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我......”三人的目光齊聚在姜衍身上。
姜衍沉默着,難以抉擇——雖然說被扣除的分數确實應該由陳陽承擔,如果選擇平分分數的話,對于小組的另外三位成員并不公平。但是同時,他也并不認為只是遲交作業,就應該面臨挂科的艱難處境。
秦輕雨看出他臉上明顯的猶豫神情,在他作出選擇之前,尖刻地提醒道:“麻煩姜同學,和稀泥的時候也考慮一下我們這些沒有做錯事情的人的利益。”
“......”姜衍抿了抿唇,平靜道,“那我的意見是,你和劉思思拿你們本該拿的分數,剩下的分數,由我和陳陽平分吧。”
“OK我沒意見。”秦輕雨聳聳肩,“這是你的分數,你願意分給誰分給誰。”
劉思思:“我也沒意見。”
姜衍看向陳陽:“陳陽,這樣可以嗎?”
陳陽沉默着,姜衍猜測他或許正在算如果剩下的分數由兩人平分,分到每個人頭上還剩多少。
半晌,陳陽點點頭:“我沒意見。”
“那就這樣吧,”姜衍說,“大家回去之後記得在雨課堂上填寫自己的分數,別又錯過ddl了。”
他不再多說,起身往外走。
這樣針鋒相對的争執對于他來說,實在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情。
“姜衍。”
外面仍然在下小雨。冬天的雨相較于平時那樣幹燥的風沙氣候來說,着實算得上宜人。一直以來刮得人臉龐生疼的西北風松弛下來,微微地吹動雨絲,潤濕空氣。
只是出行不便。快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姜衍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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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刷卡走了校園的崗亭,聞聲回過頭。
在迷迷蒙蒙的黑沉夜色中,依稀分辨出一個身影。
又是祁晚。
他跟着姜衍刷卡走出了崗亭。
姜衍在路口站定,微微皺眉,看着祁晚似笑非笑地走過來。
像一只綠色的無頭蒼蠅。在這麽清冷冷的冬天,都讓人覺得皮膚粘膩地起雞皮疙瘩。
“有事嗎?”姜衍說。
“我上次跟你說的事......你是不是忘記了?”祁晚靠近他,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低垂着眼,視線像是落在了姜衍的腿上。
姜衍往後退了一步,說:“我好像也提醒過你了,祁晚......沈承簪并不好說話。”
“好不好說話......不是你說了算,”祁晚擡起頭,唇角的笑意更深,“總要我親自見一見才好。”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想見沈承簪。”
“......你想幹什麽?”姜衍問。
“沒想幹什麽......”祁晚聳了聳肩,眼睛裏流露出一點譏諷之意,“這麽緊張幹什麽姜少爺......你們系的同學對你的評價竟然都很不錯......說你什麽品學兼優、與人為善,我怎麽看,這些詞都跟你不沾邊吧?”
姜衍冷冷打斷他:“我問你為什麽想見沈承簪。”
“這不用你管吧姜少爺,上了沈承簪的床就把自己當沈夫人了?”
“......”
這樣口無遮攔的胡言亂語使姜衍并不想繼續和他糾纏。
姜衍冷冷瞥了祁晚一眼,轉身向校外走。
下一秒,他被猛地拉了一個趔趄,向後連退了好幾步。
“祁晚!”姜衍甩開祁晚的手,在原地站定,也終于被成功激怒了,語調裏透露出寒意,“想見沈承簪?可以啊,你去吧,沈承簪的住址又不是什麽秘密,你現在就可以去沈家門口守着,你大可以看看沈承簪會不會搭理門外邊兒的一條野狗。”
“姜衍,”祁晚目光幽深,面對姜衍難得尖利的言辭,仍然笑了笑,“搞清楚一點,你在沈家、在姜家算什麽東西?也配來教訓我?”
