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提升
提升
第一場戲是顧陽和喬雲彬的對手戲，第二場是他和女一號的，第三場則是與丁含元的。丁含元早就看過統籌安排，原本的計劃并不是這樣，他與顧陽的這場戲本來在下午，看來這是顧陽經紀人商量後的結果，基本上整個劇組都圍着這位新晉當紅小生在轉。
在丁含元化妝的時候，順便聽了一會顧陽的八卦。經紀人不僅要求尚導給顧陽調整日程，還要求增加片酬，一開口就是一千萬，據說尚導的臉當場就黑了。一部劇別看投資多，可油水是固定的，還要大家一起分，顧陽的多了，留給別人的自然就少了，換誰也不樂意。雙方讨價還價半天，尚導又請示制片人，最後暫定多給五百萬。
丁含元暗暗撇嘴，顧陽團隊也算獅子大開口，也不考慮一下後果。顧陽是咖位上去了，可在劇組裏，導演永遠都是老大，想整你，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尤其尚導又是出了名的對業務要求嚴苛，顧陽的演技也一般……這下可有顧陽的好果子吃喽。
果不其然，丁含元大老遠都能聽見尚導吼人的聲音，且基本上都是沖着顧陽去的。當丁含元上場的時候，看見顧陽早已沒了早上的傲氣，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
尚導作為老狐貍，不拍攝時仍舊是客客氣氣的模樣，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笑道。
“哎呀，小顧啊，你別介意，不是針對你的，我這人就是這臭脾氣，對作品比較較真。你不是科班出來的，演技差一點，不過沒關系，只要跟着劇組好好學，總有一天能提高的。”
顧陽的鼻子都快被氣歪了，也不敢當場發作，只能忍氣吞聲地賠笑道。
“您說得對，一定好好學習。”
尚導嗯了一聲，笑眯眯地吩咐道具組布置下一個場景，自己又給其他演員講戲去了。
下一場就是丁含元的戲份，那個打包角色。他演了個鬼火少年，成天不務正業只喜歡和朋友們當街溜子、飙摩托、欺負人，讓爹媽時刻操碎了心的那種。為了貼合角色，他的造型也十分奇葩，頭發梳成叛逆的模樣，煙熏妝，胳膊上全是刺青，鼻子、嘴唇和耳朵上也都是亮閃閃的各種釘。當然不可能真的鑽孔，都是化妝師給他臨時貼上去的道具。
一看他這造型，尚導首先笑噴了，大笑道。
“怎麽搞成這樣？造型也太雷人了。”
丁含元的腦袋上頂着二斤發膠，腦袋發沉，一說話頭發都在晃，他也哭笑不得道。
“這話兒您得問咱們魏老師去，怎麽寫了這麽個奇葩角色啊！”
尚導笑了半天，開始給大家說戲。
這一場戲講的是角色的媽媽帶兒子來看心理醫生，接待他們的就是顧陽飾演的新手醫生。該角色出言不遜，不僅把媽媽當場氣哭，還把新手醫生氣個半死，失去理智忘記自己的身份，與病人當場吵了起來。動靜引來男主角也就是喬雲彬，男主角發現這位病人與自己那位英年早逝的弟弟容貌極其相似，于是便主動把這個棘手的病例接了過來。
扮演母親的演員和丁含元一起坐在辦公桌對面，等待醫生到來。
丁含元反複在心中提醒自己。
我是纨绔、我是奇葩、我是纨绔、我是奇葩、我是纨绔、我是奇葩……
場記板一敲，他立刻進入角色。身子松松垮垮地歪在轉椅上，翹起二郎腿不住地抖啊抖，眼睛四下打量着，表情似笑非笑，眼神裏滿是不屑，卻也再極力隐藏着心虛。
母親念臺詞道：“寶寶，你等下好好和醫生講話，千萬不要亂發脾氣……”
丁含元看也不看“母親”，一邊擺弄着衣服上的挂件，一邊用不屑地語氣說道。
“醫生？狗屁醫生。國內搞心理的，能有幾個有真本事？也就是騙騙你這種傻帽的錢。”
“你——”
“你什麽你？”丁含元擡起頭，以四分之三側面對着攝影機，邪裏邪氣地一挑眉毛，拽兮兮地說道：“我同意來，已經夠給你面子了，對了，再給我打點錢啊……”
那流裏流氣、理所當然的模樣，看得人咬牙切齒，恨不能沖到屏幕裏替他媽揍他一頓。尚導坐在監視器後面，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幾名導演助理在一旁看着，交頭接耳道。
“你們覺不覺得，元子自從去了一趟香港，演技提升了不少。”
“是啊，演得多像啊，活靈活現的。”
“人家原本的演技就不算差，又肯跟着喬老師學東西，肯定能提升……”
顧陽在一旁等候出鏡，把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聽在耳朵裏，心裏很不服氣，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很快這一條過了，扮演母親的女演員下場，丁含元對她說了辛苦，看到尚導沖他招手。
丁含元走過去，問道：“怎麽了，尚導？是不是剛才表現得不好？”
