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姜衍在醫院住了三天,因為傷得并不重,雖然沈承簪反複向衛清渠表達了希望可以再多觀察幾天的訴求,但還是被衛醫生以“你之後下手再重點兒就可以多住幾天”給噎了回去。
沈承簪沉默地接受了衛清渠對他的誤解,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比起真相來說,還不如這樣的誤解,更體面一些。
姜衍也只是輕聲辯駁:“不是......衛醫生......”
姜衍說:“是我自己摔的。”
衛清渠瞥了他脖子上的傷口一眼:“摔得挺有水平。”
“......”
姜衍從醫院出來之後,徑直回了沈家。
這次受傷的時間,他和沈承簪沒有商量,只是不約而同地沒有向姜家的長輩提及。
姜衍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就算告訴了姜越,也不能改變什麽。年底将至,姜越還眼巴巴地等着沈家拿出承諾的款項。
在這種時候,即使姜越知道此事,大概也只會猶猶豫豫地告誡姜衍,息事寧人為好。
更有甚者......姜衍不再細想。
姜衍不說,沈承簪自然也不會向姜家透露什麽。
這三天以來,姜衍觀察着沈承簪的臉色,始終是黯淡的。雖然他平日裏也總是眉眼冷冷的,似乎總處于精神緊張的狀态中,但和姜衍待在一塊兒的時候,嘴角也時常帶一點笑意。
但這幾天,無論姜衍什麽時候将目光投向沈承簪,他始終是唇線緊抿,皺着眉頭。姜衍總覺得他好像在面對什麽艱難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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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後,沈承簪的臉色看起來緩和了一些。已經是周三了,姜露早就送回了姜家。沈家仍然只有沈承簪和姜衍兩個人。
家裏有姜衍這個病號在,接連幾天,餐桌上都是豬腳、排骨之類的食材,又擱了不少山藥、蘿蔔等等,炖得爛熟,入口即化。
姜衍連着吃了幾天,清湯寡水,吃得他嘴裏都發苦。
但沈承簪也和他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和他一道喝了幾天幾乎沒什麽調味料的湯湯水水,竟然也沒什麽意見。
姜衍自然也不能說什麽。
在家又待了不少日子,學校裏的課姜衍向輔導員告了假。好在已經是大三了,課程并不多,且大部分都是論文結課,落掉幾節課也不打緊。
......只是白天沈承簪基本都在公司,偌大一個沈家,只有姜衍一個人。
即使作為一個社恐,這樣連着休了一個多禮拜,吃了睡睡醒又吃的悠閑日子,姜衍也實在呆不住。
這天晚上沈承簪回家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比平常遲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
外面在下雨。
京洲市入冬以來,呈現出典型的北方氣候,幹燥的,寒冷的,從西北方向吹過來的摻雜沙土氣息的風呼嘯而過。
算起來,似乎已經連着晴了半個多月了。
今天難得下雨。姜衍坐在沙發上,撩開客廳落地窗的絲絨窗簾,看見窗外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牆角那叢凋零的月季花上。
雖然已經是冬季,這樣單薄瘦弱的月季花,枝幹低垂,花卻向着從天空落下的雨水綻放。
門口處傳來動靜。
姜衍站起身。密碼鎖開鎖的聲音淹沒在窸窸窣窣的雨聲裏,沈承簪推開門走進來。
他放下手裏的雨傘,帶上門,正要彎腰換鞋,卻瞥見站在沙發旁邊的姜衍。
沈承簪皺眉:“怎麽站着?腳好了嗎?”
姜衍點頭:“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沈承簪低頭換了拖鞋,徑直向他走過來:“明天去醫院複查一下,明天周五......應該是衛醫生值班。”
姜衍點點頭。
餐廳裏傳來沈菁的聲音:“沈總回來了啊,正好,吃飯了!”
沈承簪聞言轉過臉來,看向姜衍穩穩當當地踩在地面的雙腳,說:“還是小心點。”
姜衍點頭:“好。”
天下雨,又是冬天,白天很短,沈菁做完飯,交代了一句“碗放着我明早來洗”,便匆匆忙忙地趕回家去。
姜衍和沈承簪對面對坐着吃飯,腦子裏卻在思索着如何跟沈承簪說他想回學校上課的事情。
......雖然沈承簪沒有過限制他的行為自由的舉動,然而似乎對他腳踝的傷,沒有一個正确的認知——姜衍覺得只是崴了一下腳,休息了将近半個月,好得也差不多了。
但看沈承簪的緊張程度,很明顯,沈總持有的仍然是那一套傷筋動骨一百天的觀念。
姜衍就這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坐在他對面的沈承簪突然開口:“想說什麽?”
姜衍夾菜的手頓了頓,斟酌着語句說:“沈總......腳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快期末考試了,我想回去上課了......”
沈承簪似乎早就料到他想說什麽了,他沉默了有一會兒,看向姜衍,點點頭:“嗯,注意安全。”
這麽爽快的回答,倒是弄得姜衍愣了愣。
沈承簪擡眼看他:“怎麽了?”