“——他算什麽東西用不着你來告訴。”
——聽到聲音的一瞬,姜衍有幾秒的恍惚。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微微張着唇,綿綿細雨落在臉上,使他感受到一點不屬于這個冬天的柔柔暖意。
他轉過身,看見逆着出校的人流走過的來的熟悉的身影。
“......沈總......”姜衍輕聲說。
“怎麽自己一個人回學校了?”
沈承簪走到姜衍身邊,擡手摟住姜衍的肩膀——除了在醫院照顧姜衍的那幾天,印象中,這是兩人迄今為止最親密的肢體接觸。
沈承簪的手握着姜衍的肩頭,微微側過臉,低聲問:“跑出來也沒有跟我說一聲?”
姜衍:“......抱歉,沈總......”
他感覺到沈承簪的手掌很輕地捏了捏他的肩膀。雖然隔着厚厚的冬季衣物,姜衍仍然感受到一點穿透進來的熱度。
沈承簪扶着姜衍的肩膀,站在他身邊,比姜衍站得稍稍靠前一點。
祁晚的身高和姜衍相差無幾,而沈承簪,很明顯地比二人高出了一大截。
他居高臨下蔑了一眼祁晚,嘴角帶笑,言語溫和道:“你算什麽東西?”
“......”
三人正站在崗亭走出來沒多遠的路燈底下,晚歸和出校的學生來來往往。
在和暖的黃色路燈光下,密密的雨絲呈現出晶亮的顏色。
祁晚站在路燈光的正下方,明亮的圓形燈泡高懸在他的頭頂上方,光線呈放射狀散開。
姜衍清晰地看到祁晚滾動的喉結。
“......沈總......”祁晚克制住緊張的情緒,展現出一點比剛剛誠摯得多的笑容,向前挪了一小步,“我的意思是......以您的身份地位,姜衍他......”
祁晚的話說了一半,哼了一聲,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用一種評判者的目光從上到下審視姜衍。
沈承簪:“沒記錯的話......你叫祁晚?”
祁晚微微詫異,眼睛裏閃過一絲欣喜的神情,卻故作鎮定地點頭:“對......沈總,您記得我?”
“祁偉的兒子。”
“是......我爸他......上次宴會上跟你有過攀談......”
“回去告訴你爸,”沈承簪周身泛着一點涼意,臉上卻笑意不減,平靜道,“他教不好的兒子,我不介意幫他教育。”
“......”在聽到沈承簪的話的一瞬間,祁晚臉上的笑容終于破裂,揚起地嘴角僵硬地收斂,大概是因為精神緊張的緣故,甚至于帶動着面部的肌肉都有些發抖。
“回家吧。”
沈承簪再次輕握了兩下姜衍的肩頭,側過臉問:“學校還有事嗎?”
“......沒有了,”姜衍搖頭,“我就是來開個小組會議的。”
“好,”沈承簪溫和地笑着,“那回家吧,沈姨煲了湯,回去正好喝。”
祁晚臉上青白一片,雙手緊攥成拳,僵直地站在路燈光下。
沈承簪攬着姜衍上車。
車門關閉的一瞬間,車裏陷入一種波瀾不驚的寂靜中。
姜衍聽見車輪壓過地面的沉悶摩擦聲。車裏的空氣仍然是屬于北方秋季的幹燥,而坐在對面的沈承簪,身上帶着水汽。
“他一直找你麻煩?”
