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等姜衍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姜衍躺在潔白的病床上,緩緩睜開眼,他側着臉,正對着窗戶。大概是出于安全考慮,醫院的窗戶都很小,四四方方地框起來,不像是窗戶,倒像是相框。姜衍注視着窗外,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是他在看窗外的景物,還是他身在景中。
天已然全黑了,沉靜的夜色之下,聳立的高樓煥發喧鬧刺眼的燈光。病房裏很靜,然而姜衍望着遠處高樓那樣眩目的燈光,仿佛能聽到從街市上傳來的歡鬧聲。
“醒了?”
姜衍第二眼才看見仍然坐在床尾的沈承簪。
緊接着,就是從沙發上竄起來的姜露。
“哇——哥!哥!哥——”
姜露扔掉手裏的圖畫書,連滾帶爬地撲到姜衍的病床上。
沈姨在她後面連聲喊着:“哎哎哎露露啊!小心點!”
沈承簪快步走到姜衍的病床邊,按下床頭的按鈕,将病床升高。
姜露伏在病床上,平日裏柔順的頭發此刻亂糟糟的,長發披散着,臉上梨花帶雨,眼圈都是腫的,哭道:“哥——”
姜衍慢慢擡起手,抹掉姜衍臉上滑落的淚水,指腹溫熱濕潤。
“沒事兒......就是摔了一跤......不痛。”
姜露瘋狂搖頭,卻說不出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姜衍只能溫聲細語地安慰,一直等姜露哭累了,抽抽噎噎地抱着姜衍的手臂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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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床尾的沈姨嘆了口氣說:“小姑娘吓壞了......我早上做了個早飯就回家了,一直到快十一點的時候回來,打開門......就看見這孩子抱着躺在地上的姜少爺,哭得都沒聲了......估計是吓壞了......”
剛剛歇了聲的姜露聽到沈姨的話,又“哇——”的一聲。長時間的哭泣之後,她的聲音聽上去都失了真。
姜衍吃力地調整坐姿,側過身,以便能夠更多地摟住姜露一點:“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哥哥沒事兒......”
又哄了好一會兒,姜衍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在姜衍的再三保證之下,姜露才勉強同意今天先跟着沈姨回沈家,明天一大早再回醫院。
病房裏再次只剩下姜衍和沈承簪兩個人。
雖然已經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但是姜衍白天睡了一整天,現在根本沒有一點睡意。倒是沈承簪,似乎一直在工作,此刻站在姜衍的病床前,眉眼間的疲态在醫院冷白色的燈光照射之下,愈發流露出倦怠之意。
但他好像仍然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送走沈姨和姜露之後,再次坐回沙發上,重新打開電腦。
“沈總......你也回去休息吧......這裏有護士......而且我也沒什麽事......”
因為姜衍和沈芩發生争執的地方處于樓梯中部,并不高,而且他在從樓梯上滾落下去的過程中,除了有一下磕到了後腦勺致使他昏過去之外,其餘的傷都是皮外傷,只有腳踝處有一些韌帶拉傷,卧床靜養即可。
況且,這裏看環境和設施就是某處收費昂貴的私立醫院,夜間護士巡邏很頻繁,姜衍一個人也沒什麽問題,實際上并不需要人陪夜。
姜衍吃力地将這段話說話,發聲的時候會扯到脖子上的傷口,稍微有些疼痛。
沈承簪從電腦屏幕後擡起頭,平和地與他對視,沒什麽表情地點頭說:“我在這裏待一會兒,你先睡。”
見沈承簪沒有要走的意思,姜衍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好點點頭,百無聊賴地望着窗外的夜景。門外傳來的動靜打斷姜衍的思索,他轉過頭,看向依然緊閉的病房門。
走廊裏傳來一句惱怒的訓斥:“保安!小劉,喊保安!”
緊接着是另一道男聲:“哎哎哎行行行!衛醫生我錯了我錯了行吧?我馬上走!哦不對,我是來看我朋友的!我看他去!”
病房的門應聲推開。
姜衍和沈承簪齊齊看向來人。
不出所料,依然是下午來病房轉悠了一圈順了支向日葵就走的那位祁商陸。
他輕手輕腳地帶上了房門,似乎是怕打擾病人休息,但轉身看見姜衍睜得圓溜溜的眼睛,略有收斂的動作立刻變得大手大腳。
祁商陸低下頭,像模像樣地整理了一番前胸的領帶,然而慢悠悠踱着步子,走到了姜衍的床頭。
他似乎完全不記得剛剛在走廊上鬧出的動靜,神态自若地拉過椅子坐下,順手又從櫃子上的果籃裏取了個蘋果,清脆地咬了一口,才用關切的語氣問候姜衍:“怎麽樣啊小姜衍,好點兒沒?”
沈承簪起身:“十點了祁商陸,他要休息。”
祁商陸皺着眉頭瞥了眼沈承簪:“都睡了一整天了還睡呢?再睡人都睡傻了,對吧姜衍?”
