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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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你母後雖是父母之命,但我真的一直視她為我最重要的人,我與她雖沒有愛的濃烈,正因平淡如水才能長久相伴,可飛來橫禍将我們陰陽相隔,我對她滿是愧疚與不舍。”楊誠晉滿懷誠意的道出真心。

楊郁琮卻絲毫不領情,指着羽裳怒道:“你與她是愛嗎?她是殺我母後的兇手,她也曾差點害死我!”

“先前我并不知道她是害你母後的元兇,方才知曉真相震撼與失望頗多,但卻無法沖散愛,我知道你定會埋怨我,還會覺得我根本不懂愛,踐踏了你母親對我的情義,将殺害她的兇手視為愛人,這世間終歸有說不清道不明,也扯不斷的感情,我無顏面對你,今日你是要即刻消失在你面前也是無怨無悔。”

楊郁琮哭笑不得,自己的父親愛上了殺他母親的兇手,從前不知者不罪,現在這算什麽?他這做鬼也不願放下那份執念,愛着一個不愛他的女子。

“你們不要為了我這樣,不值得,我是來贖罪的,我說出真相就是希望你們父子能冰釋前嫌,當年都是我故意蠱惑陛下,多少用了些法術,如今我将永遠消失,我不後悔能來說清楚一切。陛下,我不值得你愛,因為你的愛是我用魅術産生的,其實你最愛的人是先王後,我沒有辦法解除那個法術,只能告訴你,現在的感情是錯覺。太子殿下,也請你不要怪你的父皇,他是真的愛你,他一直說你是他的驕傲,這江山除了你他不放心交給任何一個人,他說你是善良的孩子,定會照顧好弟妹們,更會為國做出更多的貢獻,你會是一個賢明的君主。如果沒有我,你們的日子會有多好?是我毀了你們的生活,我除了說對不起,什麽都不能做了,更無法補償你們了。”羽裳咳嗽更頻繁,“我救林印是因他是第一個相信我的人,在鬼域這麽久,我急切的想見到陛下,卻苦于無機會,他不懷疑我在利用他,即使我回去救他,他都都沒有真的怪罪我當初的猶豫,後來我偷偷發現他竟然能看到琮兒,他更不能死,他是能讓你們父子相見唯一的途徑,你們要解開當年的結才行啊!”

楊郁琮哭道:“解開結有什麽用?我們父子被你害的連投胎都不能,你竟然還好意思說這些嗎?”

羽裳急道,“送林印出去,他是唯一能幫你們的人。”

楊誠晉看向林印,楊郁琮低下頭。

“你什麽意思?羽裳,你到底知道什麽?”

羽裳深深嘆氣,“阿竹臨死前告訴我,林印的身份很特殊,只有他能解開鬼域的法障,他沒有說出他的身份,更沒說林印為什麽會解開,他只說讓我一定保護好林印,不能讓他死,出去後他就能有辦法。”

楊誠晉猶豫着,這會不會是阿竹想救林印才這樣說的?羽裳不會被騙了吧?

羽裳大叫一聲,全身還是慢慢變得透明,楊誠晉撲過去抱住她,“你怎麽了?”

“陛下,我要走了,本以為下輩子我定要做牛做馬的回報你,彌補我這輩子的過錯,可惜我沒有那個福分,永遠消失也許才是對你最大的補償吧。對不起,這句話整整遲到了一百年,真的對不起。”羽裳化作白色的粉末散落在床上,消失在這個世間,永遠也不會再有那個妖了。

楊誠晉悲痛不已,他分不清這是自己真感情,還是因魅術所致,他緩緩轉頭看向林印,那個兒子還附身的軀體。

楊郁琮大步走向楊誠晉,一把抱住父親,“父親,這麽多年我一直怨恨你,恨你如此對我,恨你不愛我母親,其實到頭來我恨的都是我自己,恨我不能成為讓你驕傲的兒子,恨我不能保護你不被壞人陷害,恨我自己做鬼還在恨你,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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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誠晉緊緊抱住他,“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好在羽裳的法術沒有令我讨厭你,那樣的話我肯定會恨我自己的。”

“父親,無論如何我們試一試,放走林印對你我來說都一樣,救得了我們最好,不能的話,也算是補償他,畢竟他的朋友是因我而死的。”楊郁琮擡起頭哭求道。

楊誠晉抱了抱楊郁琮的頭,點頭答應。

秦川可不同意,鬼王的決定一向是不被反駁,也從未變來變去,之前就答應過阿竹不殺林印,這一次為了兒子更是要放走林印。沒想到秦川的反應如此之大,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麽私仇,問過林印之後沒有得到答案,而秦川也死不承認針對,就是說覺得林印是個禍害必須除掉。

