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艾勒特單膝跪地, 偏頭便能看見白皙瘦削的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莖線,粉白的指蓋貼着銀黑的漆面握住器材一角,一黑一白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 讓他又垂眼回望自己蜜色的手,暗沉得快要融入器材看不見。
就連這膚色上的不同也讓艾勒特感受到悶悶的不樂, 幾次看到雄蟲都是與皮膚同他一般白的雌蟲說話,而不是像他這樣的黑皮膚。
路卿說過的雌君,便是要找這樣的吧?
他的心情如飛車般上上下下,默默将東西一件件放進箱子,明知路卿是拒絕的意思,可還是忍不住貪戀那抹白,偷偷地看去。
雄蟲曲折的膝蓋離他不到幾厘米的地方, 不用特意湊近就能感受到清冷的木質香, 香味不會過分張揚,淡淡的不纏綿,一如雄蟲本人。
誰能壓抑着想再靠近雄蟲一些的意想呢?
艾勒特抓着器材的手指僵硬崩緊, 力氣足夠卻握不住這并沒有多少重的東西, 只覺汗黏的手心沾上杆子更加濕滑, 放東西的速度愈發地慢。
他一邊放, 一邊心裏暗暗地胡思亂想。淩晨的對話無疑給了他當頭一棒, 将他的心砸碎成千萬片的碎片。
這種疼痛的感覺好像出現了不止一次,但遠沒有再也見不到雄蟲的那般痛。
這幾天,不止有在線等糧的粉絲,也有在孤夜中對着冷光屏幕傻傻呆坐的雌蟲。失去了唯一的慰藉、唯一那塊保留着他們回憶的東西,連念想都沒有了。
那夜淩晨, 艾勒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卻還是在雄蟲欲要離開的時候, 壓抑呼之欲出的情感低聲問:“您……還會回來嗎?”
雌蟲的試問沒有點名地點,但路卿明白他要問的是什麽。
“不會了。”路卿輕聲回答,沒再回頭。
正如他之前對玉佩的回答一樣,破掉的鏡子不會再粘合回最初的模樣。
“不會再回來”,先前的那些癡心妄想,自以為是的等待,也被打碎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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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呢?怎麽會不再回來了呢?
艾勒特以為雄蟲只是呆在家裏太久想要出去看看,總有一天,終歸有一天,雄蟲還會回來,還會敞開擁抱,抱着他。
騙他的、冷漠的、傷蟲的話,他都可以不在意的,真的。
只要再像那天晚上,用柔軟的指尖撫摸他的額發,他就不會難受了。
艾勒特當然不會怪路卿,和洛克家主從小教育的話一樣,雄蟲就是天,是要絕對服從的對象。如果路卿能像洛克家主那樣用鞭子抽打他就好,或許會和家主一樣露出愉悅的笑,會開心一些罷。
“嗯,做得很好,幫我一起搬上去吧。”
老教授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艾勒特稍稍回神看見整齊排列的箱子,不可避免地沉下臉。
雙手随意地放上箱面,一想到又要看不見雄蟲,艾勒特心底就發慌。除了一周兩節的體能課,未來他有什麽理由靠近不歸家的雄蟲呢?
雌蟲有些心率焦灼,五指微動,未曾想這随意勾動的觸碰搭上白瓷般細膩的指尖,帶着一抹涼意。
沒一秒,看着雄蟲快速抽回指尖仿佛面對附骨之蛆避恐不及,艾勒特的指甲深深刺入木板。
他啞聲道了一句:“我來吧,閣下。”幸好冷硬的面孔能掩飾住他被這小小舉動刺傷到的心,不會讓路卿覺得他莫名其妙。
路卿的手已經伸出去抱住箱子的一角,然而雌蟲先一步将那箱他拖動了的箱子舉起,疊在第一個箱子的上面卡入箱子的縫隙。
軍雌的“殷勤”讓愛德華很受用,當然雌蟲幫助雄蟲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不會多想什麽,只當這雌蟲尊老愛幼。
有免費的苦力路卿自然是白用白不用,他本就不是什麽善良而舍己為蟲的好蟲,後退一步站在樓梯口對兩蟲伸出請的姿勢。
*
送走兩尊大佛,路卿沒有課,回去準備整理下一堂課的內容。
臨走前,雌蟲留戀的眼神他能注意到,門後欣長的影藏不住尾,門面的裏側還殘留蒸汽和熱度,是他藏在門後許久的證明。
路卿有意當作不知情地走過,卻不想雌蟲竟這麽沉不住氣,在老教授落下東西的時候走上前,出聲幫忙。
路卿的眼睫掃下淡淡的倦意和疲憊,那日在樹林的對話已經将該說的說清楚講明白,沒有難理解的地方吧?
