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7
白峰的童年應該是在陰影之下的,他有一個哥哥冷靜幹脆,他對軍事也頗為有天分,文才武略無一不精,是連大臣們都稱贊不已的天才皇子。可惜十五歲那年突染疾病匆匆離世,天妒英才也許就是如此吧?
在白烈的對比下,白峰一直自卑又嫉妒,哥哥死後最高興就是他了吧?沒有那麽一個優秀的人在比較,他也不會顯得蠢笨無比,誰知道他高興的太早,太子的重任交到他的身上,他便有了父親更多的期許,而不是更多的關注與關懷,非打即罵是因他太不如白烈。
白千遠雖從未說過死的為什麽是白烈而不是白峰,但他的種種表現,比語言更明顯,白峰害怕父親的眼神,裏面充滿了失望和嚴厲,好像不是父親,而是仇敵。
白峰既愛着又恨着父親,想得到肯定,又厭煩透了這樣的日子,終于他的欲望戰勝了親情,他偷偷來到巫族勾結了當時有望成為下一任聖巫的塗沏,兩人一拍即合,一場巨大的陰謀就此開啓。
白千遠受到詛咒,身體每況愈下,他以為是自己之前作孽太多才會如此,太醫來了又走,就連民間大夫也都是無計可施,眼睜睜看着江山易主,他心裏有些難過,畢竟這做皇帝的日子怎麽也不嫌多。
白千遠仍傾囊相授,将畢生心血都傾注在白峰的身上,他深知白峰的暴戾和陰狠,但別無選擇,就将他自己的身世一般,天注定的沒得改變。
白峰因與塗沏勾結陷害了自己的父親,還逐步鏟除了異己,想要鞏固帝位的每一步都是艱難的,而他內心是否也受着煎熬?
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皇位已經是你的了,為什麽還要對為父下手?你就這麽恨我嗎?同樣的夢境,同樣的話語,白峰分不清是夢,還是父親真的來過,他走到殿後的密室之中,點燃香插進香爐,跪拜後盤腿坐在地上,擡着頭看着父親的靈位牌。
“你總是如此,把別人都說成卑鄙小人,你說那皇位早晚是我的,又為何去尋找你民間的私生子?你為何偷偷請聖巫來到宮中,他每次來我都會頭疼欲裂,走後三天我才得以緩解?為何你不願意将拿到符給我看看,若沒有那道符,也許我們之間也不會隔得那樣遠,你不想死,我何嘗希望你死呢?父親,我多想叫你一聲父親,而你卻總是疾言厲色,白烈才是你兒子,我并不是,對不起,我殺害了我的父親,但我卻不後悔,我想你早晚會看到我是如何将祁國變得更好,你會明白選擇我并不是個錯誤。”
白峰擦幹眼淚,起身離開。
“陛下,您為何出爾反爾?我才是聖巫最佳的人選,那慕觋才多大啊?難當大任啊!”塗沏激動吵鬧着。
白峰不耐煩道:“都跟你說了幾次了,這族長年邁又糊塗難當大任,已經安排大臣提出建議,本就是要選你來做族長的,為何你偏偏這麽沉不住氣?”
“陛下,您怕是才糊塗了吧?您拿着花糊弄我多少年了?那慕觋都快把巫術學會了,您這是想這樣打發我下去嗎?”
白峰板起臉來,嚴肅道:“難不成朕做事還要征求你的意見,聽你的安排不成?你的年紀與貢獻不足以成為族長,這幾年還不是我的安排下,才讓你有了些成績?”
