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配角

配角

丁含元下車後,深吸一口氣,他被雨後的清風一吹,混沌的思緒逐漸變得清晰起來,臉上又恢複了神采飛揚的表情。

他的身份,一定會找個時機原原本本地告訴給周競的,但還不是現在。他們的愛情小舟剛揚帆起航,暫時經受不起風浪洗禮,待步入正軌後,對他們的關系更有益。

而且,還有家人的同意,讓家人如何接受周競,也需要規劃一番。

今天丁含元的戲份特別多,不過好在都是文戲,要是再讓他像昨天一樣又摔又打又發瘋,他的身體估計真的受不了。即便如此,兩場戲拍下來,丁含元也感覺屁股隐隐作疼,根本不敢坐,只能找個地方站着休息。

剛才那場戲是他與顧陽的對手戲,劇情是鬼火少年開始跟世界和解,面對醫生時也能心平氣和地聊天了。即便是這樣溫情的劇情,搭戲時也火藥味十足。丁含元隐約感覺到,顧陽似乎在有意針對自己,但他也懶得去深究,反正等這部戲結束後,兩人就不會再合作了。

丁含元正在喝水,看到喬雲彬向他走來,忙放下杯子,打招呼道。

“喬哥!”

“元子,坐。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丁含元的屁股此刻就像是針紮火燒一樣刺激,哪坐得下去,笑眯眯地擺手道。

“不了,您坐。我站一會兒。”

喬雲彬沒再勸,不過也沒坐下,而是靠站在一旁,親切地與丁含元聊天,遠遠看過去,兩人就像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親密無間。

“是這樣的,你認識杜阮先生吧?”

“當然啊!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關系特鐵,他還是我準表姐夫呢。”

“他投資了一部電影,原打算請我去出演男一號,但我想等這部劇殺青後,先休息一段時間,調養一下身心,所以就婉拒了。”

“……啊?我姐夫竟然投資電影了?”

丁含元一臉茫然,沒想到杜阮又更換賽道了,如果不是喬雲彬說,他都不知道。

“是的。”喬雲彬拿出手機按了幾下,笑道:“不過這部電影,我也投資了一點小錢,杜先生很大方,讓我推薦一名演員入組。所以我想問問你,對古裝角色有沒有興趣?”

丁含元受寵若驚,激動道:“什麽角色?我有興趣!”

丁含元演戲六年了,除主角外幾乎什麽角色都演過,保安、快遞員、游商小販;侍衛、太監、沒什麽臺詞的炮灰大臣……

喬雲彬繼續說道:“這是一部以大明永樂為背景的懸疑劇,雙男主,劇情是兩位主角在大理寺任職期間,攜手破獲各種奇案的過程中,逐漸發現建文帝的死有蹊跷,從而抽絲剝繭,逐漸探尋真相,并與神秘勢力鬥智鬥勇的故事。而你要演的,就是建文帝朱允炆。”

丁含元哭笑不得道:“我怎麽總演死人!”

喬雲彬也笑道:“古裝劇,尤其是歷史題材,哪個角色不是故人?”

“嗨,也對!誰叫咱是演員呢?讓演什麽就演什麽,好歹還演了個皇上呢。”

“哈哈哈——”

喬雲彬被丁含元給逗笑了,哈哈大笑起來,氣氛十分融洽。

顧陽正要去上戲,忽聞一陣歡快的笑聲,扭頭一看,眼神頓時變得嫉妒起來。

喬雲彬笑夠了,又問道:“你沒想過當主角麽?憑你的實力,這不是難事。”

丁含元有顏值、有背景、有人脈,演技也不算差,又虛心好學,只要願意肯定沒問題。

丁含元則說道:“沒想過,我的演戲天賦一般。”

“你的演技已經屬于中上水準了,只要再深造一下,完全可以駕馭主角的戲份。”

“嗨。”丁含元笑道:“主角兒配角兒有區別麽,不都是演戲?”

“不一樣。”喬雲彬的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起來,說道:“我給你舉個例子。說一句厚臉皮的話,你跟我搭戲的時候,氣場是絕對壓不過我的,但是跟別人搭戲,你的表現就比對方精彩。這樣一來,等劇播出來之後,你是要讓觀衆去看誰?”

