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合雨花香

風合雨花香

傾盆大雨滂沱而下,打在精巧的殼壁上,落入小石巷的地面濺起圈圈漣漪。

男人抖落一身雨水,推開院門,拉下沖鋒衣帽子,才想四下打量一下即将入住的蚵殼厝小院,忽得眼前一暗,傘面遮過頭頂,手上已然被人送入一柄撐開的長傘。

謝字還未出口,淡淡芬芳透過雨夜散開在夜色中轉瞬即逝,花傘遮過一抹倩影消失在小院門口。

裴應宸收回視線,推着行李撐傘穿過回廊,停在挂了“青山引”字樣的門牌前,收傘掏出鑰匙開門進屋……

雨過天青,空氣清新如詩,濕潤的地面映着熹微的晨光,淡淡的薄霧停在空中,讓人心曠神怡。

裴應宸早起鍛煉,繞過廊下酣睡的田園犬,迎面和正要進院的人撞了個滿懷。

來人手裏滿滿一捧鮮花遮過大半個頭頂。

“抱歉……”兩人異口同聲。

對面是個女孩兒。

裴應宸讓到一邊,卻見對面那姑娘也同樣讓開了路。

“你先……”又是異口同聲。

一聲輕笑自鮮花叢中溢出,雙方都頓住腳步待對面先行,被吵醒的狗子阿黃搖搖尾巴,在兩人謙讓的空檔裏,打着哈欠大搖大擺的晃出門去。

女孩噗嗤一笑,垂頭一腳邁入院中。

那抹熟悉的淡香拂過,裴應宸眉頭輕蹙,這是?昨夜給他遞傘的女孩兒啊?所以,她是一夜未歸還是清晨又出了門……

可這與他有何關系?裴應宸扯唇笑自己多事,拉鏈拉過脖頸出門跑步。

小院的主人,黃家阿嬷的女兒浔嫣開了鋪子,又到後院來灑掃。

打着哈欠的租客舒馨伸了個懶腰過來幫忙,嫣娘笑着将她按在小凳上,拿了象牙筷和鮮花綴成的花串要替她盤發簪花圍。

裴應宸才跨進院子,入目的便是兩個女孩笑靥如花的俏麗模樣。

晨曦下,嫣娘先将舒馨的長發用紅頭繩紮成高馬尾,再将馬尾擰成螺旋,一圈圈盤在後腦勺上,盤成一個扁平的圓髻,再在髻心插入象牙筷固定。

擡手要拿花串的嫣娘率先發現了雙手環胸靠在門邊的裴應宸。

“裴教授,早啊!”

“早。”男人點頭一禮,繞過她們進屋沖涼。

舒馨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他走過去,立馬湊到嫣娘耳邊問是誰。

嫣娘将時令小鮮花綴成的花串,繞髻環戴了三層。

“昨夜新來的租客……帥吧!”

舒馨瘋狂點頭。

“還是個大學教授呢!”嫣娘抿唇輕笑。

“啧啧啧……”

“看看好不好看!”

舒馨接過嫣娘遞上的小鏡子,左照照右照照,摸了摸光潔的額頭,不禁感嘆道:“嫣娘,你梳頭簪花的手藝也太好了吧!”

簪花圍是不留劉海的,所以要保持額頭的光潔整齊。

嫣娘扶上她的肩膀說:“阿舒長的好看,戴了簪花圍更好看!”

“嫣娘你知道嗎?星星她簪花才是真的漂亮!明眸皓齒,顧盼生輝!我第一次看見她簪花都看呆了!”

嫣娘掩唇一笑,看見檐下大把新鮮花束和掩着濕毛巾的竹籃,裏面定是已經摘過修剪好的,一朵朵由撕成條又浸泡過的樹皮穿起的鮮花。

“星星一大早又出門去買花了?”

花販每天淩晨4-5點就到村裏來售賣,一頭花能戴2-3日,晚上脫下放冰箱冷藏,隔日還能再戴。

“我愛星星!”舒馨從竹籃裏拿了幾株豔麗的鮮花讓嫣娘替她簪上。

“戴過的花兒只要略有發老,就不能再上頭了,我把之前那些拿去挂在花叢裏。”說着,嫣娘撣了撣衣服去拿花。

換了身幹淨衣服的裴應宸在窗前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唇角微揚,搖了搖頭,她們說得大概是那個一早捧着大把鮮花,撞入他懷中的女孩兒吧。

星星……名字倒是獨特。

陽光穿透薄霧,将萬物染成了淡淡的金色,那是上午的太陽在悄然綻放。

“裴教授出門去啊?”前面鋪子的黃家阿嬷微笑着問他,旁邊站着嫣娘。

“四處逛逛。”裴應宸應了一聲:“中午不必給我留飯了。”

“好嘞!”

作為南方典型的小漁村,簪花村是海上絲綢之路起點的重要港口,村子位于入海口,距市區不過10公裏左右。

裴應宸一手撫過蚵殼牆壁,當地人拾蚵殼拌海泥築屋而居,建起一座座的蚵殼厝。

蚵殼厝是東南沿海特色的貝飾古民居,也是古代對外貿易的産物,見證着這片土地“海上絲綢之路”的輝煌歷史。

當時從這裏出發的商船運載着瓷器、茶葉等貨物,進行遠洋貿易,回航時為防止浪大舟輕,就從當地海岸撿了大海蛎殼用于壓倉。

海蛎殼是很好的建築材料,歷經千年不腐。于是當地人将這些海蛎殼用于砌牆,現在在簪花村,有些新蓋的房子還會繼續利用從老牆上挖下的那些海蛎殼砌牆裝飾。

在迷宮般的村莊中穿行,三四層的小洋樓林立,看不見傳統南方民居的紅磚翹檐,主街兩旁有不少店鋪,最終能走到媽祖廟。

挑籃子的阿姨從他前面經過,淡淡花香襲來,街頭巷尾,擺攤的、背孩子遛彎的、聊天的女人們,長發都以一根象牙色的筷子绾成圓髻,最外圈是漂亮的“簪花圍”。

雖然距離現代的物質生活近在咫尺,她們仍然虔誠地傳接着祖輩們世代沿襲的生活模式,喜歡在頭上戴花,淳樸的民風和民俗讓裴應宸倍感放松。

不知不覺已然傍晚,夕陽的餘晖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褪去了游客喧鬧聲的小村子顯得格外寧靜、祥和。