塗沏翻了個白眼,“陛下,您別忘了我本就是聖巫的候選人,用得着當那個族長嗎?做了聖巫我便可以拿到巫族密令,最厲害的巫術将被我掌控,難道這樣您不會更安心嗎?我會助您統一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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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峰才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他只相信自己,這些年來被塗沏一直半威脅狀态,有時候都分不清到底誰是皇帝。大臣們也多有非議,說怎麽能将巫族擡舉的那樣高,畢竟是異類,将來若真有什麽事,想這些普通人怎麽能抵擋制止?這便是說出他的心中隐患,可是又不能跟塗沏決裂,只能一拖再拖的敷衍着。
塗沏已經沒有耐心,從慕觋出生的那天起,他就已經坐不住了,族長和聖巫對他有所懷疑,但終究沒有證據,他也算是能逃過一劫。但聖巫之位竟然有了更好的選擇,這讓他可無法淡定。
“那不過是個孩子,三五年的也超越不了你,況且你已經露面太多,進出宮中多次,大臣多有不滿,認為朕太過倚重巫族,上朝的時候幾次三番上奏此事,總想讓巫族邊緣化,這可怎麽行?朕的心中巫族比那些大臣重要多了,若真是動真格的,還不是巫族靠得住?可這開天辟地有了王朝以來,都是文武官輔佐,也沒有旁門當政,朕欲培養你,想讓你帶着巫族堂堂正正的走入朝中,堵上那些官員的嘴。”
塗沏聽了這話就覺頭疼,詩書禮易學的都快暈厥,這哪裏是學習,簡直要命。巫術可比這簡單多了,操控人心還不輕而易舉,不過是看在帝王面上,沒有對那些多管閑事的大臣下手,看來這不動他們,倒是給了他們蹬鼻子上臉的機會。
白峰送走塗沏,以為這次又搪塞過去,也算松一口氣,拖延着慢慢再想辦法就是,沒想到隐患就是隐患,任之不顧是不會自行消滅的。
塗沏跪在內殿中央,白峰氣得将寶劍扔到他的面前,“你自行了斷吧,別讓朕為難。”
“陛下,您這算是過河拆橋嗎?若不是我相助,您這皇位能不能坐上都是個問題!”
白峰氣到發抖,指着塗沏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你個塗沏,竟敢如此不敬?若要留你,豈不是等你把朕哪天一起屠了?”
塗沏昂首挺胸,一副視死如歸卻誰也別想跑的架勢。
白峰見他如此,便也不能太過強硬,“你這是為難朕,讓你等等,你卻對大臣下手?你用巫蠱之術對付我朝子民,你怎麽會如此大膽!你不知這是禁令嗎?巫族是不可以對祁國子民動用巫術的!”
塗沏悠悠答道:“那對先皇就可以用嗎?”
白峰就知道塗沏定會拿此事反駁,甚至繼續要挾,他也算準了塗沏不會再繼續善罷甘休,這一次也只能攤牌。
“塗沏,我當初與你聯手,不過是各取所需,你被族長壓制,被聖巫質疑能力,岌岌可危的處境,讓你只能抓住我這顆救命稻草,你能在巫族站穩腳跟,難道不該謝我嗎?”
“說的很對,但也不對,您能坐上皇位難道不該謝我嗎?”塗沏已經不想再等。
白峰冷哼一聲,“父皇對我早已經說過這皇位遲早會給我,只是我一時被你迷惑,才會做出錯誤決定,想想那時跟失去心智一般,竟然會糊塗到那種境地,不會是你對我下了巫蠱之術吧?”
塗沏一臉震驚,這話也說得出口?不愧是白峰,那個連自己親爹都敢痛下殺手的人,翻臉無情還不跟小菜一碟似的?
“陛下,這是給您的最後機會,畢竟相逢不易,同道難得,你最好不要考驗我的人性。”
白峰眼神裏充滿厭惡,語氣冷淡如冰,“我也給你最後的機會,你現在老老實實回到巫族,我便不與你計較。”
塗沏拿出荷包,大聲笑起來,白峰皺了皺眉。
“你為何執着權力,那巫術再厲害又能如何?你不也是要生老病死,巫族聖巫的命運更慘,你到底為什麽非要做那個位置?”