說着,喬雲彬若有似無地瞥了顧陽一眼。

丁含元恍然大悟,難怪顧陽跟自己演戲時火氣那麽大,原來是自己搶了人家的風頭!他頓覺無語……至于嗎?不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大家都是為了拍好這部作品,簡直了……

喬雲彬繼續說道:“主角,就是要竭盡全力展現自己的演技;而配角,之所以要用‘配’這個字,就是要做陪襯的。如果你比主角表現得還出色,可能你覺得沒什麽,甚至很了不起,但這是會招來別人反感的。”

“喬哥,我之前真沒想過這個……我就是想把自己的戲演好而已,沒想過那麽多。”

“我明白。”喬雲彬擺擺手,臉上恢複了溫和的笑容,說道:“你的想法比較純粹、簡單,你的想法也是這個圈子裏應該有的最基本職業道德,但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那麽高的道德标準,人都是有私心的,金錢、權利、名利……是所有人都趨之若鹜的東西,沒有人可以免俗。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淺薄意見,不一定正确。但我認為,主角與配角,一個要放,一個要收,而收往往比放要更加困難。”

丁含元點了點頭,要不是今天喬雲彬點撥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失誤。以他的身份,別人可能不好說什麽,但與人為善才是上乘之道,誰願意整日給自己樹敵?

喬雲彬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所以,這是不一樣的路線。看你如何抉擇。”

“喬哥,我想請教您一下。當主角是什麽感覺?有什麽好處?”

“嗯……”喬雲彬想了想,說道:“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片酬可能多一些?更有名氣一些?不過我覺得這兩樣東西,對于你來說應該都不算什麽。”

丁含元笑了起來,這兩樣東西,他确實都不缺。

喬雲彬好奇道:“元子,我很好奇,憑你的身份為什麽會選擇成為一名演員?玩票麽?”

“……也不是。”丁含元撓撓頭,含糊道:“有一些比較私人的原因……也是為了找點事情做打發時間、賺點零花錢。我大學專業比較冷門,我也不想朝九晚五,所以就……”

看出對方有難言之隐,喬雲彬立刻轉移話題,微笑着說道。

“無論在哪個行業,做什麽工作,只要能成就自己,你就是永遠的主角。”

丁含元會心一笑,說道:“您說得太對了!”

“主角也有麻煩的地方,比如出門要全副武裝,缺乏隐私,介意的人會很煩這個。”喬雲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比如我,就很讨厭被記者刨根問底,哎!”

“行,我明白了。謝謝您的點撥,回頭有機會,我請您吃飯。”

“那可能要到年底了,這部戲殺青後,我就休息一段時間,回一趟廣東。”

丁含元想起來,有傳言說喬雲彬就是廣東人,這趟可能是回老家探親,于是笑道。

“好,等您回來再聯系。”

兩人又聊了一會,喬雲彬就去拍戲了。

午飯後的第一場又是丁含元與顧陽的對手戲,丁含元謹記喬雲彬的教誨,演戲時有意識地收斂氣場。但就像喬雲彬說的那樣,收比放更困難,不僅要表現自然,還不能太搶風頭。丁含元第一次做這種嘗試,沒有什麽經驗,一連NG了五六次。

看丁含元吃癟,顧陽立刻爽了,表面不耐煩實則幸災樂禍,就等着丁含元挨尚導的罵。

果然,尚導也皺起眉頭,放下耳機正想說兩句時,喬雲彬俯下身跟他耳語了兩句後,尚導恍然大悟,重新戴上耳機,語氣溫和地對丁含元說道。

“不要緊張,剛開始不用太刻意地去追求什麽,別想太多,放輕松,慢慢找感覺。”

顧陽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下戲後,他對經紀人不爽地抱怨道。

“那個元子到底什麽來頭?!先是搭上薛琳,然後是周競,現在就連喬雲彬、尚導也處處替他說好話!憑什麽我演得不好,就要挨尚導的罵,他就沒事?”

經紀人讓助理們都離開,給顧陽遞檸檬水,安慰道。

“喬雲彬你還不知道麽,狐貍精一只,十分狡猾,最會裝好人,不要搭理他。”

顧陽喝了口水,怒道:“這部破戲什麽時候才能拍完?我真是受夠了!憑我現在的咖位和名氣,為什麽還要成天在這裏受氣。我明明可以演男一號的,現在只是個男二號!”

