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空氣陷入凝滞。
路卿掀開眼皮, 對上伊薩克斯犀利如隼般的雙目,那無機制的銀眸似笑非笑,看戲似地落在他身上, 語氣卻看似關心地問:“閣下,您這是怎麽了?流下這麽多汗。”
“還是說, 您在擔心自己殺蟲的罪名成立嗎?”
艾勒特的眸光一禀,無形的氣流旋轉:“伊薩克斯中将,請您慎言,這不是您對一位雄蟲閣下應該有的态度。”
一聲嗤笑,伊薩克斯拿起桌面上冒着熱氣的水杯,銀白色的杯壁遮住他半張透着冷意的面容:“我想艾勒特上将才是,您平日裏待雄蟲閣下的态度也不見得比我好多少。”
“前幾年, 您不是還刺傷了兩只貴族雄蟲, 以至于被送入醫院搶救嗎?那高高在上冷嘲他們的嘴臉我至今還銘記于心,怎麽對這位閣下就彬彬有禮起來了呢?”
艾勒特無視伊薩克斯嘲諷的語氣,狹長的豎瞳立起森然的光:“伊薩克斯中将, 這不是您現在該想的事, 搜查問審才是您要做的。”
“您若不想繼續搜查, 我可以幫您稍微請示一下上頭取消您的搜查證, 死逼一只雄蟲怕不是一位擁有中将職稱的雌蟲該有的表現。”
伊薩克斯突然起唇笑了, 輕輕吹去金屬杯上漂浮的熱氣,緩緩地喝了一口,而後說:“艾勒特少将您對待上級的态度真是狂妄。”
艾勒特揚起眉梢,從玻璃隔窗的筆筒中抽出一支筆,解開筆蓋的動作優雅, 神情泰然:“中将年紀大了,下官只是為您找想罷了。”
伊薩克斯不予置評, 只是放下手中的銀杯,他的視線又轉而落在同樣沉默對視他的雄蟲,微微偏頭對他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閣下不是犯蟲,那自然再好不過。但您是第一發現者,第一發現者就是第一嫌疑者,請您務必要知道這一點。”
“請原諒我從未聽過中将口中的這番言論。”艾勒特勾着唇角,眼底卻未見笑意,伊薩克斯咄咄逼蟲的話語很明顯是為了一個與他相同的達成一致的目的,但這個目的的目标不能鎖定是路卿,其他的都可以。
伊薩克斯踩了他的雷區。
伊薩克斯深嘆一口氣:“艾勒特少将可真令蟲為難,絕好的機會,偏要為這位閣下開脫是嗎?”
“只是不随意冤枉一位普通的公民而已。”艾勒特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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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硝煙在兩只雌蟲之間彌漫,摻雜着無言的殺氣。
書打了個寒蟬,它對氣味敏感度調高了,對這種刺激的高價位蟲素尤其敏感。它就被路卿抱在手中,路卿的手指微涼殘留濕意,慢慢地又合上眼皮,鋪散的黑睫微微顫抖,呼吸逐漸加快,過了一會兒,又在恢複平緩時睜開黑沉的眼眸。
他好似将兩蟲的對話收入耳中,又好似什麽也沒有聽,安靜地喘息着,直到艾勒特的話音落下,他才用低緩而溫和的聲線開口:“中将和少将如果有什麽問題直接問吧,也好節省時間。”
艾勒特的施壓在頃刻間消失,眉頭緊鎖地盯着隔窗外路卿臉上不正常的白。
雄蟲的嘴唇不複濕潤的紅色,整只蟲虛弱無力,淺淡的呼吸斷斷續續,仿佛轉瞬間就要失去唯一的一點呼吸。艾勒特很急,雖然面色仍舊是冷肅的,要不是他不願将事件鬧起來傷害到邊上無辜的雄蟲,此時他已經帶着路卿離開這裏,前往醫院。
“我想,今天的審訊還是到此為止吧。”
艾勒特站起身冷聲說,餘光瞥過路卿的臉,唇不安地抿起。
他快聽不見那邊的聲音,太虛弱了,什麽都是淺淺的。
到底怎麽回事?是哪裏突發疾病了,還是被血腥的場面吓到了?
艾勒特等不了那麽多時間,他的計劃原定在今晚将犯罪組織分批次收入網中,卻唯獨沒想到入網的會是他。和計劃的不一樣,和伊薩克斯說好的也不一樣,所以突發了那場争執,伊薩克斯也在一次次地戳他、暗示他、甚至嘲諷他是不是被色字沖昏頭腦。
“艾勒特少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伊薩克斯也站起身,擰緊眉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艾勒特說:“您何必揪着一只蟲不放呢?”意思是完全可以換一只雄蟲。
可伊薩克斯大晚上來到這裏可不是為了一無所獲地回去,他嚴厲的目光落在艾勒特身上,耗費的精神、人力、物力,他不想白白逝去。
以勢壓蟲他可以做,但雄蟲這兒并不好說。
正在兩方都進退兩難的那一刻,路卿又說:“不用,我會把我看到的經過事無巨細地告訴兩位。”
“閣下,您的身體不要緊嗎?”艾勒特的擔憂之色就快要溢出赤瞳,他不知道路卿身上的症狀時發生什麽,所以更加擔心,生怕他在下一秒倒地不起。
伊薩克斯整理了一下軍裝,緩緩坐下:“閣下很有為民的精神,那麽請您說說當晚發生了什麽事呢?”