祁商陸朝姜衍遞了個饒有興致的眼神。
“......嗯。”姜衍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沈承簪:“最多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之後出去。”
祁商陸:“......一個小時。”
沈承簪快步向祁商陸走過來。
祁商陸從椅子上跳起來,嘴裏還咬着半個蘋果,撐着病床作出要跳過去的姿勢。
沈承簪喝斥道:“祁商陸!”
正要翻到病床另一邊去的祁商陸生生止住動作,咬着蘋果,故作悠閑地拍了拍手:“行行行,我等會兒就走行吧?姜衍要睡覺了我就走!”
沈承簪坐回沙發上,算是默許了。
祁商陸又看向姜衍。姜衍自然沒有異議,躺在病床上,側着臉點頭。
祁商陸笑眯眯地替他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
姜衍沒什麽精神地點點頭。
但很明顯,祁商陸并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剛剛啃完一個蘋果,環視病房,沈承簪專心工作,姜衍靜默地注視着窗外,他便有些耐不住地開始沒話找話:“小姜衍?”
姜衍轉過頭看向他,微微點頭示意自己聽見祁商陸的話了。
祁商陸:“你和沈承簪怎麽認識的?”
“......”姜衍沒法作答。總不能說,他和沈承簪的第一次會面,是在沈承簪和他哥哥姜知遠的婚宴上。
見姜衍沒作聲,祁商陸又問:“小姜衍,沈總他晚上睡覺打呼嚕嗎?”
“......”這個問題,姜衍也答不上。結婚至今,他們只是共同住在沈家而已,沈承簪住主卧,姜衍住客房。
祁商陸還想再問,沈承簪忍無可忍,冷冷道:“祁商陸,出去。”
祁商陸很有眼力見地閉上了嘴。
病房重新陷入沉默,姜衍腦袋空蕩蕩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總算又萌生了一點困意,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他睡得也并不踏實,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被病房門悠長的吱呀聲吵醒。
姜衍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微明的天色。
他慢慢轉過腦袋,病房的燈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關的,借着窗外逐漸亮起的天光,他看見沙發上坐着的沈承簪模糊的身影,依然維持着他入睡前的姿勢,腿上放着電腦,戴着眼鏡,仍然在工作。從電腦屏幕映出的光映照他慘白的臉色。
他現在看上去似乎比姜衍更需要休息。
沙發旁邊不知何時支起了一張簡易的陪護床,祁商陸似乎也是剛醒,撐着床坐起來,胡亂睡了一夜的頭發亂糟糟的。
病房門口站着身穿白大褂的醫生。
他站得離窗戶有些遠,光線太暗了,姜衍無法分辨他的面部輪廓,然而修長的身形和冷冷的語調,使姜衍很容易聯想到白天的那位衛醫生。
他說:“祁少爺,我下班了,您繼續睡?”
他似乎是以為病床上的姜衍尚在睡夢中,說話的時候壓低了語調,聽上去有些沙啞。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通宵值夜班之後的疲倦造成的。
祁商陸從陪護床上爬起來,顯然還是懵的,跌跌撞撞走了兩步才清醒,瞥了一眼病床上的姜衍,對旁邊的沙發上坐着的沈承簪說:“我先走了。”
沈承簪皺着眉頭,放下電腦站起身,也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姜衍,然後轉向衛清渠:“衛醫生,您現在就走嗎?”
衛清渠點點頭:“今天我輪休。”
沈承簪:“下午還過來嗎?”
沈承簪解釋道:“姜衍剛醒,您最好再檢查一下。”
衛清渠提高了一點音量,再次抛出那個冰冷的回答:“死不了。”
“......”嘴上是這麽說的,衛清渠已經擡手摸上了牆上的開關,正要開燈,沈承簪向前走了一步,阻止道:“他還沒醒。”
沒等衛清渠說話,祁商陸已經跳了出來,毫不見外地摟住衛清渠的肩膀,壓着嗓子說:“沈承簪,小姜衍需要休息,我們衛醫生也需要休息的。”
沈承簪颔首:“抱歉,麻煩您了衛醫生。”
姜衍聽到這裏,盡量張大嘴用了些力氣,忍着脖子上傳來的疼痛,提高音量喊:“沈總......”
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吞了一口沙,粗粝沙啞,含糊不清。
衛清渠打開燈,沈承簪快步走到姜衍的病床前。
“怎麽了?”沈承簪彎下腰,盡量靠得離姜衍近一些,以便能夠更清晰地聽清姜衍的話。
姜衍搖搖頭:“......沒事......就是......醒了,我沒事,衛醫生......回去休息吧。”
衛清渠見狀,冰冷的神情舒緩了一些,但是目光落在沈承簪的背影上,眉頭又不自覺地皺起。他再次檢查了姜衍的傷口之後,瞥了沈承簪一眼:“沒什麽事。”
沈承簪:“謝謝。”
衛清渠:“這次死不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