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懷疑
懷疑
傍晚時分，丁含光的未婚妻來家裏作客，共進晚餐。別看丁含元在家人面前态度随意，面對這位未來嫂子時卻是恭恭敬敬的，問好道。
“嫂子好。”
“元兒，好久不見，你又變帥了。”
一位身着職業套裙，挽着優雅發髻的知性美女沖他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想當迷人。然而，這位嫂子表面林黛玉，內心王熙鳳，将丁含光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她出身書香門第，祖上曾官拜清廷尚書，世代都是讀書人，潛心鑽研學問的那種。她父母也是學者，常年随團出國訪問。而她自己則在外交部任職，經常全球各國奔波。
嫂子剛從中東出差回來，給衆人分發禮物，說道。
“這次出國事務繁忙，我也沒去什麽地方，就買了一些當地特色的小禮物。”
丁含元收到了一對鴿血紅寶石袖扣，色澤純正，璀璨如火，特別漂亮。丁含元雖不愛穿正裝，卻熱愛收集領帶夾、袖扣這些小配件，他的衣帽間裏有一面櫃子，專門存放這些東西。且周競總是以正裝示人，這對紅寶石大氣張揚，剛好與周競的氣質相匹配。
幾人在餐桌旁坐下，邊用餐邊聊天，嫂子問道。
“元兒，你是不是正在跟喬雲彬一起拍戲呢？”
“對，我演他弟。”
“那趕巧了！我有幾個同事，都喜歡喬雲彬呢，我也是他的粉絲。你要是方便，幫我要幾張他的簽名照，好不好？”
丁含元還沒點頭，丁含光便叫嚷起來，說道。
“你要他的照片兒幹嗎？他有我帥？”
丁含元說道：“人家喬老師可比你帥多了，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兒的。你少吃兩口吧，再吃小肚子都快凸出來了。嫂子，您放心，這事兒一準兒給您辦妥！”
丁含光拿起一顆葡萄丢向弟弟，丁含元也抓了一枚油桃砸回去，兄弟倆跟幼兒園小朋友似的鬧來鬧去，最後還是丁母出聲阻止了他們，怒道。
“不要再鬧了！像什麽樣子。”
叮咚一聲，丁含元的手機響了，是周競發過來的一張美食照片。丁含元果斷放下手裏的東西，捧着手機，滿臉堆笑地開始跟對方聊微信。
周競：早上走得急，沒來得及跟你說句再見，不好意思了。以及謝謝你帶我去吃早餐，豆汁不難喝，我能接受。我也發現了一家不錯的飯館，下次帶你過來品嘗。
附照片一張，丁含元把照片放大，是一桌京幫菜。桌上擺着兩只酒杯，兩副碗筷。
丁含元：兩副碗筷？
周競：跟好兄弟聚餐。你要認識一下麽？我拍照給你看。
丁含元：誰想看他，我只樂意看你。
這條消息發出去後，周競沒有再回複了。丁母皺眉道。
“吃飯不要玩兒手機。”
嫂子則笑道：“元兒笑得好開心，戀愛了？”
“沒有沒有！”丁含元忙放下手機，讪笑道：“只是一個朋友……”
街頭小飯館裏，周競坐在餐桌後面，手裏攥着手機，面頰微微泛紅。
我只樂意看你。
這幾個字噗噗地冒着粉紅色的小泡泡，多到溢出屏幕，彌漫着戀愛的香甜氣息。仿佛夏日中的一縷清風，帶走了周圍的喧嚣與燥熱，令人心情愉悅。
孫鵬飛坐在周競對面，手裏握着一瓶二鍋頭，已經喝多了，大着舌頭說道。
“老、老周……你是不是，嗝——有媳婦了？我跟你說，這媳婦啊……不論男女，都得哄着，多說點好聽的話。要不然……到手的媳婦就跑啦！你看我媳婦不就是……”
“好了好了，你喝多了。”
周競無奈地收起手機，喊來服務員結賬，扶着東倒西歪的好友來到店外，一邊吹風醒酒，一邊等司機過來接。孫鵬飛歪倒在他的肩膀上，仍舊在嘿嘿傻笑，說道。
“談對象要用心……真心換真心！你對人家好，人家才能對你好。”
周競攙扶着他，無奈地笑道。
“他不是我對象，我們還沒發展到那一步。”
“感情這種東西，處一處就有啦！北京這麽大，偏偏就讓你們遇上……這不是緣分……嗝！是啥？嗝——不要拒絕……先相處試試看！”
周競眼睛微眯……相處試試麽？
回憶起丁含元時，周競并不覺得厭煩，對方長得對自己胃口，性格開朗率真，懂事知分寸，有事也擺在明面說，不是那種會給人暗中下套的類型。跟對方相處的時候，自己也感到很放松、開心，對方還是北京本地人，自己能從對方那裏獲得些許歸屬感。
只可惜……哎！兩人的身份地位相距懸殊，就怕将來生活不到一起去。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又過去大半個月，時間進入到七月初。
劇組的拍攝進度穩步推進，拍攝場地也從影視基地轉移到市內，就跟打游擊戰似的，每隔幾天換一個地方。今天是劇組在北京取外景的倒數第二天，後天團隊就要奔赴香港了。