姜衍回過神,搖搖頭,笑了笑說:“沒什麽......就是覺得,做您的......弟弟妹妹應該挺幸福的,教導但不教訓,管束但不管制。”
在聽到從姜衍口中說出的“弟弟妹妹”幾個字時,沈承簪的垂着的眼皮下意識地擡了擡,很快又恢複波瀾無驚的模樣。
沈承簪說:“自己注意安全,有事打我電話。”
等到下個周一的時候,姜衍順利地回到了學校。不知道是不是沈承簪的吩咐,這一次闫懷并沒有把姜衍送到校門口,而是直接送到了周一上午要上課的教室。
上午的課是思政,屬于整個學校的公共課程,因此課程安排在公共教學樓。
闫懷把姜衍放在了公教樓的正門口。
現在是早上九點四十,正好是上午第二節課剛剛下課,第三節課即将上課的時間點,公教樓門口不少學生出入。
闫懷的車就這麽停在了教學樓正門口。
姜衍抱着平板和課本快速地下了車。
闫懷打開車窗:“姜少爺,下課了我還在這裏接你。今天沈總回家吃飯。”
闫懷的聲音不大,但路過的幾個學生聽到這句姜少爺,還是投過來幾道好奇的目光。
姜衍硬着頭皮點頭,小聲應下。
闫懷笑着關上車窗,很快開着車消失在視野裏。
姜衍松了口氣,懷裏抱着教科書和平板,看了眼手機,9:43,10:00上課,時間正好。
他轉身往公教樓裏走。
沒走幾步,卻險些撞上突然攔在面前的人。
姜衍下意識退後兩步,再一次看見頗為熟悉的臉。
他眉頭皺了皺,瞥見旁邊越來越密集的人流,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的角落挪了兩步,說:“祁晚,有事嗎?”
祁晚身量挺高,穿着一身和沈承簪平日裏的裝束頗為相像的黑色大衣,脖子裏圍着一條淺黃色羊絨圍巾,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鏡,手裏還捧着一本思政教科書,一身的打扮學生氣十足,臉上的神情卻不好看。
姜衍和他對視,看見他鏡片之後半眯着的眼睛和一邊斜着向上勾起的唇角——于是靠幹淨溫和的穿衣風格所襯托出來的氣質,便蕩然無存了。
姜衍再次退後一步,說:“有事嗎?”
祁晚見他後退,慢悠悠地往前湊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壓低聲音,說:“怎麽?腿好利索了?”
“......”
因為姜衍摔傷的事情也告知了輔導員和室友,加上他連着一周沒來上課,因此在同學中也并不是秘密。姜衍點點頭,冷淡道:“嗯,謝謝關心。”
祁晚繼續用慢悠悠的腔調說:“怎麽傷的?”
“......”姜衍避開他故意挨過來的肩膀,冷冷道,“不勞關心。”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祁晚站在原地,沒說話,只是就這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姜衍低頭看了眼手機,9:51了,于是他往旁邊走了一步,從祁晚身邊繞過,說:“上課了,借過。”
他沒想到,祁晚竟一把拽過他的胳膊,生生将他拉回了原處。
“幹什麽?”姜衍不自覺地提高一點音量,眉頭緊皺。好幾個周圍路過的學生朝他們倆看了一眼。姜衍只好停下腳步,仍然和祁晚面對面站着,忍着怒意說:“祁同學,有事嗎?”
祁晚定定地注視他的眼睛,唇角帶着一點譏諷的笑容,饒有興味道:“沈承簪打的?”
“......”姜衍別開視線,“無可奉告。”
祁晚:“你哥哥知道嗎?”
“......”
“沒記錯的話,和沈承簪結婚的似乎是你哥哥姜知遠吧?姜衍,怎麽沈家的車天天接送你放學呢?”
“......”姜衍只是冷冷地看着祁晚譏諷的笑容,一言不發。
于是祁晚繼續道:“嗯?怎麽不說話?我猜對了?怎麽?你們姜家的人這麽團結?連爬床都要爬同一張?”
他靠得更近,湊近姜衍,在外人看來,似乎是親密無間的好友在說什麽悄悄話,甚至于他的臉上始終帶着微笑。
祁晚說:“這麽下作的事情,不知道收斂一點嗎?嗯?怎麽還搞到醫院去了?大張旗鼓的,姜衍,你不會以為很光榮吧?”
祁晚問:“你哥哥姜知遠知道你和沈承簪搞到一塊兒了嗎?”
他想了想,又笑了笑說:“都車接車送到學校了,他應該也知道吧?真是......兄友弟恭,這種事,也不忘記分享......”
祁晚的這句話并沒來得及說完,他的領口被人拎起,腳下一個趔趄,剩下的字眼,都被吞進了嗓子眼裏。
他站穩腳跟,看着姜衍拽着領口的手,嘴角卻依然帶着一點諷刺的冷笑:“姜衍,這是在學校裏,你想把事情鬧大嗎?”
姜衍唇線緊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醫院裏躺了半個月的緣故,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在冬日清亮的陽光裏,呈現一種近乎透明的病态蒼白,瘦削的下颌線更加明顯。
他平靜地闡述:“祁晚,既然你看到了我和沈承簪搞到一塊兒了,你怎麽還敢跟我說這種話?”
姜衍說:“祁家二公子?有你哥哥在頂上壓你一頭,不好受吧?
“以沈家的能耐,你以為能落得着好?”
姜衍松開手,退後一步,對祁晚展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祁晚,不要再跑過來跟我說這些了。”
然而祁晚在聽到他這番話之後絲毫沒有露怯,甚至于,看起來姜衍的這個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祁晚說:“沈承簪有能耐,但他會管你嗎?另外,你想不想知道,你哥哥姜知遠跟我說了什麽?”
姜衍稍微怔了怔。
聽祁晚剛剛的言論,他似乎并不清楚和沈承簪結婚的人已經從姜知遠換成了姜衍。但他又提及了姜知遠——祁晚的意思,似乎是他已經和姜知遠見過面了,并且姜知遠還跟他說了什麽。
姜衍想起婚宴那天姜知遠的動作情态以及之後的表現,沒猜錯的話,姜知遠對沈承簪頗有好感。
所以——姜知遠會跟祁晚說什麽?
——上課的鈴聲終于姍姍來遲,8:00了。
祁晚再次勾了勾唇角,聳聳肩,對姜衍道:“上課了——但我會再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