眼看門開的日子就要到了,楊郁琮虧得在父親的幫助下,維持了魂力,但這樣下去他們父子不日就會一起消散。秦川得知後想到了一個非常不要臉的辦法。

鬼城的鬼一夜之間如釜山行一般沖進鬼宮,想要鬼王退位,并且要殺了林印。秦川雖不知羽裳臨終遺言,但他知道林印出去對他來說就是件棘手的事,那對父子定是知道林印出去後就能解開他們被封印在這裏的困局,所以将這事告訴那些鬼,他們自然會急的進來攻擊,可不是誰都想出去,不然乖乖跟着鬼差去地府就好,何必千山萬水的來這裏逃一線留存?

秦川站在高臺上遠望,這一壯舉還是有點震撼,自己這般能耐只在這裏做個國師,實在是屈才。石檬将劍抵在秦川的脖子上,讓他立刻下令停止屠宮,不然就要他灰飛煙滅。

楊誠晉帶着宮中将士全力抵擋,不過這雖稱國家,但可沒有外敵,哪裏來的精神養兵,不過既是保護鬼宮的将士們,而外頭來的這些也都是有些本事的鬼,可比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厲害的多。

秦川欣賞自己的傑作,側頭道:“你倒不如趕緊去幫幫你的陛下,你以為你滅得了我嗎?”不過用指尖輕彈一下那劍,劍就消失在石檬的手裏。

林印和楊郁琮看到外頭一片混亂,不知該如何辦,離大門打開還有一日的功夫,這會兒怕是無處躲藏,那秦川早就将這鬼宮摸個清楚,連地道都封死,就等這一天到來。

林印深嘆一口氣,知道這些人就是沖他來的,若是他出去受死,鬼王就不必奮力抵抗,他們說不定還會繼續維持安寧。大仁大義他從不知曉,也沒有高尚到那種程度,他依舊貪生怕死,在屋裏瑟瑟發抖,害怕鬼王會為自保将他給丢出去。

“唯有父親才知道出口如何在哪和如何開啓,你要躲在這裏什麽時候?”

林印回頭看看楊郁琮,很是慫縮縮肩膀,“我出去就是死,到時候你們也會在這裏灰飛煙滅,結果都一樣。”

“既然如此,你何不大大方方出去呢?父親死了,你還是會被抓的。”

“那我怎麽辦啊?他們都是要将我大卸八塊的鬼!”

“你不是有三粗不爛之舌嗎?糊弄鬼不是你的強項嗎?”楊郁琮急道。

林印看向外面,鬼王一只手撐着劍,半跪在地上,這情形怕是馬上就要落敗了。思想掙紮自古以來都是痛苦的,也從未放過一個猶豫不決、優柔寡斷的人。

這口氣将此生都嘆了出去,林印推開大門沖了出去,一腳踹開那像鬼王揮刀的鬼,衆鬼見到林印皆停下動作,不再打鬥。

林印擡起手,深深吐出了一口氣,嚴肅道:“不過就是一點小事,大家何必大動幹戈?”

藍劍劍指林印,“皆因你而起,你在這裏裝什麽?”

“大家做鬼怕是做傻了吧?害怕出了鬼域會被滅了?你們來這裏就是想生生世世做個鬼?不想死是因為人生可貴,死了又不甘心然後游蕩人間,是因為覺得活着有意思,那你們在這裏做什麽?我出去了,你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去地府投胎做人,難道不香嗎?”林印拿出領導的氣勢來。

藍劍冷哼道:“我們在這裏好好的,為什麽要出去受罪,那地府去了就要受盡刑罰,我們是在逃鬼犯,哪裏來的投胎做人的機會啊?你騙鬼啊?”

林印挑眉偷瞄了一眼遠處的秦川,他正得意的笑着,看樣子藍劍是受過培訓了。

“所以你們想千年萬年的在這裏?別忘了,是鬼王的魂力保住的鬼域,保住了你們這些逃犯鬼不散魂的,他已然這副樣子,他滅了,你們還能存幾日啊?”林印仰起頭。

這無論是人是鬼,總是自私的,想着自己的利益,便就會左右搖擺,牆頭草的從來都不稀缺。果然有好多動搖的,聽到這裏覺着起義實在有點莽撞,但又不能當場反悔,總要繼續觀察一番再下定論。