“不是。”尚導指着監視器，說道：“二少最近減肥了？太瘦了。”
丁含元湊過去看，他自己沒感覺，一看屏幕才知道，自己跟一個月前相比，果然瘦了不少，腮幫子都微微凹陷了進去。尚導以長輩般的口吻，勸慰道。
“演員是得瘦點兒才好上鏡，可是太瘦了，對身體也不好。”
“我沒減肥，主要是天兒忒熱了，胃口不好。謝謝您的關心，我中午多吃點兒。”
尚導笑道：“去準備吧，午飯給你加個雞腿。”
顧陽聽着這番話，嫉妒得面目扭曲，在他看來，這就是尚導有意提拔丁含元的訊號。
很快下一條開始了，顧陽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态，邁着步子走上來。他是學舞蹈的，本就身材勻稱挺拔，長得也不錯，再加上他最近爆火，人逢喜事精神爽，穿着筆挺的西裝，整個人光鮮亮麗，一入鏡便令人眼前一亮，可惜一開口就破功了。
尚導大喊道：“顧陽！你這臺詞怎麽說得有氣無力的？再精神點！”
顧陽說了句抱歉，又來了幾遍，可總能被挑出毛病來，不是眼神不對，就是情緒不飽滿，搞得連丁含元都有點心疼他了。就在顧陽快要爆炸的時候，尚導終于給過了，不過也沒有喊暫停，而是讓他繼續往下演。
下面的戲份是丁含元的，他繼續扮演奇葩，跟顧陽扮演的醫生你來我往，針鋒相對。這個角色就是個不良少年、噴子加杠精，人家醫生說一句，他怼一句，可能是顧陽本身就看丁含元不順眼，兩人争辯的時候，顧陽竟然順利地演了下去，沒有被NG。
經紀人松了口氣，可顧陽卻心裏堵得慌，丁含元的演技給了他不小的壓力。
兩人在演對手戲，顧陽有種感覺，自己正在被丁含元牽着鼻子走，被對方的氣場壓制着擡不起頭來。那小子怎麽會演技進步得飛快？還得到了喬雲彬和尚導的青睐？有朝一日會不會趕超自己？這可不行！自己比不過喬雲彬，難道連一個十八線小演員也比不過麽？自己付出了那麽多，做了許多不情願的事，尊嚴被各種踐踏，憑什麽被這種人輕松超越！
顧陽越想越慌亂，戲勉強順了下去，可等到他情緒爆發的時候，瞬間破功了。
只見丁含元滕地一下站起身來，用力踹翻椅子，氣急敗壞地罵道。
“你算個什麽東西！”
顧陽本該把手中的文件夾一摔，也跟着站起身來，再面紅耳赤地喊出“我是你的心理醫生”這句臺詞。奈何丁含元爆發時氣場全開，顧陽被震得呆愣當場，忘了接下來要怎麽演。
丁含元噗嗤一聲笑了，他想起在香港時，自己也被喬雲彬給吓蒙過，好半天回不過神來，沒想到自己也有把別人吓懵的一天，看來自己的演技，的确有所提升。
然而，顧陽見丁含元在笑，還以為對方是在嘲諷自己，徹底破防，當即面紅耳赤地怒道。
“你笑什麽？！”
“對不起啊。”丁含元忙解釋道：“不是在笑話你，我只是想到……哎，算了。”
尚導也說道：“咔！顧陽，你怎麽回事？接下來的戲呢？”
顧陽強壓怒火道：“不好意思，尚導，再來一次吧……”
尚導揮揮手，示意重來，結果這一重來，又是十幾遍。
其中有兩條是丁含元NG的，一次是他喊破音了，一次是表現得太過誇張，其餘都是顧陽的問題。喬雲彬也在場，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并沒有上來指導一下的意思。眼看都要到中午飯點了，尚導也表現得越來越不耐煩，滿場都能聽見他在大喊。
“顧陽。”
“顧陽！！”
“顧陽——”
顧陽被吼得心煩意亂，丁含元的那一句“你算個什麽東西”好像不是在說角色而是在嘲諷他本人。幾個字化作匕首，一遍遍地戳進他的心窩，割裂他的尊嚴，摧毀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優越感。自從他火了，無論做什麽都是順風順水，大家見他都很恭敬，哪被這樣當衆吼過？
顧陽頓覺所有人都在嘲諷自己，衆人都向他投來鄙夷的目光。尤其是對面的丁含元，更是變得面目可憎，仿佛在公報私仇，正在一遍遍地羞辱自己。
終于，在尚導的又一次喊咔聲中，顧陽終于爆發了，他猛地将手裏的文件夾往桌上用力一摔，塑膠文件夾摔在桌面上，又彈到了地上，發出咔啪一聲巨響，裂開了。
見狀，尚導也一把摔了耳機，站起身怒道。
“顧陽！你在給誰臉色看？我告訴你，在我的劇組，別管你是多大的明星，演得不好就是不行！別說是你了，許多一線巨星都跟我合作過，演得不好我照樣罵！”
工作人員被吓得大氣也不敢出，顧陽的經紀人忙走上前去，安撫尚導。顧陽就站在那裏，眼睛死死地盯着腳下的文件夾，過了許久，深吸一口氣，恢複冷靜的表情，說道。
“尚導，對不起，是我錯了。天氣太熱，我有點煩躁，再來一遍吧，給大家添麻煩了。”
尚導冷哼一聲，坐回去示意開始。
丁含元吼完那句臺詞，顧陽開始爆發了，只見他猛地站起身來，舉起手裏的新文件夾用力地往桌面上一摔，并氣急敗壞地大喊道。
“我是你的心理醫生！”
終于，顧陽的動作對了，臺詞對了，表情對了，情緒也對了。