丁含元早期的戲份不多，主要集中在香港與北京內景部分，因此這段時間他不怎麽來劇組，今天剛好有他的一場戲，這才來了，此刻正坐在陰涼地休息，觀摩喬雲彬演戲。
喬雲彬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渾身上下都是戲，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很有講究，随便一個微表情都能傳遞出角色飽滿的情緒來。且他本人相當敬業，除特技鏡頭外，從不用替身與配音，例如笑場、忘詞這種不專業的行為，幾乎也是不存在的，NG相當少。如果放在膠片時代，制片人最愛這種演員，因為能節省膠片和時間，間接省下不少錢。
近距離學習大神表演，丁含元覺得自己受益匪淺，演技有了質的飛躍。同時他也有點緊張，喬雲彬的氣場實在太強，他擔心演對手戲的時候，會接不住人家的戲。
數分鐘後，這一條結束，喬雲彬下來休息。丁含元忙拿着一疊照片走過去，想要完成嫂子委托的任務，找喬雲彬簽名，他還沒走過去，便聽到片場外傳來一個男人的吼聲。
“……怎麽搞的？！為什麽忽然增加了戲份，宣發項目也增加了？合同裏面可不是這麽寫的！為什麽不及時跟我溝通？負責人呢？尚導，我要見尚導。”
劇組工作人員紛紛向那邊看去，大家全都大氣不敢出。尚導嘆了口氣，摘下耳機走出場地，去跟來者進行交涉。丁含元發現那是個挺年輕的男人，穿着西裝，身材高大卻消瘦，常年休息不好的那種，搞得整個人壓力相當大。原本挺帥氣的一張臉上，此刻寫滿了暴躁。
丁含元皺了皺眉頭，拉住剛好路過的副導演，問道。
“這人誰啊？怎麽大呼小叫的。”
副導演小聲道：“您不知道？他姓段，是喬老師的經紀人。”
“沒聽說過。”丁含元想了想，搖頭道：“經紀人就敢這麽狂？”
“嗨！”副導演笑了起來，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解釋道：“聽說他是清華還是北大的高材生來着，入行好幾年了，如今都快升總監了吧？喬老師能這麽紅，就是他一手捧起來的。”
“哦！”丁含元釋懷道：“難怪敢這麽牛。”
喬雲彬起身走過去，跟段經紀說了點什麽，對方平靜下來，幾人走到一旁商量事情去了。
丁含元想找對方簽名的事情也只能暫時作罷，他今天的戲份已經結束，留在這裏一來是想學習演技，二來是想找喬雲彬簽名，看樣子今天是簽不成了，他便打算先走了。
忽然，手機響起，是周競打來的，語氣聽上去格外愉悅，散發着喜氣，問道。
“在忙麽？公司的新項目成功了，那塊地皮是我的了。我請你吃飯，慶祝一下。”
“恭喜啊競哥！”丁含元由衷地替周競感到高興，說道：“還是我請你吧。”
周競笑道：“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只有我們兩個？”
“不然呢？”周競莫名其妙道：“還能有誰，我在北京關系好的人，只有你一個。”
“你不是還有一位好朋友？”
“他最近很忙。再說了，我只想跟你慶祝。”
聞言，丁含元心中無比熨帖，就跟吃了蜜糖一樣甜，說道。
“那成，我正在金臺夕照呢，就在那塊碑這塊兒。”
此刻正值傍晚，在夕陽的餘晖下，街道上金光萬丈，璀璨奪目。
遠處傳來馬達誇張的轟鳴聲，一臺亮黑色的超跑轟鳴着駛來，響亮的引擎聲引來無數路人豔羨的目光。超跑穩穩地停在丁含元身邊，周競的臉露出來，說道。
“上車。”
“呦！”丁含元将墨鏡拉下去一點，啧啧道：“換車了？庫裏南呢？”
周競笑道：“飯後帶你去兜風。”
丁含元上車後，熱絡地拉了一下周競的手。周競面帶笑容，雙眸雪亮，燦若星辰。
用餐地點是一家法餐廳，落座後，丁含元摘下墨鏡，笑道。
“恭喜你，可惜沒來得及給你準備禮物。等我後天去香港，給你買點兒東西回來。”
周競心情極佳，腳尖愉悅地晃來晃去，翻看着菜單，說道。
“不用破費了，你有這份心就好……菜單怎麽都是法文？”
丁含元打了個響指，一名服務生走過來替他們介紹菜品，周競兩手一攤，說道。
“我吃什麽都行，你來點吧。”
“成。”
丁含元翻看着菜單，點了兩份主廚推薦的主菜，周競則全程一言不發，認真地看着丁含元的臉，眉頭微蹙，眼神裏流露出困惑的情緒來。正當丁含元在挑選紅酒時，忽然一名西裝革履的白人男性從隔壁餐桌起身，徑直向他們走來，并用法語向他熱絡地打了個招呼。
周競當場愣住，丁含元也呆住了……這人誰啊？
丁含光緊張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周競，周競表情驚訝，目光如炬，正在審視自己。
