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禦下之策

第12章禦下之策

馮如洗一宿沒睡好,大早上亢奮得緊,早早就到了跟聽書約定的地點。

上了馬車才知道來的人不是聽書,而是觀棋,他眼裏放光,直接就近坐下。

“怎……怎麽不是聽書?”一向巧舌善辯的馮掌櫃這下變得結結巴巴。

觀棋擡眼看着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撓了撓後腦勺,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做什麽,就把手裏提着的兩壇子酒遞出去,“我自己釀的,要來點嗎?”

一向穩重內斂的觀棋沒能忍住,大笑起來。

她指着兩壇子酒,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大早上就喝酒,馮掌櫃好雅致!”

馮如洗努了努嘴,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讪讪一笑,收回了手,把兩壇子酒放在馬車角落裏,免遭颠簸。

“我尋思頭一回見東家,總不好兩手空空,正好我自己釀的酒好了就……東家會不會不喜?”

他驚惶失措的模樣倒叫人覺得可愛,觀棋搖了搖頭,“你的心意,自然不會讨厭。”

“那就好……”他不知道說什麽,只傻傻地笑,突然想到什麽,一臉希冀地望着她,“這麽早,還沒吃早飯吧?要不要……”

他想說這邊有早餐攤子,不會耽擱太久。

“不用了,府裏已經備好餐食,公子正等着我們。”觀棋淺淺一笑,這下倒叫馮如洗自在了些。

二人一路再無話,氛圍卻恰到好處,馬車停下來時,馮如洗還在嗔怪走得太快。

入眼是“沈宅”二字,他沒來由眼皮子上下跳動。

“愣着做什麽,進去啊!”觀棋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她不說。

馮如洗跟着觀棋,一路走到膳食廳。

沈宅的膳食廳不大,因只擺了張圓桌并四個圓凳,倒顯得敞亮。

他們到的時候,聽書正在鋪桌布,看見來人,一臉揶揄。

“來了?跟我去廚房端飯菜!”她完全不講客氣,直接把馮如洗這個難得的苦力拉走。

“公子呢?”觀棋左右不見人,才問起。

聽書已不見人,卻有聲音傳來,“書房。”

觀棋估摸是尤小四到了,提步往書房去。在院門口的月洞門處,正好撞上出來的人。

“公子。”

“馮如洗到了?”沈念安手裏搖着扇子,一頭墨發高高束起,俨然個俊俏的公子哥。

觀棋走在她身側,“剛到,被聽書拉去廚房了。”

沈念安笑了,拿扇子指着身後的尤小四,“記得添副碗筷。”

觀棋點頭應下,饒有深意地看了尤小四一眼,這小子有些能耐,輕而易舉就讨了女公子歡心。

尤小四對她還以讨好似的一笑。

原本四個人的餐桌,一下子成了五個人,桌子被圍得滿滿當當。

馮如洗越看東家,越覺心亂如麻。他又想到了那個拿着荷包到織錦坊的鬥篷女子。

緝捕令已被全部撤下,大街上再難尋到一張,可那張臉卻總揮之不去,甚至有越來越清晰的趨勢。

頭一回跟東家同桌而食,衆人各懷心思,大抵可以分為兩派。

以沈念安為首的三人,暗中揣摩那二人心思,寄希望于一舉一動間抓住破綻,習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禦下之方。

馮如洗跟尤小四二人雖看似迥異,心思大抵不差,都在暗戳戳琢磨這位東家的心思。

一頓早飯,索然無味。

沈宅的膳食廳難得派上用場,飯畢,五人很快就撤到了爐子旁。

“站着做什麽?坐。”她躺在搖椅上,眼神打量二人。

觀棋和聽書默默退下,去收拾膳食廳的殘局。

馮如洗和尤小四不動神色地成了隊友,拘謹地坐在爐子邊,正好是搖椅對面。

“東家今日招待叫我二人受寵若驚,馮某鬥膽,敢問東家可有新的指示?”

沈念安眉眼輕挑,饒有興趣地看着他。馮如洗依舊保持憨笑的樣子,一臉讨好。

好一副商人嘴臉!

她明白馮如洗何以在大理寺二進二出,想來蕭钰人在他手裏也占不到便宜,她莫名同情起來。

“你猜得沒錯,哪有免費的飯吃!”

“這處私宅是我在晟京的落腳點。”

馮如洗和尤小四心裏一驚,不覺對視一眼,明明是北風肆虐的季節,卻有種被架在火上烤的炙熱感。

沈念安掃了一眼兩人的反應,繼續道:“我是個商人,無利不起早,叫你們來自然也有好處。”

“可醜話得說在前頭,我這人呢……最讨厭背叛。”

“你們每人可以提三個要求,我會盡力辦到,以後就是我的人。”

“當然,大門開着,去留自由,我這人也最是不喜勉強人。”

搖椅搖搖晃晃,她躺在上邊,整個人顯得慵懶随和,少了些話中的銳氣。

尤小四家中有個老母親和一弟一妹,是個孝順的人,兄弟妹關系不錯。當初妹妹被地痞欺負,聽書出手相救,他為了報恩才給聽書做事。

馮如洗的淵源在觀棋,執念也在她,糾葛太深,不好插足。

“東家待小四恩重如山,只要東家不嫌棄,小四願為東家效勞,何來的要求?”在他的認知裏,東家是個善人,絕不會虧待了他。

沈念安搖頭,嚴肅道:“沒有要求我可不行,正如我先前所言,我是個商人,商人只信利益,不談情義。”

“你什麽都不要,我如何敢用你?”

