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都是為了你好
都是為了你好
山上的小屋裏,唐伊也被槍指着。
朝田柚看過來的視線很平常,像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裏在宿舍偶遇。
每年美院美女最多似乎是共識,田柚第一次見到她就是在宿舍,她來找琅琅一起去吃飯,唐伊一看就是從小受歡迎到大的女孩兒,氣質舒展自信。
田柚只打了個招呼就說要回卧室補覺,免得對方糾結要不要順便邀請她,畢竟之前不認識,避免讓人尴尬。
曾經琅琅說跟唐伊相處能感受到一種精神物質雙重富養出來的平靜,但田柚寥寥幾次跟她偶遇,倒是莫名其妙有些心慌,每次都是下意識回避告辭,對此她自己解釋成,恐富症。
但不得不承認,如今滿室狼藉中對視的這一眼,确實讓她體會到了那種所謂的平靜是什麽。
不,與其說是平靜。
是瘋。
唐伊,一款平靜的瘋批。
開車橫越大樓天臺的記憶尤新,開車的人你可以緊張可以尖叫,甚至哈哈大笑喜歡刺激的都能忍了,但是唐伊一臉平靜,完事兒還能心平氣和跟她說話,目測連血壓都沒浮動,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她居然時常覺得人家柔弱,也是豬油蒙了心。
田柚毫不懷疑,給她一輛車,她就能保持現在這個表情創翻這裏所有人。
房子樹林子都給它創翻。
命懸一線的田柚突然被自己腦補得一陣無語。
她定了定心神,盡量不去看劉地,一看這家夥就不可避免要想到楊侃,然後就是亂七八糟一堆事兒,鬧心得很。
把視線從同伴身上移開,隐藏起心裏的恐懼,她努力鎮定下來。
眼前這些人他們身經百戰,他們有槍,他們想要自己夥伴們的命。
她在一片混亂中清了清嗓子,“我需要知道他們被咬的時間和詳細經過。”沒等對方質疑,她先一句話堵嘴,“這是必要信息。”
張泉又點了一根煙,田柚皺眉,發現他抽煙越來越頻繁,真不知道這種情況下他哪來這麽多煙。
“大概一個月以前,我們從海城來,那天要去綁架一個人。”
随着他的話,其他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唐伊身上。
唐伊倒是沒怎麽驚訝,“我?”
張泉點頭,“有人出高價,要用你跟你家換點兒東西。”
唐伊好像想到了什麽,直接笑了,這種情況她還笑得出來。
“唐雲松根本不在乎我死活。”
“不是你爸,對方說唐雲松老婆,疼他那私生女跟疼眼珠子似的,要什麽給什麽。”這人物關系張泉自己說着都覺得離譜,但他接單的時候多次确認,确實是這樣沒錯。
唐伊表情沒什麽變化,眸光卻是冷了下來。
趙叔一直都是話少的,這時卻突然開口,“不說這個,要不先喂一個吧,叫太慘了。”
“不行。”田柚極力阻止,“吼叫的時候張嘴也利于我觀察,看他們的牙齒,是不是比前幾天更尖了?”
不反駁就是默認,“而且我說過了,他們沒有進食需求,你們所謂的喂食是無用功,先讓我了解完情況再說。”
張泉是這裏的主事人,他倒是不急,荒山野嶺的這幾個小崽子跑不掉,都耽擱到這會兒了,信她一次沒什麽損失,給同夥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看住人,張泉繼續說。
“我們搞了本地牌照,城裏喪屍開始咬人的時候我們還沒進到市區,一看那個情況知道是綁不成了,逃命要緊。”他嗤笑,“那小子還說車是撿的,我可太知道你開什麽車了,當時在大路上看見那輛車我就知道是你送上門,可惜,雇主聯系不上,生意大概是黃了。”
“我們走得早,路也熟,開到一半跟家裏斷了聯系,知道是回不去了,就一路找落腳的地方。這裏好啊,天時地利,果農們也熱情。”
“他們還不知道什麽是喪屍,看見有人逃過來就收留,結果把喪屍也引進來了,我一想幹脆,想跟我混的都留下,不服管的都幹掉算了。”
張泉一支煙抽完,丢在地上用鞋底碾滅,被捅了一刀的大腿簡單包紮早已滲出血來,輕描淡寫說着取人性命的話令人毛骨悚然。
“小劉和歡歡确實是這裏的果農,那個歡歡她媽,好心啊,結果被撿回來的人咬了,大概是哪天?”