“不要緊,只是在說之前,希望兩位能答應我兩個請求。”雄蟲沒有說要求和命令,而是請求,顯得他的态度十分誠懇,是将自己擺在下一位的,這讓伊薩克斯微微被挑起的不愉快又被壓了下去。
“您請說,閣下。”不過,他并不會因此放過這個一網打盡的好機會,時間越長,消息擴散得越多,抓捕行動就越發艱難,還有可能被對方察覺,這對伊薩克斯是十分不合算的一件事。
路卿一眨不眨地透過玻璃看向對面的兩只雌蟲,聲音沙啞地說出讓兩蟲都驚訝的話。
*
伊薩克斯沒想到會從一只雄蟲口中聽到想要以身作誘,吸引犯罪團夥的話,這和他們一開始的計劃一致。
為什麽伊薩克斯會如此惱火,原因有部分來自,這個計劃原本是由艾勒特提出并預計執行的。
他們在調查那些被害雄蟲的過程中發現一個明顯的共同點,這一共同點就是受傷的雄蟲都是經受過校園暴力而且蟲素等級都很低的普通雄蟲。
這些雄蟲在同一學校都會莫名産生聯系,可能是同學,可能是朋友,可能是親戚。
為什麽他們會産生聯系,又為什麽會盯上他們,目的是什麽,他們并不知道,只知道靠他們有機會抓到背後的組織。
伊薩克斯在短時間內迅速收集到被害蟲和發現者的背景信息,被傷害的那只雄蟲名叫卡卡西,是個家境不錯的小貴族,他曾在一年級的時候當衆發瘋脫掉衣服,對着一只雌蟲做猥.亵動作甚至發情,然而事後卡卡西卻一點印象都沒有,醫院給出此雄蟲或許是受到家庭因素的影響在學校裏引發精神疾病,因此導致這場事故的發生。
自此以後卡卡西就被孤立了,認識他的雄蟲和雌蟲無蟲願意靠近他,連與他合住的室友也選擇花額外的錢搬離寝室。
卡卡西的蟲素等級還很低,屬于E級範疇,這完美符合犯罪組織所要的目标。
高校內類似卡卡西這樣的雄蟲其實不止一個,他們無法确切指定是某一只雄蟲,所以他們選擇放松警力讓他們以為有機可乘,如果運氣好能夠在他們正在行兇的那一刻抓住行犯者,運氣不好也可以順着受害者的這條線延伸出去,讓搜索和保護的範圍縮小。
艾勒特冰冷地吐出要拿下一位被害者的周邊蟲來做誘餌的時候,有不少蟲反對,也有不少蟲支持。
在一些軍雌的眼中,雄蟲是珍貴的、稀少的、脆弱的,應該被保護起來,怎麽可以放在這麽危險的地方,被傷害?
然而在艾勒特雷厲風行的一番動作下,最後還是決定實施誘餌計劃。
伊薩克斯發現艾勒特的性格好像發生了些許的改變,曾經他的殘酷無情是對向敵軍而不是內部,現在他竟然會想到用平民做誘,即便他說得再富麗堂皇,會保護蟲質的安全,但有心蟲都知道,這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雄蟲來說危險性很高。
不過伊薩克斯欣賞他的果決,正如他說的,受傷的只是一只到兩只雄蟲,而他們卻能因此杜絕接下來有更多雄蟲受到傷害。
誰能料到這個計劃會在今天被打破。
艾勒特再一次将路卿送上飛行器,并自動開啓室溫系統。
路卿的精神狀态稍稍好了一些,他聽到飛行器起飛的轟鳴聲,開口道:“我不去醫院,麻煩少将把我送回學校吧,謝謝。”
艾勒特側身拿熱飲的動作一頓,随後又繼續打開保溫箱的蓋子,拿出一瓶熱乎乎的營養液:“閣下,您喝牛奶味的營養液嗎?”
書眨了眨眼:“牛奶味的營養液,什麽營養液?”
。
“加入了各種營養成分的牛奶,口感像是牛奶粥。”路卿說着,從艾勒特的手中接過暖瓶,微笑道:“我喝的,謝謝您。”
“回去再給你。”
路卿收下牛奶營養液,卻沒有打開瓶蓋便看向窗外,艾勒特看了兩眼,又垂下眼,裝作自己并不在意,但書一直在看他們兩只蟲,所以注意到了那邊的視線,多少有些心虛,連聲音也小了不少:“路路子,你真的要把這瓶營養液給我喝嗎?”
“你,你,你不喝嗎?”
“嗯,你喝吧。”路卿的手指搭在窗沿,眼皮懶懶地耷拉着,仿佛并不太想說話。
艾勒特又偷偷看過去,雄蟲望着窗外,面向他的側臉輪廓分明挺括,看不出情緒。
他猶豫了半響,還是用低緩的聲音問道:“閣下。”
“您……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