“我已經跟尚導溝通過了,把你的戲份盡量壓縮在這半個月之內拍完,你就再忍忍吧。這部戲是你的金主給你安排的,你總要看他的面子,先把他哄高興。”

顧陽冷笑道:“要不是元子,我的金主就是周競了!我也不用去伺候那個死肥豬……”

“別胡說八道!”經紀人呵斥了一句,随即眯起眼睛,陰險道:“不過這個元子,似乎真的有些本事。不能再放任他這樣嚣張下去了,最好能把他弄出劇組去。”

“你要幹什麽?”顧陽警惕道:“上次我教訓他,尚導已經懷疑我是故意的了,把我敲打了一番。你還嫌我被教訓得不夠麽?我還想在這個圈子裏混的……”

“誰說要我們親自動手?劇組裏這麽多人,想整他,有的是辦法。”

“……你小心點,畢竟他是周競的人。”

經紀人冷笑道:“管他是誰的人,要是損壞劇組財物,影響拍攝進度,我看誰幫他說話!”

下午丁含元只有兩場戲,拍完就沒事了。他身體不舒服,已提前跟尚導打過招呼,拍完戲就走了。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根本不敢回家,否則就是一頓拖鞋底子招呼,他打算先去杜阮家住兩天,等傷勢好轉再回家,找機會向家人攤牌,并表達想搬出去跟周競同居的想法。

然而他剛上車,龍哥和虎哥便告訴了他一個壞消息。

丁含元震驚道:“你說什麽?!”

龍哥只好又說了一遍,說道:“丁總吃過午飯後,就一直說頭暈、惡心、沒精神,一量血壓又高了,薛局和小丁總都陪他去醫院了……現在應該已經轉到療養院去了。”

“什麽?!這事兒怎麽不早跟我說啊!”

丁含元趕緊讓龍哥和虎哥開車送他去療養院,半路上急吼吼地給丁母打電話,質問道。

“媽!爸住院你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兒啊?還拿不拿我當兒子!什麽意思啊!”

丁母的語氣很是淡定,丁父的身體應該沒什麽大礙,說道。

“你還怪罪起我來了?你那會兒不是正拍戲着呢嗎?誰敢打擾你啊。”

丁含元松了口氣,又問道:“嚴重不?”

“不嚴重,沒大礙,有我跟你哥在這兒陪着呢。”

“……都上醫院了能不嚴重?!行了行了,我在路上了,待會兒就過去了。”

待丁含元火急火燎地趕到療養院時,才發現……情況好像真的不嚴重。

丁父躺在床上,滿臉委屈,正在被丁母中氣十足地罵着。

“……你還想出院?你丫腦子沒毛病吧!不想待也得待着!多大歲數的人了,心裏真是一點兒數都沒有,血壓值高到都快破表了,還說沒事兒!讓你平時少吃點兒、多鍛煉,非不聽!這下好了吧,又把自個兒折騰得住院了。反正我們娘兒三不管你了,讓人家醫生護士管你去吧!老實在這裏頭待着吧,血壓降不下去你也甭回去了,省得給孩子們添堵!”

丁含光湊到丁父跟前,笑容奸詐,用李蓮英的口吻說道。

“爸,您甭激動,媽也是為你好。你一激動血壓又得上去,回家的日子又得往後拖。”

被老婆兒子輪番勸說,丁父也只能妥協了,揮手道。

“……不回就不回,我在這兒住着還清淨呢!還能跟老夥計們搓麻将!光兒,公司靠你了,有什麽拿不準主意的,記得給我打電話問問。”

“哎得咧!”

丁父又看向小兒子,猶豫許久,說道。

“……算了,就不說你了。回家以後跟你媽好好兒說話,甭動不動就頂嘴。你那性格,可真是随了你媽,簡直一模一樣……哎!”