歡歡摟着豆丁擦毛,“19天了,媽媽被咬的是手腕。”
張泉又指着男喪屍,“楊連跟他哥也是這裏的,劉姐是他倆姨媽,他哥也是同一天被咬的,傷在腿上。”
一說傷在腿上,張泉意味深長看了田柚一眼,“你是真行啊。”
田柚裝聾作啞,她一點也不想激怒對方,生怕惹人家一個不高興拎起他們毒打一頓。
“最後那個,我兒子。”張泉聲音沒什麽起伏,鞋尖一下下碾過踩扁的煙頭,“王國強那個老板跑路的時候開車把他碰了,被喪屍按在地上,咬傷在脖子。”
說完,張泉死亡凝視田柚,“該你了。”
田柚努力忽視突然遞上額頭的槍口,“19天,他們咬了幾個人?”
“每人十多個吧。”
“你們哪來這麽多人?”
“他們原本收留的,還有我們抓來的,騙來的,人嘛,多得很。”
田柚不再追問,看着喪屍們擰眉沉思。
槍口遞近幾分,張泉似乎耐心告急,“我說,該你了,丫頭。給你3分鐘,給我個解決方案,否則從他開始。”
張泉看了一眼姓趙的男人,男人先提起劉地,他在劉地手裏吃了虧受一身傷,也是一肚子火。
田柚還沒開口,歡歡直喊,“田柚姐姐明顯跟唐伊姐姐關系更好,你們殺劉地有什麽用。”
男人抵着劉地的槍微微移向唐伊,劉哥及時阻止,“小孩兒不懂,姓田這丫頭昨晚盯着那小子看了可長時間。”
不管別人什麽心情什麽表情,劉地是鼻涕一把淚一把都僵在臉上,錯愕地看向田柚,懵逼狀,“田姐?”
田柚是真不想看他,轉過來說,“我給你個方案。”
她道,“你們想要喂食無非是心疼家人受苦,但喪屍病毒目的是傳播病毒,屍變時間越長,傳播病毒次數越多,喪屍病毒在其體內病竈越深。”
怕他們不信這番忽悠,田柚補充,“我開顱過幾具喪屍,還拍了病竈照片,回去給你們看,病竈确實是在長大的,眼下真的不能讓他們再繼續咬人傳播了,病毒繼續深入我也無能為力。”
“說來說去還是想保你小心上人的命。”張泉示意他繼續。
這句小心上人太油膩,田柚努力忍住白眼,“山裏不具備手術條件,你們有車有槍,完全可以帶他們去最近的城市找個醫院,一般醫院都有備用發電機,給我找個手術室,我來開顱嘗試切除病竈。”
她說得篤定,張泉等人卻是滿面狐疑,他們雖然不懂啊,但也知道開顱手術不是那麽容易的,就這麽個小姑娘就行?
田姐接收到了數份懷疑并且開始吹牛皮,“你們計劃綁架唐伊沒有順便調查一下她學校嗎?我是被人稱作‘醫學院第一刀’的醫學天才。”
“醫學院第一刀”全稱,如果醫學院舉院出去殺人一定是田柚捅的第一刀。
形容其為心狠手辣辣手摧花。
“開顱手術的确是有難度,但是你們沒發現嗎?喪屍身體素質也比生前提升了許多,這對手術難度降低也是有幫助的,而且我一個人也不行,還需要助手,我的同學們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協助我解剖喪屍,我需要他們配合。”
田柚深知這世上越容易的事情越讓人起疑,她不介意多搞些困難給他們。
“當然我不能跟你們保證一定會成功,成功概率真的不算高,畢竟我也是第一次嘗試,病竈切除不難,難的是要不損害大腦的其他部位,你們知道人的大腦是及其複雜的,稍有不慎可能就失去記憶或者變成傻子,影響身體機能,這個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誰來做第一個,經驗肯定是越到後面積累越多的。而且我需要一些藥物和器械,我可以列個清單,到時候去醫院收集。”
劉地悄悄打量幾個人的臉色,喪屍“家屬們”确實是有松動的,趙叔忽略不計,他現在盯着自己的眼神就是想把他虐死洩憤。田姐扒瞎不打草稿,話說得巧妙,真假摻半,好吧,真假二八分。給人希望又适當給些小打擊,連他幾乎都要信了。