塗沏見白峰有所收斂,握緊荷包,回答道:“我從小就被灌輸是聖巫的接班人,将來我會帶領巫族走向更輝煌的路,我不但要輔佐皇帝,也要讓巫族強大,這樣才不會被人說是歪門邪道,雖然祁國一向尊重巫族,但是百姓們私底下卻很是厭惡我們,聽到是巫族的人,恨不得将那飯碗當場打翻,我不明白為何有這般大的怨氣,我曾對百姓下手,被族長知曉關押起來,後來幫那些王公貴族教訓不懂事的百姓,又被聖巫用巫術鉗制,他們都讨厭我,甚至決定不讓我來做聖巫,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我要讓他們知道巫族的人不是誰的奴隸,更不是只能看人眼色的狗!遇到你,我以為是天賜良機,你眼神中有着那股和我一樣不服命運的叛逆,我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希望有天同道中人能夠一起共建理想的天下,誰知道你背信棄義利用完我,就想将打發我,不過我手裏用這重要的物證,你這些年才沒有敢動手,可我等不了了,這樣被人瞧不起,就連族人都覺得我是禍害,說我心狠手辣,不配做巫族人。你今天給我句痛快話,到底能不能行?我就要做聖巫,我要讓巫族擡起頭來!”
白峰深嘆一口氣,原以為是個聰明人,不過就是為那點小小地位而發狂,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曾經他也真的想就利用塗沏一步步為他擴展版圖,可惜這人實在太過狂妄,總是拿當年的事說道,讓人不勝其煩,想來帶兵打仗都比指望一個巫族争得天下要實在。
“族長為人厚道,總是來說你的好話,聖巫也只是覺得你不适合坐這個位置,但并沒有想趕你出巫族,大家對你寬宏大量,屢屢原諒你的錯誤,就連朕都幫你擺平過多少事?你欺淩百姓不說,連王公大臣也都不放過,還不是我在背後為你撐腰,不然你都被公決多少次了?你應知感恩!”
塗沏變得激動起來,大聲喊道:“感恩?這詞誰對我說都應該,你好意思嗎?你對自己父親痛下殺手,你還說感恩?你感恩你父親生下了你嗎?你感恩他将王位傳給你了嗎?你感恩他讓你衣食無憂還能坐享天下了嗎?你別在這裏冠冕堂皇了,你那點事說出來也配做皇帝?不,連人都不配做!想想看如果祁國百姓知道現在的皇帝,弑殺了自己的父親,還會不會擁護你啊?那些大臣還有功夫跟我計較這點小事嗎?”
白峰氣到手都在抖,就知道秘密最适合死人,他深呼吸過後,穩定自己情緒,緩緩開口:“好啊,你終于說出來這些話了!不過別忘了,是你告訴我父皇身上有一道符咒在保護他妖邪不侵,還說巫族有天大的秘密是和父皇有關的,說出來這皇位都會不保,但我父親卻從未跟我說起,擺明了想在找到民間私生子後将皇位傳給那小子,我便只是給他人做嫁衣。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不然我也不會連我父皇都不信,現在想想哪有什麽秘密勾結,就是你想利用我的信任一步步向上爬的說辭,而我卻輕信于你害死了父皇,待我收拾了你,就去找我父皇謝罪!”
茶杯被摔得稀碎,這聲音就是暗號,外頭沖進來的禁衛軍将塗沏團團圍住。
塗沏不慌不忙,顯然并不害怕這些人,他擡起頭看向白峰,又低下頭雙手合十食指中指相扣,默默念出咒語,白峰驟然倒地疼痛不已,在地上打起滾來,這些禁衛軍不知該如何是好。
“都退出去,不要将消息洩露,不然今日陛下薨逝,你們就全要陪葬。”塗沏負手直立。
禁衛軍知曉巫族的能力,雖只是看過聖巫作法呼風喚雨,那已經算是大開眼界,委實不敢拿自己的小命與之較量,那皇帝都倒地不起了,還能不聽這巫族的?聖巫從來蒙面不知哪位才是真的,若面前這位就是隐藏極深的聖巫,卻佯裝普通巫族豈不是踢到鐵板?衆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朝着白峰作揖後退出了大殿。
塗沏默念了一句咒語,白峰的疼痛消失,他虛弱的坐到位置上。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給不給我聖巫之位?”
“塗沏,你未免太過放肆,竟然還敢對陛下用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