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潭托付
第19章小潭托付
“這是揚州的風俗?”邝璟細細打量她的裝扮。
肌膚似雪,眉眼如畫,杏眸燦燦,妃色正襯她雙十年華。與衆人晃眼的金銀比起來,花環跟更适合這個宴會。
妥妥的美人坯子。
“揚州現下好多花都開了,每到花朝節日,人人都會簪花出門。”沈念安揚頭一笑。
“在那裏,男子也可以簪花。”她的一颦一笑都在回憶揚州,回憶那裏的好。
邝璟斂起嘴角的笑,“念念,你是不是在晟京過得不好?”
沈念安眼神錯愕,他從哪看出來的?
本欲調侃他幾句,想起方才邝夫人一行人,壓下了話語。
“方才我見到邝伯母了,還有文姑娘。”
聽到文姑娘的時候,邝璟的表情有些凝滞,眼神躲閃,并不願意談及,“大好的日子,提她們做什麽?”
“我知道有一株山茶花特別稀有好看,帶你去!”他拽起沈念安的衣袖就走,根本不給拒絕的餘地。
沈念安只得提起裙擺跟上去。
兩人過了石拱橋,穿過抄手回廊,再經過一片清幽的紫竹林,才到座假山旁停下。
邝璟指着不遠處的假山,“到了。”
沈念安繞到假山前,一個小石桌映入眼簾,只有兩個凳子大小。周邊是碎石路,再往前是一口小潭,裏邊有鯉魚游動。
那棵山茶就開在小潭盡頭。
站在碎石路上,抑或是坐在石桌旁,都可盡賞山茶之傲慢。它孤傲地生長,卻叫人摸不着。
沈念安當下便被這花吸引,花色雪白,透着陽光,叫人生出被穿透的錯覺。
“這裏倒比別處清靜。”她毫不吝啬稱贊。
豈止是清靜,說清幽更适合。
邝璟在一個石凳上坐下,低垂着眸子,便是這人間極致也難入他的眼。
“念念,近來晟京起了息族錦熱潮,你是不是……”
沈念安被他的話拉回到現實,轉身看着他,“是。”
邝璟只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耷拉着肩膀,“我……”
他終于擡起了頭,一臉嚴肅道:“上回路過書房外,聽到大哥跟父親的話,陛下已下令,叫大哥嚴查此事。”
竟然這般迅速。
沈念安沒了賞花的心思,背轉過身去,身前交疊的兩只手不停摩挲。不過是三月初,竟叫手心窩裏出了汗。
得盡快告知馮如洗,避避風頭。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為今之計在于及時收手,銷毀證據。
沒得到沈念安的回應,他繼續追說,“值此談判僵持之際,聖上心裏窩着火,難保不殃及池魚。”
“何況這些日子漠北二皇子又在惹事,鴻胪寺應接不暇,聖上已經下旨交由大哥去辦。”
“你知大哥性情,我在他那兒沒什麽顏面。”
原是一番告誡的話,可聽着聽着,越往後越覺不對勁。她轉過身,走到石桌邊坐下,“發生了什麽事?”
邝璟眼神躲閃,并不願說出來。
沈念安拉下臉,什麽也不說,只靜靜地看着他。
誠如他所言,他們認識太久了,打小一起耍,對方一個眼神就能發現不對勁。饒是她再遲鈍,也發現了。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邝璟拗不過她,敗下陣來。
沈念安抿着嘴,等着他繼續說。
邝璟看着她,笑得沒心沒肺,“我要離開晟京了,去荥陽。”
“好端端的,為何要去荥陽?”他憑本事進的禦史臺,不是幹得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就要去荥陽?
“你別問了,給我留點面子。”他笑得勉強,“念念,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我……”話到嘴邊,她終究沒說出來。
沈宅雖是她的落腳處,在那件事未了結前,決不能暴露。
“我知道了。”他嘴角的笑變得勉強,慢慢消失,一臉落寞。
沈念安不知該怎樣去安慰一個失落的人,她有未完的使命,幾十條命還等着她沉冤昭雪,她不能優柔寡斷。
“抱歉。”
邝璟強打起精神,站起身來,想同以往那樣揉一揉她的腦袋,又不忍弄壞了花環,擡起手只得放下。
“不用道歉,你沒做錯什麽。”他深深嘆了口氣,故作輕松道:“這滿園的美景,屬實難得,我得走了,你自己再看會兒吧!”
原就是想跟她道個別,又不知該去哪裏找人。得知她在清安郡主的花朝宴邀請名單裏,也不過是來碰碰運氣。
總算沒帶着遺憾走。
沈念安目送他離去,本該是潇灑自由人,卻從此以後都要被枷鎖困住。于他們來說,這大概是最體面的選擇。
她吸了吸鼻子,“觀棋,我有點難過。”
“來賞十八學子的人不少,有贊賞的,也有稱奇的,還是頭一回見到難過的。”
沈念安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地轉過身,果見石凳上已經坐了蕭钰。觀棋也不知去向,定是被他身邊的青從帶走了。
“蕭大人,你怎麽在這?”這人也真是的,前些日子一直找他找不見,這下倒好,不找他的時候不期然間就出現了。
蕭钰被她問得想笑,“安大小姐這話好沒道理,這是本卿的院子,你說本卿為何在此?”