法國人異常熱情，面對丁含元說個不停，丁含元好不容易才想起來，此人是他哥的朋友，某個法企的高管，在某次私人聚會上，也曾見過丁含元一面。丁含元有點臉盲，總覺得白人長得幾乎都一樣，因而對此人沒什麽印象，而對方記憶力很好，竟然将他給記住了。
丁含元硬着頭皮，與這位法國人行了個貼面禮，并用流利的法語問好。
法國人說個不停，問他有關丁含光的近況，并邀請他們有機會再一起玩兒。丁含元一邊應付着，一邊偷偷打量周競的臉色，見對方一臉茫然，這才松了口氣，周競聽不懂法語。
法國人也注意到了周競的存在，繼而将目光轉向周競，用生硬的中文說道。
“泥……嚎？”
“你好。”
周競起身，整理一下外套，與法國人握了握手。
法國人笑了起來，似乎還想說點什麽，奈何中文太爛，只能繼續用法語詢問丁含元。
“他是你的朋友？親屬？還是伴侶。”
丁含元也用法語回道：“目前還是朋友關系，但我想讓他成為我的男朋友。”
法國人哦了一聲，看向周競，挑挑眉毛，露出一個暧昧的笑容來。
周競：“？？？”
丁含元委婉道：“我有點餓了……”
法國人識趣地點點頭，與兩人擁抱告別，并請服務生給他們送來一支昂貴的紅酒。
周競說道：“這不合适吧？”
丁含元則長舒一口氣，還好應付過去了，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見熟人，北京真小。
周競将手肘擱在桌面上，雙手交疊着撐住下巴，眼睛眯起來，說道。
“你的法語講得很好。”
“嗯。”丁含元倒也不隐瞞，直接承認道：“我大學就是學習小語種的，意大利語和德語也會說一點兒。”
周競驚訝道：“我以為你是學表演的。”
“沒有！”丁含元喝了口開胃酒壓驚，笑道：“家裏不讓。”
這倒是真話，丁含元本想報考中傳或北影，學習表演或導演，奈何當時家裏并不贊成他入行演藝圈，死活不讓，無奈他只得退讓一步，去學了還算喜歡的小語種。
周競又說道：“你們剛才在聊什麽？很熟絡的樣子。”
丁含元扯謊道：“嗨，法國人嘛，都那樣兒。他誇我長得帥、有氣質，想簽我當模特兒。”
聞言，周競眼神裏的質疑淡化許多，繼續說道。
“你是長得很出衆……說起長相，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那位小丁總。”
“噗——咳咳咳！”
丁含元立刻噴了出來，手忙腳亂間打翻了酒杯，叮當亂響，還潑了自己一身酒水。
對方的狼狽姿态讓周競感到很沒面子，立刻起身幫丁含元整理衣服，又招呼服務生過來更換桌布和餐具。但兩人重新坐下後，周競微微蹙眉，低聲訓斥道。
“這是做什麽？這麽多人都在看呢！太丢臉了。”
丁含元則說道：“我怎麽就像他了？”
周競盯着他看了幾眼，搖了搖頭，說道。
“其實也不太像，就是偶爾覺得你們的氣質、言行有點類似……算了，是我多想了。”
丁含光和丁含元盡管是親兄弟，但兩人長得卻不太一樣。丁含光長得像父親，濃眉大眼，英氣十足的。丁含元則像母親，眉眼比較秀氣，唇紅齒白，年幼時期像個小姑娘。
周競換了個姿勢，靠在椅背上，翹起腳，雙手交疊于膝蓋上方，大拇指在手背上輕輕地畫着圈，看着丁含元說道。
“不過，你們的眼睛倒是有點類似……”
“好了，聊點兒其他的吧。”丁含元忙打斷道：“等下去哪兒玩兒？”
周競則不依不饒道：“我發現，我對你的了解還是太少了，你叫什麽名字？”
“元子啊。”
“不要藝名，我要你的真名。”
對方咄咄逼人的态度，讓丁含元感到緊張，不知道周競搭錯了哪根筋，只能讪笑道。
“我真名兒不好聽，說出來怕您笑話。”
周競想了想，說道：“那你總能告訴我，你的姓氏吧？”
丁含元眨眨眼，一臉純真道。
“我姓……愛新覺羅。”
“……那你是從哪所學校畢業的？”
“艾利斯頓商學院。”
周競無語道：“……算了，先吃飯吧。”
法餐的特點是，高逼格，貴，但量少。
每種食物只有一口，小小的食物被放在大大的餐盤內，且該餐廳只提供刀叉，不提供筷子。周競眉頭緊鎖，別捏地捏着沉重且光滑的餐具，費力地切割着食物，笨笨的樣子像極了一只正在努力剝花生米的大老虎。見狀，丁含元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周競臉紅了，丢下餐具，賭氣般說道。
“……不吃了！一點都不好吃。”
丁含元識趣地站起身來，說道。
“東西太少了，根本吃不飽。要麽咱換個地兒，再來一頓？”
周競雙臂環胸，挑眉看過來，笑道。
“燒烤？”
“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