“我是特別的,既能與你們這些鬼一樣,又能區別與你們,我是天命所歸,死在這裏成了鬼說不定也能出去,你們就不一樣了,滅在這裏有何意義?有親人的祭拜的時候墳頭的香都點不燃,你們禍害的何止自己,還有你們的後人,誰是天上平故掉下來的?你們在這裏找到親人,得到雙宿雙栖的機會又能如何?千萬年也不過只是個鬼,在地府該受的罰堅持過去,投胎後又是一條好漢,誰還記得前世的苦?做人若不好,為何不選擇永遠做鬼,你們是害怕受刑,還是害怕投胎啊?做鬼皆為無奈,你們還記得雞鴨魚肉的味道嗎?你們多久沒有聞過花香了?多久沒喝過好酒了?你們天天在這裏假裝吃喝拉撒的無實物表演,到底有什麽意思?這樣的過真的有意義?”林印拿起小刀劃向手臂,血一滴滴的落下,疼痛是有的。

“你們還記得疼痛的滋味嗎?還記得被抱着的溫暖嗎?還記得一杯熱茶的溫度嗎?記得冰川下的涼爽嗎?”林印舉起流血的胳膊,展示着他們沒有的血液。

藍劍微微皺眉,“別聽他瞎說,我們受夠了朝不保夕和炎熱、寒冷卻只能忍耐的感覺,凍死的時候誰曾給過溫暖?吃不上飯誰給過一口糧食?那些有錢有勢的奢靡浪費,而我們卻被生活折磨的沒了人形,一生就夠了,難道還有繼續受苦受難嗎?”

“地府那些鬼魂,難道都是大富大貴人死去後才去的嗎?難道在地府裏也分王公貴族嗎?你們去過地府嗎?你們看到了那些曾經欺辱你們的壞人在受什麽懲罰和折磨嗎?你們怎麽知道他們沒有在為前世做的孽而受到公平公正的懲罰?你們既然是善良且無辜的,為何害怕去地府?你們害怕投胎?你們到底在怕什麽?”林印提出質疑。

“我害怕會忘記這一生,忘記我所愛的人。”一個鬼拉着一個女鬼的手低落的說着。

“我害怕我會忘記我的孩子。”

“我害怕忘記我曾經考上過狀元,曾經風光無限的日子。”

一個個鬼在說着他們的害怕,藍劍滿意的笑着。

林印沒死過,不知道做鬼的滋味,但卻是超級害怕死的。他看着這些鬼,油然而生的難過,有的選擇誰想死,死後的留戀,又何嘗不是對生的眷戀與渴望?

“你們說的都很在理,長久的保持着這份不變的情義,抱着回憶過千年萬年,而你們将會在今後的千萬年裏只和這些回憶過,你們永遠無法再體會生的快樂,即使做人有很多不如意和坎坷,甚至有絕望,但選擇一死了之的還是少數,活着仍舊有希望,可以改變眼前的一切,即使無法改變,也比死去要好的多吧?不然一碰到不如意大家都去上吊,然後像你們一樣在這裏做快樂無憂的鬼,但你們真的快樂嗎?你們還不是和活着時一樣,害怕消亡嗎?去地府領罰,有機會再刑滿釋放後投胎做人,在這裏消失就是永遠,你們知道什麽是永遠吧?不是我永遠愛你,不是我永遠記得你,而是永遠消失,你愛過的終究會被遺忘,你的痕跡将會永遠消失,不再有任何人記得你。”

很多鬼默默低下了頭,他們在外頭都是百姓一般的普通鬼,仍舊沒有成為想要的那種生活的鬼,依舊要為了不滅之魂而費心掙紮着。

“我出去以後,不但會讓你們有機會去地府,我還會為你們求情,争取一個投胎的機會,當牛做馬也是活着,死了以後還算積德,說不定哪一輩子就能換一次精彩的人生,總比永遠消失了強吧?這地方不過是鬼的幻想,幻想終歸會毀滅的!”

“我願意,我願意讓林印出去,我不想再繼續留在這鬼地方了!我寧願去世間做游蕩鬼,至少我還能看到我的子孫過的如何,這裏就是巨大的牢籠!”有鬼應承了林印。

藍劍慌得一批,偷偷拉了一下旁邊的鬼,他便站出來大聲道:“別聽他胡說,他出去以後也只會幫鬼王去地府,到什麽時候王侯将相、鬼族世家才是優先的,我們這些賤民永遠都不會被放在眼裏。再說了誰能保證他出去就會救我們,萬一連鬼王都不顧了呢?他出去就是人生,我們出去連鬼日子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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