尤小四思索再三,給妹妹安排個活,給母親買個小院子,給小弟安排個輕松的活。三個條件全給了家人。

沈念安痛快應下。

相較之下,馮如洗沒那麽幹脆,遲遲沒提出條件。沈念安不急,叫聽書領着尤小四去找院子,留下馮如洗獨自面對她。

“馮掌櫃還沒想好?”

馮如洗讪讪一笑,沒有說話。

“你有什麽疑慮都可以問出來,我自會為你解答。”他跟尤小四不同,不是慣于受控制的主。

馮如洗站起身,摩挲着手,跟個笑面虎似的,“馮某不才,只是一介生意人,東家是幹大事的主,不知馮某有什麽地方叫東家看中了去?”

老狐貍。

沈念安乜斜着眼,心下暗笑。

“馮掌櫃不用自謙,你的本事大着吶!本公子就是看中了你做生意的本事,總覺得區區一個織錦坊,實在委屈了你。”

叫他做生意自然可行,這個東家好相處,他這些年當掌櫃也很舒心。

可事情當真這般簡單?

他身子微躬,呵呵笑着道:“承蒙東家看得起,只是不知……”

“望月山莊在晟京名下的所有布莊。”

他想問東家會再給他一些什麽樣的鋪子去經營,甚至猜測會将調換些生意差的鋪子叫他來做。

這個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外,震驚得人沒緩過神來。

“馮掌櫃可有信心?本公子對你倒是信心十足!”沈念安從搖椅上起身,在屋子裏活動腿腳。

是時觀棋進來,端了一盞米糕糖,一小盤落花生。馮如洗的眼神一直往她身上瞟。

觀棋眼觀鼻鼻觀心,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案桌上。

“公子惜才,既決定重用你,還拿喬什麽?”她用火鉗翻動着爐子裏的炭火,難得開了尊口。

馮如洗狂喜,含情脈脈地看着她,若非此時沈念安在,他指不定沖上去給個擁抱!

可這狂喜裏又有些酸意,在她心裏,放在第一位并不是他。

“東家看得起馮某,甭說晟京布莊,便是整個大晟的布莊,我也幹!”

愛情使人昏了頭,馮如洗就這樣把自己賣做了長工,守護着并沒有把他放在第一位的女子。

馮如洗從沈宅離開的時候,帶走兩個大箱子,裏邊裝滿了息族織錦。

聽書負責安排尤小四,她只問結果。馮如洗這邊,沈念安多了幾分耐心,在心裏留了三天的時間,有心看看他的本事。

馮如洗沒叫她失望,三天時間,她在晟京的布匹和成衣鋪子完成了大換水。

沈念安得到這個消息時沒太多興奮,只覺松了口氣。

“女公子,馮掌櫃還給送來了輛馬車,說咱們總租馬車多有不便,猜猜我給安排誰來當車夫了?”聽書一臉驕傲地說着壯舉。

“尤小六。”沈念安随口說了個人名。

聽書撇嘴,“女公子這般,我好沒成就感的。”

“不說女公子,我也能猜得出來。”觀棋無奈搖頭。

“還有個好消息,你們絕對猜不到!”她昂起頭,賣足了關子。

沈念安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小心機,“準是又在哪找到了賺錢的路子!”

聽書瞪大了眼睛,踱着小碎步挪到她跟前,托起她的手,一雙星星眼掩飾不住地崇拜,“女公子,你真神了!”

沈念安一臉嫌棄地抽出手,“該不會是你的臘梅香薰吧?”

聽書:“……”到底是怎麽猜到的!

“真是?”

聽書收起了笑,坐在爐子邊吃東西,好沒有驚喜感。

“不只是臘梅香薰,還有香囊、脂粉都不錯,眼下供不應求,我就把尤小五放那去了。”

沈念安看向屋中二人,生意上有聽書,其他事有觀棋,她并不擔心。眼下,是時候該她出手了。

“劉伯那邊的人撤回來,朱七雖然死了,這條線得繼續查下去。”

“漠北的使臣快要進京了,多盯着。”

聽書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女公子,咱們人手不夠……”

她手裏能用的人就那麽些,完全不夠。

“把大理寺外的撤了。”沈念安坐在搖椅上,把玩着小茶盞。

“路将軍怎麽辦?”漠北使臣到晟京,必定會搞出一些動靜,路将軍為此次戰役的主将,是個核心人物,難保不被人盯上。

沈念安擡手打斷她的話,“這件事我親自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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