在訂婚夜晚的發情強吻,已經是觸碰到他最下層的底線。若再多,或許他就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來間斷這段似是而非的聯系。
書很喜歡開一些小玩笑,這次沒有開,它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也摸不清雌蟲的意思,畢竟它只有幾歲,對感情的觀念還沒有定型,只能用生硬的語言拍打拍打宿主的腦袋,然後打哈哈問路卿什麽時候開播。
路卿搖搖頭,新的菜他還沒有試做過,直接開播是誤蟲子弟,讨不得好。
一路南走會經過圖書館,路卿想借一些參考書,正巧在行徑路上望到側前方有一大片種植綠色蔬菜的田地。他突然想起在報名當天,于大門牆角處找到的那株熒光草,也是毫不起眼地在大學的一個普通的地方奮力生長,堅強拼搏。
這所套着軍校皮子的半貴族大學,一路都是幹淨齊整金碧輝煌,一路平坦大道延伸至給個分支的路線,通往宿舍、教學樓或者其他地方。
所以看見這幾塊死氣沉沉,攜帶滿身枯黃零落的田地,路卿反倒腳下變慢,不着急于一時回寝室的時間。
自從離開了家族,他好像自動開啓什麽屬性。
書表示,疑似工作狂的屬性,外加一點完美主義。
路卿覺得書說得對。
他手癢,想親自下場查看這些菜長勢不好的原因,最好還能買些回去做新菜。
學院這條道兩側上種植的東西,又是市面上極其少見的果蔬。
路卿來到田園邊上,看到木牌上标注的歸屬食堂,略有些意外。
“這裏是三食堂的園區,學生不可入內。”
出來解釋并阻止路卿入內的是一個拄着鏟子的雌蟲,這雌蟲的臉再熟悉不過,赫然是三食堂在蒸餃窗口隔壁的那位抑郁食堂大叔。
大叔很不耐煩地揮動産子,對路卿有明顯的驅趕之意:“快走快走,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跟着宿主順風順水久了,頭一次見到這麽不客氣的蟲,和那村裏一言不發就要打路卿的簡直一樣。
書撇撇嘴,卻聽見路卿脾氣很好地詢問:“請問能讓我看看這些菜嗎?會支付菜的價格。”
不知道的蟲,或許會把宿主當傻白甜。
也确實很傻白甜。
路卿的星際銀行存款若一只蟲花,怕是一輩子花不完。老洛克留給他的零用錢其實不多,最多買一些精貴的衣服和飾品,畢竟一只圈養在家族中的雄蟲除了裝扮自己有什麽需要花錢的地方呢。
但即便如此,路卿還是靠星網交易,慢慢囤下一筆不小的財富。
雌蟲大叔聽到了錢,目光稍稍擺正,至少态度好些:“可以,這些菜市場價5萬星幣。”
“但我只能賣你2萬星幣的量,不能再多。”雌蟲明顯将他看作有錢無處花的傻白甜少爺,眼底藏着一絲貪婪和鄙夷。
2萬星幣在這兒買一把碧星羅,在市場上比上好的碧星羅還要貴,他有意擡高價格減少售賣量告訴小少爺是市場價,就是起到哄騙加大賺一筆的意思。
路卿有幾分猶豫,年輕的黑發雄蟲抿唇垂眸,就像是被他說動卻又擔心受騙的樣子。這種雄蟲他見得太多,疑慮太多反倒是涉世未深的天真。
雌蟲笑容漸深,他本就沒想過用2萬星幣賣出所有碧星羅。
“這樣吧,看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一萬六賣給你怎麽樣?”
“已經是很便宜的價格了,不能再便宜了。”
“一萬六,是多少量的碧星羅呢?”黑發雄蟲怯生生地問道。
食堂大叔笑咪咪地說:“诶,将近三分之一的菜園都給你,夠多吧?”2/5和1/3,他又偷偷耍了心眼,差了快1/10的菜量。大不了雄蟲發現的時候他說是年紀大算數不好,最多打一頓,也不會多痛。
雌蟲算盤打得好,站在原地等了路卿半晌,卻不見雄蟲回複。
他略有些燥意,但面上不現:“你還要嗎?不要就算了啊。”
“那還是算了罷。”
路卿露出腼腆的笑,淺淺的渦讓大叔很想罵出來的心都噴不出口,只能壓在下面硬扯出無所謂的表情:“你确定嗎,我是無所謂,今天看你真的很感興趣我才想低價賣給你的,這是學校的菜園,平日裏是不能出售給外蟲的。”
“雄父對我的零用進行了限額,我剛剛才發現……”路卿将無盡的話止于依依不舍盯着那片園的雙目裏,口中溢出一聲無奈的嘆息:“一直都想……恐怕不能了。”
雌蟲的眼珠一轉,他沒有聽見雄蟲那聲嘆息中的話,但通過前後的聯系能推測出雄蟲對菜園的執念。
他把握住最後一點商機,詢問路卿的限額量——
“六千星幣。”路卿羞愧地垂下頭,似乎是對自己爆出的價感到羞意。
可笑的是,這種雄蟲的心理他也能推測個七七八八,年輕雄蟲心高氣傲,正是要面子的年紀,拿不出價來會倍感丢臉。那雌蟲大叔咬咬牙,爛掉的碧星羅在市場上只能低價賣掉,三千星幣都難出手。好!
“賣給你了。”
雌蟲一字一頓地說,像是把血和淚吞進肚裏。
“我真的是看在你和我有緣的份上。”
那雌蟲說得很艱難,路卿卻很驚喜,臉上滿是感激的笑容:“謝謝您!謝謝您!”
食堂大叔咬牙切齒地笑:“不客氣。”也算是賺錢,只是賺到的遠比他想的少。
雄蟲笑盈盈地走去菜園,對他的态度很有禮貌,大叔心裏還是稍稍舒服了些,被他賣了還數錢,真是只傻蟲!
路卿俯下身,熟稔地捏起一小塊碎土,眼底的笑意加深。
書驚嘆道:“路路子,這被你猜對了诶。”
“這泥土是紫鹽土,市場價六萬一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