一個溫和的笑:“母親興師動衆地,是在做什麽?”

梁母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旁邊那個扇我巴掌的仆婦此時賠着笑臉:“夫人這是幫少爺管教呢。少爺脾氣好,從小都是最乖最聽夫人話的,身邊那些不夠乖巧的人也該管教管教才是,不然總慣得他們不知天高地厚——”

梁硯的目光掃過去,那人像是被吓到了一樣霎時不敢說話,閉嘴不言。

我垂着眼睛盯着地面,漫無目的地研究着自己的血:我被拽着頭發砸向牆壁,剛才清晰地看見,在屋裏慘白的白熾燈下,冷白的牆壁上自上而下,有一道驚心怵目的血痕。

屋裏幾乎是一片死寂。

梁母打着哈哈,對着梁硯身後的秦媛責怪着:“你也真是的,不是叫你好好看着硯硯嗎,你是怎麽看的。”

“母親說得沒錯。”

梁硯不再看我,他的聲音淡淡的,“既然他惹您不快,便随您處置就是。”

說罷他便再也沒往我這裏看過一眼,從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的傭人手裏接過帕子,随便擦了擦手,就從這滿是血腥氣的屋裏走了出去。

屋裏的幾個人面面相觑。我從地上爬起來,踉跄了一下,最終扶着牆才站穩。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我朝着梁母和她身旁的傭人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問道:“還繼續打嗎?”

我搖搖晃晃着站起身,失血讓我一時間感到天旋地轉,嘔吐感翻山倒海,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嚨。

我說:“先生既然吩咐了。我不會躲的。”

但沒有人理我。

與其說沒有人理我,不如說她們幾乎是一臉驚懼地看向我,好像我是從地獄脫逃出來的惡鬼。

我等了半天等不到回話,便匆匆地彎了腰表示敬意,跌撞着從暗門裏跑了出去。

額頭上的失血讓我感到寒冷。我打着哆嗦,憑着腦海裏零星的記憶,順着劉媽帶我來的方向朝着梁硯離開的地方追上去。

一路上我收獲了無數傭人驚駭的目光,但我沒當回事,從某個好心的姑娘手裏接了張帕子,捂着頭上的傷口就繼續向前跑。

但我只憑着印象沖出了這棟別墅,在外面竹林小徑裏卻迷了路。我茫然地看着這一切,直到耳鳴嗡嗡作響的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喚。

“小然。”他說道,“過來。”

我轉過頭去,看見不遠處停了一輛黑色賓利。

他正倚着車身,手裏正夾着一支點燃的煙。

我的視線已經是模糊一片,看見梁硯的時候,我只覺得渾身氣力皆散,腿軟到要跪在地上。

就在我以為我會摔下去的時候,有人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我。

那是個很溫暖的懷抱,我一時間沒有聯想到梁硯。

梁硯人是冰冷冷的,懷抱又怎麽可能是溫熱的?

我知道現在的自己很狼狽很難堪,明明從家裏離開之前,Laki還誇我帥來着,只不過短短幾個小時裏,我便“面目全非”。

我垂着頭,不想被梁硯看到臉。很古怪地,我一時也覺察不到我的動機,但我就是倔強地,不想在他面前低頭。

“疼嗎?”梁硯問我。

我笑了笑,說:“不疼。”

梁硯目光深邃地看着我。他這樣靜靜地看了我一會,然後低頭輕笑了一聲。

他說:“上車。”

我“嗯”了一聲然後坐了進去。梁硯已經在車上坐好了,司機換了一個,此時兩耳不聞窗外事地開車。

“過來。”梁硯說道,“我看你頭上的傷口。”

我勉強地笑了一下:“先生,我沒事的。”

梁硯卻沒有和我争辯,而是拽着我的手,幾乎是強硬一般地把我拉到了他這邊。座位寬敞,他找出止血的藥粉和繃帶,幫我清理着額上的傷口。

梁硯包紮傷口的本事一絕,我出神地看着他的下巴和喉結,想起梁硯很久之前和我說,他包紮傷口的手法都是自己練出來的。

真是一個黑色的幽默笑話,現在我見識到了他的家,也終于明白他說的話。

梁硯全程都保持着沉默。他的唇緊緊地抿着,他好像是生氣了,因為他的臉上連笑容都沒有了。他的表情變得空洞而又呆板,像是情緒都被人抽走了。

直到他注意到我在看他,那點笑容才在那張死氣的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來,變成那個溫和又有些輕佻的梁硯。

“好了。”梁硯說道,“帶你去拍個CT。”

我微弱地掙紮了一下:“先生,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梁硯瞥了我一眼,像是笑了一聲。

他說:“抗議無效。”

我:“……”

我也是真佩服他。

我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似乎情況好轉了一點。也有可能是臉上的血都被梁硯擦幹淨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我頂着一張滿是血污的臉在梁硯面前出現時,他的臉色簡直難看到可怕。

我的眼睛在醫藥箱裏開始亂瞄,最終我俯下身去,從箱子裏面拿出了什麽。

梁硯閉目養神,并沒有看我:“你在找什麽?”

“沒什麽,先生。”

我這樣說着,卻抓住他的手,把那枚創可貼摁在他右手的傷口上,“貼上這個,會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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