“啊?”沈念安如遭雷劈。邝璟這個不靠譜的家夥,真是百密一疏!
既是院子,那……方才跟邝璟的對話,豈不都聽他聽了去?
“大人,你什麽時候來的?”她抱着僥幸,試探道。
蕭钰挑眉,不去作答,只是笑了笑,意味不明。
沈念安猜不透他的心思,只以為他已經全部聽了去,低垂着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卻是在回想方才的話有無透露什麽緊要消息。
蕭钰原想試探一二,雖說是他的院子,可他是個正常人,沒偷聽人說話的癖好,不過早早就看見了他二人。
可她當下的表現卻叫人猜不透。
“安大小姐,不會真有什麽事瞞着本卿吧?”
沈念安忙擡起頭,一臉驚愕,“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他輕哼了聲,不再看她,“本卿沒那癖好!”
她好像把人給惹了。
意識到這一點,沈念安笑嘻嘻地上前讨好。“大人一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豈會做那等偷聽旁人談話的小人行徑?”
蕭钰好生打量了她一番,眼神在她頭上的花環上多停了一陣。
沈念安立馬見風使舵,“大人可是看中了小女子的花環?大人若想要,小女子這就取下來給您!”
“安大小姐,大可不必。”他嘴角微抽,演得過了。
依照經驗,這下算是哄好了,沈念安松了口氣。
她坐在石凳上,“大人,我聽聞令尊乃大晟第一丹青手,不知今日可有幸得見?”
“既是聽聞,便是傳言,做不得真。”他撣了撣衣袖,說得雲淡風輕。
沈念安苦惱,蕭钰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接茬。
偏她逆反心重,一門心思想要拿下。
“唔……有道是‘青出于藍勝于藍’,我覺得大人您的丹青一定更勝一籌!”她比了個大拇指,“可否讓小女子沾沾光?”
有時候精明似狐,有時候狡黠如兔,這下又跟個貓兒似的,好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蕭钰用餘光斜了她一眼,兀自起身。
這就走了?沈念安暗暗嘆氣,果然還是不行。
“還不跟上?”
她都已經做好了放棄的心理準備,突然來這麽一出,沈念安的喜悅溢于言表,“大人你太好了,你是最好的!”
蕭钰的嘴角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揚起。
從小潭沿碎石路往前,沒幾步就到了座閣樓下。
沈念安擡頭,見“藏書樓”三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覺得刺眼,拿手背擋了去。
“大人,你住藏書樓啊?”
“……”沒見過這種腦回路的。
蕭钰不理她,推門往裏間走。
日頭實在足,這一路下來,沈念安的額頭有些出汗。
她也跟着走了進去。
屋子裏光線暗淡,眼前一片黑。沈念安閉上眼睛,過了會兒再緩慢睜開眼睛。入眼的畫像吓得她臉色煞白。
現在出去還能來得及嗎?
蕭钰倚在案桌邊,學她一貫的樣子,兩手在胸前交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懷遠侯府的藏書樓裏有她的畫像?沈念安內心瘋狂叫嚣。
“安大小姐認得此人?”他指向牆上挂着的畫像,完全是同等還原。
沈念安只覺眼前天旋地轉,有種窒息感。敢情在這等着她。
她做了個深呼吸,背對着畫面,在椅子上坐下,一副破罐子破摔樣,“大人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麽?”
幹脆利落,跟那天逃走的人很像。
蕭钰輕笑,“不是安大小姐說,要來看本卿的手筆?”
“丹青沒有,畫像成不成?”他俯身靠在沈念安的耳邊,低沉的聲音響徹整個屋子。
一股又癢又麻的感覺刺激着耳朵,沈念安倏地起身,捂着那只耳朵,與他對視。
視線落在那幅畫像上。
她極力按壓怒火,轉移憋屈,假意什麽都沒發生過,欣賞起屋子裏的畫像。
說是畫像,不過緝捕犯人的線稿。根據目擊者的描述,一版版修改得出來。她的畫像如此神似,馮如洗功不可沒。
“大人的畫功相當不錯,認識我的人都能知道是我。”她往畫像下一站,特意做了個比對。
蕭钰見她這般反應,也覺無趣。
“喜歡的話就拿走,留作紀念吧。”
可真是謝謝了!沈念安平生頭一回收到自己的緝捕令做禮物。
她也不推辭,直接收下,“多謝大人贈畫。”
蕭钰想起先時東從聽來的消息,今日邝璟之舉實在耐人尋味,餘光時不時打量着她,“邝府二公子離開晟京一事,你可知?”
沈念安卷畫像的動作一頓,擡頭看着他,“大人也知道?”
看來是知道的,蕭钰不再作聲。
凡是他不願意說的事,打聽也沒有,沈念安甚至這一點,也不去犯他的忌諱,平白惹惱了人。
“花朝宴快開始了,出門左轉,一直往前。”逐客令來得相當絲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