見他們沉默,田柚又假模假式嘆氣,“其實喪屍在沒有聲音驚動沒有活人靠近的時候一直是安靜游蕩狀态,很安詳很自由,你們不要靠近,就讓他們這樣自己待着也很好,也就不用做什麽手術。”
聽到不要靠近,歡歡明顯有些着急。
張泉目光落在沖自己嘶吼張嘴的自己兒子身上,這個中年男人早已不複初見時的溫和可親,黑暗暴力浸染多年出來的肅殺氣質就像手中的槍,他眸色漸沉,終于下定決心。
“先回去,傷好了去城裏找醫院。”
他們被帶回車上看管,只剩張泉和歡歡還在忙前忙後,從外面拖屍體進去給喪屍吃,張泉大腿上的血流下來,靠近的時候引得喪屍更加狂躁。
從田柚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蹲在自己兒子面前,小心地解開腿上浸染鮮血的布條,丢給他。
喪屍瘋狂撕咬布條,他沉默地抽煙,歡歡在旁邊锲而不舍朝自己媽媽身上丢花朵,踩爛一朵丢一朵。
就像是一出荒誕話劇。
煙盡,劇終,一大一小出來鎖門。
人類基因裏自帶排他性。
哪怕田柚說了他們很安詳很自由,顯然這裏沒人信。
就算明知他們的靠近讓對方狂躁,他們也寧可去騙去綁人來,寧可雙手奉上自己的血,也不願遠遠看着怪物們獨自游蕩,他們要走近,要對方看到自己送的花束。
他們寧願相信一場天方夜譚童話故事般的手術,也要試圖把他們眼裏的怪物拉回來,放在身邊。
田柚莫名其妙地想,如果喪屍可以說人話,他說不願意去手術,張泉會說什麽?
——這都是為了你好。
就像明知對方不吃還堅持送進去的屍體。
田柚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哲學天賦。
迷蒙間除了擔心另外三個同伴,她居然在想,她們殺過很多甚至投喂了一動物園的喪屍,絕大多數情況都是為情勢所逼,根本來不及想太多,不是自己死就是喪屍亡。
今天哄騙張泉的那些話,田柚自己從未當真過,但現在卻也忍不住發散開想,喪屍,究竟算是會動的屍體還是病人,亦或是,另一個種族?
三種,從法律和道德層面都有不同的處置。
在張泉他們眼中,小屋中的三個喪屍是病了的家人,被騙來的活生生的人只是被家人嫌棄的食物。
有一點毋庸置疑,無論能不能活着離開這裏,殘害人命的張泉他們都該有報應。。
離開樹林,離開屍坑,劉地一直催張泉開快點,險些要被歡歡扇巴掌,張泉哼了一聲,“放心,你們那幾個小同學不作死就死不了,不過就是下點兒迷藥。”
田柚能感覺到唐伊關切的目光,聽到她小聲問要不要靠一下。今天剖屍打架受傷又嘴遁,她是真的累了,她頭一歪枕在唐伊肩頭,腿上的疼痛似乎更嚴重,“嘶…嘶”地小聲抽氣。
聲音不敢太大,怕刺激到張泉迎來一頓暴打。
這一切還有一半人不知道,劍拔弩張中,雙方都在努力轉移對方注意力準備偷襲,還沒動手,山路上卻突然傳來車子的聲音。
面包車緩緩開到近前,透過擋風玻璃粗略一看,出去幾個人回來幾個人,一個不缺。
張泉停車下來,大腿上的血已經凝固,他臉色也有些蒼白,顯然也看清楚了家裏的局勢,視線在周天的步槍上略過,掩不住驚訝,看見楊連和老李挂的彩,臉色不定。
直到車上的人都下來,張哥開口,“別打了,以後算自己人,我打算給建城做手術切除喪屍病毒,楊連你呢,給你哥做嗎?田柚你給他說下情況。”
随着田柚一板一眼說着術前風險告知,楊連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陸祈先是确認了唐伊沒什麽大傷,又看向田柚,極力想從她臉上知道點什麽。
看似冷靜的陸祈,專心拿槍戒備的周天,還有被搶指着已經麻木的楊侃,三人臉色不變,心裏卻同時抓狂:
做手術切除喪屍病毒??你在說什麽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