黃家小院內,卻是等着開飯前的熱鬧景象。

甫一入耳的,就是金胖子那中氣十足的聲音。

“……饒星辰什麽都好!智慧與美貌并存,還是個首席設計師!”

“星星這會兒不在,你那些彩虹屁留着等她來了再吹吧!”舒馨嘲他。

“怎麽能是彩虹屁呢!再說了……我還沒說完呢!”

“你說……”

“就唯一的一點!影響了她在我心目中女神的形象!”

舒馨忍不住問:“哪一點?”

“小名叫什麽不好偏要叫星星?乍一聽還以為是動物園的動物!”

“那能一樣嘛?!”

“咋個不一樣?”

“同音不同意知道不?”

舒馨白他一眼繼續說:“師傅和師父還有差別呢!”

“啥差別?”

“‘大師兄,師父被抓走了’和‘師傅,前面停車’的差別!”

舒馨模仿的惟妙惟肖,引了衆人一陣哄笑。

裴應宸把玩着手中的茉莉花骨朵,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

饒星辰倚在門邊,整個人帶了些剛剛睡醒的慵懶,饒有興致的聽他們玩笑她的名字。

舒馨率先發現她來了,笑着拉她入座。

“好餓哦!阿舒……”

女孩嬌氣的一句嘟囔,聲音軟糯卻熟悉,惹了裴應宸緩緩擡眸看她。

燈火下,是她清亮如同繁星入目的漂亮眼眸,瓊鼻小巧挺直,裸露在外的大長腿肌膚白晰精致得宛若上好白瓷,透出些淡淡的粉,烏黑的長發垂在肩頭,此刻卻被她抓得有些蓬亂卻更顯風情。

舒馨滿臉笑意的任由她親昵的抱着自己的腰,還不時替懷裏的姑娘撫順頭發,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着,旁若無人的撅着豐澤嫣紅的唇同舒馨小聲撒嬌。

“星星!”金胖子紅着臉讨好得叫她。

饒星辰瞥他一眼,止住他的話頭道:“別這樣叫我,才不是還說聽起來像叫動物來着?”

說罷,還不忘補一句:“我都聽見了!”

衆人又是一陣哄笑,來簪花村寫生的美院男大學生楊奕揚首當其沖。

金胖子撓撓頭說:“那叫什麽?辰辰?小辰?小辰辰?”

舒馨和懷裏姑娘對視一眼,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問:“那裴教授怎麽辦呢?”

早就向嫣娘打聽清楚的舒馨突然cue到了獨自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裴應宸。

“他的名字裏也有個宸字呀!”

“這可難辦咯!叫一聲應兩個!是吧,星星!”靠在桌邊嗑瓜子的楊奕揚一唱一和道。

“裴教授?”饒星辰仰頭看舒馨,又順着她的眼神,偏過頭看向角落裏的那個男人。

今晚好像确實多了個人,他身高腿長的坐在矮凳上,白衣黑褲,戴了副黑金邊半框眼鏡,七分疏冷三分不羁,那由內而外所散發出的窈窈風華,讓他看起來雖然低調卻極是惹眼。

再看那熟悉的短碎蓋發型……哦,原來,雨夜進院,今早又在門邊讓了兩番最後便宜了阿黃的那個新租客就是他啊!

嗯!是她饒星辰喜歡的款!

想到這茬,她會心一笑,語氣是仿佛占了那人便宜似的愉悅:“他是大阿辰,我是小阿辰呀!”

“你怎麽知道他比你大?”

金胖子的問題,饒星辰佯裝沒聽見,直接忽略。

隔了些距離,裴應宸并不言語,她眼尾浮現的那抹狡黠的弧度,躲不過他淡淡瞥去看她的那一眼。

“知道你們是一男一女兩個辰了!還不來幫忙?開飯了!”

饒星辰聽見嫣娘的聲音,“耶”的一聲,長腿早就邁了出去,比阿黃跑得都快。

舒馨裝飯,饒星辰擺筷,其餘的人或端菜或搬凳子,忙的不可開交,氣氛一時變得喧鬧又歡快。

一雙竹筷遞到裴應宸面前時,疏離卻溫柔的一句“謝謝”漾入她的耳邊,惹了饒星辰揚起一絲逗他的心思。

那抹淡香随了她的靠近悠悠傳來,裴應宸抿起唇才要接,筷子卻又被她輕輕抽走,他眉頭輕蹙擡起頭,入目卻是她吹彈可破的白皙面龐,唇不點而朱,盈盈一笑帶了點與生俱來的魅惑。

她不言不語卻将另一只手裏的大把竹筷強塞給他,顯然是要他代勞。

“謝謝……阿宸!”

她的聲音清悅動聽,輕快的轉身又去給舒馨遞碗。

呵呵,倒是自來熟!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裴應宸淡淡扯唇,其實他想謝的,還有昨夜她為他遮去的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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