沈承簪面容平和,聲音也聽不出什麽情緒,很靜地望着姜衍。
“......沒有,”姜衍搖頭,“......還好。”
雖然說祁晚三番兩次找他,但似乎也并沒有給姜衍造成什麽實質性的麻煩。看起來,也只是外強中幹。說到底,大約是對于姜衍攀上沈承簪眼紅而已,人之常情。
“......姜衍,”沈承簪架着腿,身體後仰,脖頸處的喉結随着呼吸緩緩起伏。姜衍移開視線。
沈承簪說:“我不太清楚你之前受的教育是怎麽樣的,但是能考上B大經濟學院的學生,我想資質都不會太差。如果說你之前一直囿于家庭教育的枷鎖——但算起來,這已經是你在B大念書的第三年了。B大的教學理念是什麽知道嗎——”
沒等姜衍回答,沈承簪緩緩道:“沒記錯的話,第一條就應該是——經邦濟世,管達寰宇。”
沈承簪:“念了三年書了,你念進去了什麽......難道你真的想畢業之後待在沈家洗衣做飯嗎?你的胸懷和身為B大人的情懷——我沒有看到。姜衍,我希望你認清楚一點,你不是我的曼特萊斯,你是我沈承簪的合法伴侶,享有你該享有的一切權利。無論在我面前——還是在其他人面前——比如祁晚,你都沒必要忍受什麽。說實話,到目前為止,我認為你無論是作為我的伴侶,還是作為B大學子,都表現得過于怯懦平庸了。B大教會你的應該是身在高處但仍然平視他人,但你現在的表現——”
沈承簪雙手交叉,環住膝頭,定定地看向姜衍,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很輕盈地笑了笑:“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姜衍安靜地聽完沈承簪的話,他突然擡起頭,也同樣定定地看向沈承簪,露出一點和沈承簪一樣輕松的笑容:“沈總,聽您的描述,您似乎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在人群中熠熠生輝的那位,是我哥姜知遠。”
“......”
姜衍繼續道:“您在選擇和我結婚的時候不是就看出來了嗎?您送過來的那枚胸針——我哥是把它摔在地上的那位,而我是蹲在地上撿起碎片的那個。結婚對象臨時從姜知遠換成了姜衍,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姜衍笑了笑:“對于沈家來說,姜知遠和姜衍,只要姓姜,哪個都沒關系吧?而對于您來說,很明顯,我是更好掌控的那個。”
“不是嗎沈總?”姜衍笑眯眯地看向沈承簪。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姜衍第一次和沈承簪起争執。
和平日裏溫和乖順的形象截然不同,姜衍在此刻表現出的鋒芒,使沈承簪也怔了幾秒。
“......”他看着姜衍,下颌線緊繃着,在車輛內部溫和的光線照耀下,染上一點赤金的夕陽顏色,他颔首道:“姜衍,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承簪說:“我只是認為——你應該擁有這個年紀的銳氣,不要囿于我們之間的婚姻。”
姜衍平靜道:“沈總,我想您是誤會了——我之所以忍讓,只是因為我不想看着我父親去坐牢,不想看見他親手建立的公司毀于一旦——祁晚看到我出入沈家,也看到我們交往過密,但他不知道和您結婚的人從我哥換成了我,現在外界依然相信您對我哥一見鐘情。如果現在爆出婚禮當天随意更換了結婚對象的話——我們姜家在這場聯姻裏的低等地位可見一斑,那些浪漫傳言也不攻自破了。年關将近,審計組也即将到位,我不想這個時候,惹出什麽麻煩。”
“另外,”姜衍說,“4.3個億,您打算什麽時候籌齊?”
“當然,”沈承簪盯着他的眼睛,“但如果我拿不出來——你打算怎麽辦?跟沈芩上床嗎?”
姜衍的內眼角呈現出圓鈍的形狀,睫毛很長,很漂亮的一雙眼,溫潤平和的眼睛裏,在車頂光燈的照耀中,黑色的瞳仁是玻璃的質感,清澈明亮。
他眉眼彎了彎:“我有得選嗎?”
“為什麽?”沈承簪追問道,“跟着我,你大可以追求你想要的前程。”
“因為我姓姜,”姜衍說,“沒記錯的話,上次好像就跟您解釋過了,我人生的前二十年,享受到的所有優渥條件,也只是因為我姓姜而已。那麽現在,我所承擔的責任,也只是因為我姓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