就在丁含元剛要松一口氣，暗自竊喜可以準點吃飯時，忽覺眼前有東西一晃而過，不等他回過神來，只覺鼻梁一酸，一陣悶疼襲來！
周圍響起驚呼一片，丁含元忙去捂鼻子，掌心裏已經有了鮮血。
站在他對面的顧陽滿臉惶恐，結結巴巴道。
“元、元子……對不起啊！我沒想到這文件夾會彈到你的臉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剛才沒掌握好力道，一不小心就彈到你的臉上去了……”
文件夾雖然空着，但猛地砸上來，又被堅硬的邊緣砸到，丁含元頓時鼻血狂流。
尚導見狀臉都吓白了，忙跑過來，說道。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送醫院去吧，趕緊的！”
“尚導，我沒事，只是流了點兒鼻血。”丁含元捏捏鼻梁，發現骨頭沒事，說道：“我去洗手間裏沖個涼水就行了……不行再說。”
“那行，小劉，你陪着他去。要是鼻血止不住，就趕緊送醫院！”
丁含元在一名導演助理的陪同下前往洗手間，好在并不嚴重，沖了一會涼水鼻血就順利止住了。兩人往回走，在路過某個轉角時，聽到顧陽的經紀人正在罵人。
“顧陽你怎麽回事？！翅膀硬了是吧，都敢給導演臉色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剛才的表現……五百萬、整整五百萬啊！說沒就沒了！我好不容易才談下來的，就被你一下摔沒了！你這是什麽表情……不服氣？還想給我臉色是嗎？！顧陽，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別忘了，要是沒有我、沒有公司捧你，你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窮小子！還在夜總會賣屁股呢！就你那爛演技，心裏沒點數嗎？！你裝什麽大爺啊，你個賤貨，就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
經紀人越罵越難聽，什麽髒詞都用上了。導演助理一臉尴尬，低着頭當沒聽見。丁含元隐約看到顧陽，對方站在陰影裏，垂着頭，身上的傲氣全都沒有了。
丁含元默默地嘆了口氣，也當沒聽見，又回片場去了。
劇組已經放飯，尚導以檢查傷勢為由，把丁含元喊到導演休息室，關切道。
“二少，鼻子沒事吧？”
“嗨！沒事兒。”丁含元打趣道：“還好這是真的，不是整過的，否則真得去醫院了。”
見他并不生氣，尚導也笑了起來，說道。
“剛才拍的那條能用，後期剪一剪，不用重拍了。顧陽他……哎！真是好大的膽子，一看就是誠心的。都摔那麽多次了，怎麽就偏偏這次彈到您臉上？那小子真是無法無天……”
丁含元想起剛才顧陽被罵的慘狀，擺了擺手，說道。
“算啦！有些事兒就是那麽寸，這事兒本來就不好說，你說他是故意的，他說自己是無意的，發生得太突然，根本沒有證據。再說了，失手誤傷在拍戲時也是經常發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因為這件事耽誤進度。我懶得跟他一般見識，您也別去計較了。”
尚導本就不願意把事情鬧大，聽到丁含元并不打算追究，徹底松了口氣，笑道。
“二少大度，就聽您的！”
丁含元領了午飯，正要開吃，卻看到周競發來消息，邀請他上樓一起共進午餐。丁含元頓時心情愉悅，跟尚導請過假，美滋滋地上樓，卻被大成門口的保安給攔了下來。
丁含元還帶着戲妝，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保安警覺地盯着他，盤問三連道。
“……站住！你是誰？幹嘛的？找哪位？”
丁含元耐心地解釋了半天，說自己是來找周競的，奈何保安根本不信，執意要趕他走。丁含元無奈，只好給周競打電話，讓對方親自出來接自己。
周競姍姍來遲，并對保安點了點頭，誇贊道。
“做得好，以後碰到不是咱們公司的人，哪怕說是來找我的，也不要輕易放行，一定要先通知我。下班後你去財務，領一個兩千塊的紅包，下周全公司通報表揚。”
保安驕傲地挺了挺胸膛，因為獲得了老板的肯定，整個人越發精神了不少。
周競看到丁含元的裝扮，也愣住了，好半天才說道。
“你怎麽弄成這幅鬼樣子？難怪人家要攔你。”
“……角色需要麽！我也很無奈啊，哥們兒！”
周競哭笑不得道：“你怎麽總演這種奇葩角色，不是殺馬特，就是女裝癖。”
丁含元笑道：“這叫為了藝術獻身，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好了，這是我的辦公室，請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