丁含元點點頭,盡管丁家人都在場,可他爸血壓太高,他一時半刻也不敢再說自己與周競的事情,生怕把他爸再刺激得厥過去,只能把此事暫且壓在心底,另尋時機。

回家路上,丁母雖然剛才說話跟機關槍似的,可到底放心不下老頭子,不停地絮叨道。

“住在療養院也挺好……涼快兒,市裏太熱了,你爸那血壓一到夏天就高。他跟那些老頭兒們說說話、下下棋,也能解悶兒,省得回家還要成天惦記公司的事情。你們也都記着,有空多來看看你們爸,他雖然說着不讓你們過來,但人老了,最大的福氣就是有兒女陪在身邊,你們有空就過來看看他,他肯定高興……”

一聽這話,丁含元那句“搬出去住”就更加說不出口了。他自從回到北京後,就一直跟家人住在一起,再加上他的童年經歷,導致他十分戀家。現在忽然要搬出去,他還真有點舍不得,但是讓周競搬進來,似乎也不太現實……

談戀愛看來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還要牽扯許多問題,比如家庭、家人等等。

吃過晚飯後,丁含元回到自己房間,鎖好門開始跟周競煲電話粥。

“競哥,下班兒了麽?”

周競性感的嗓音傳來,含笑道。

“沒有,還在公司,今天有點忙,臨時需要加個班。”

“今天是周六!還要加班兒?”

“是的,多賺點錢,好養你。”

丁含元的嘴角瘋狂上揚,心裏簡直比吃了蜜還要甜。他本以為周競不太會說什麽甜言蜜語,結果情話說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他頓了頓,又說道。

“那個……我爸病了,我怕他激動,沒敢說咋倆那事兒,我要搬出去估計也要等他出院再說。”

周競善解人意道:“沒關系,不急。伯父什麽病,嚴重麽?要不要我去看望一下。”

“不用!高血壓,老毛病了。”

“那祝伯父早日康複,你也注意身體,早點休息。”

“你也是。那你忙吧,忙完早點兒回去。”

丁含元隔着電話給了周競一大口啵啵,啵完後周競的臉也紅了。放下手機後,周競猶豫片刻,對面前的秘書問道。

“看望高血壓病人,送什麽禮物比較好?”

秘書想了想,說了一些水果以及營養品的名字。周競點頭道。

“麻煩你買一些禮物,給元子的父親送過去。”

“好的。可是……先生,元子的父親在哪裏住院?”

周競頓時愣住,他忽然意識到,他對元子的了解少之又少。對方姓什麽?叫什麽?住哪裏?家裏幾口人?身邊有什麽朋友?生活圈子是怎樣的?這些他統統不清楚,兩人就稀裏糊塗地在一起了。周競有些煩躁,捏着鋼筆篤篤地敲着寫字臺,蹙眉胡思亂想起來。

看元子的穿着、談吐、見識,應該不是從貧寒且缺愛的家庭出來的小孩;對方應該也不是曾惹下什麽麻煩,才故意隐姓埋名的,如果是這樣,就不可能選擇演員這個需要抛頭露面的職業。難道元子其實是某國特工,隐姓埋名來執行秘密任務的?

想到這裏,周競自己都笑了。思來想去,他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只能深吸一口氣,轉動座椅望向窗外北京的夜色。因下雨的緣故,外面霧蒙蒙的,夜色深沉又朦胧。

往後幾天裏,丁含元但凡有空就往療養院跑,陪丁父說話解悶,盡量讓老爺子高興點,放松心情,讓血壓盡早降下來。周競也很忙,兩人明明位于上下層樓,卻始終沒空見面。

這天這場戲,丁含元需要穿着一件厚重的皮夾克,盡管室內開了空調,可他還是熱得不行,一場戲拍到一半妝就花了,需要停下補妝。丁含元把外套脫下随手放在一旁,待他補完妝回來時,剛把衣服拿起來,臉色就變了,只見夾克後背處不知怎得被劃開一道巨大的三角形口子,像是挂到後被撕開一樣。Chrome Hearts的皮衣用的都是真皮,皮革十分柔軟,被這樣一撕,周圍的皮革全部撕扯變形,根本無法修補,好好的一件衣服算是徹底毀了。

這件衣服丁含元還挺喜歡的,本打算拍完戲自留,結果就這麽毀了。

還不等丁含元惋惜完畢,就聽到從旁邊傳來一聲尖叫。

“哎呀!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這可是劇組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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