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先是與滿目綠意不一樣的刺目的紅,藤尖一滴一滴往下滴血,而後鮮血越來越多,以一種規律而略顯倉促的形式淋漓湧出。林焉嘴唇微動,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斑駁的樹影打在地上一片祥和,白楚攸似乎也被這變故吓到,疼痛使得他頭顱微仰,險些站不穩腳,只是變故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幾乎是下一刻,白楚攸緩緩低頭,清澈眼眸映出的綠意瞬息萬變,手中的去憂在瞬間凝結成冰,劍身表面還能看見一層薄薄的霜。

他抛出劍身斬斷貫穿身體的藤蔓,再反手接住去憂,然後用了狠勁兒大力擲出,劍尖觸碰到藤根的那一秒,地面忽然結了冰,綠幽藤從根部開始被凍上,漸漸往上,再往上,直至整根藤蔓被盡數冰凍,林中冷得可怕。

“白樂樂……”

林焉小心翼翼靠過去,想看看白楚攸有沒有事,結果對上一雙比霜雪還冷的眼眸,蘊着濃郁的殺氣,只淡淡對上一眼,繼續不聲不響收回去憂,再解決纏繞在陸元黎身邊的綠幽藤,毀掉所有不受控藤蔓,招招狠戾,從藤身流出的綠色汁液濺了滿地。

林焉還想說什麽,就見白楚攸已經一腳踢開再次甩來的長藤,聲音理智冷靜到可怕。

“還不快滾。”

陸元黎拉着林焉滾了。

等到兩人叫來救兵,這邊已經停止了打鬥,安靜得有些不真實。地上橫七豎八淩亂的擺着綠幽藤的截枝,白楚攸一言不發,低着頭,靜默着不知在想什麽。

衣衫上的血跡顏色更深,從傷口向周圍蔓延,遠遠望去,還能看見鮮血順着他的袖子往下滴落,紅紅的,與身邊綠意格格不入。

林焉心裏咯噔一下,後松了一口氣。原以為白楚攸會死在這裏呢,居然沒事啊。

“你不是打不過嗎?”林焉心中一喜,從後面拍上白楚攸的肩,不料手心剛搭上去,就被反手握住手腕反方向一擰,一聲清脆的咔擦聲後,林焉瞬間腿軟下跪,疼得直不起腰。

眼前好像有寒光閃過。

“阿楚!”

柯昭突然大叫一聲,瞬間來了林焉面前擋着,尚且泛着寒光的冰刃割斷她的幾縷發絲,生生在她脖子上停下,又被剩餘的發絲擋住劍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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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焉擡頭,不明所以,甚至忘了手疼。

就聽柯昭用極小的聲音嚴肅道:“收好,他是你徒弟。”

林焉見沒人理他,大喊道:“為什麽打我?”

柯昭試圖去奪白楚攸手裏的劍,帶了些哄騙意味道:“阿楚聽話,師姐給你糖吃。”

說完在随身攜帶的小包裏一番摸索,摸出顆糖要喂白楚攸,林焉奇怪看着,莫名覺得柯昭在哄小孩子,不禁也叫嚷着:“我也要吃糖!我手疼,為什麽不給我糖——”

剩下的聲音被堵回嘴裏,柯昭另一只手偷偷往後,給林焉胡亂喂了一顆解藥。

白楚攸聽見聲音回神,神情麻木,目光冰涼盯着柯昭看,忽地視線下移,看着林曜生若有所思。

柯昭小心喚着:“阿楚?”

白楚攸聽話的收回結冰的去憂,仍舊盯着林焉看,眼眸黑的發沉,異常平靜。

林曜生是他徒弟,不是別人。

他不應該傷害他的徒弟。

白楚攸眼底糾結意味漸濃,抿抿唇,把師姐給他的糖遞給林焉。

他是師父,理應對徒弟好點。

林焉以為又是解藥,順勢吃下那顆糖,沒想到嘗到滿口的甜,他不禁納悶,怎麽柯昭給白楚攸的還真是糖啊……

柯昭不知在誰那裏接過一件外袍給白楚攸披上,擋住被綠幽藤貫穿時沒辦法止住的血,安撫好他情緒後要帶他回去,白楚攸聽話的轉身,剛走出兩步忽然停下,小聲道:“徒弟……”

徒弟被他傷到了,不能不管徒弟。

他自己的血都還沒止住,柯昭擔憂他,焦急道:“你徒弟沒事,先跟師姐回……阿楚!”

白楚攸不聽,扶着師姐的手艱難轉身,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在林焉面前蹲下。

又是一聲特別清脆的咔嚓聲後,他将林焉手腕掰回原來的位置,然後靜靜看着林焉,沉默看着,長久沉默。

沒人知道他在看些什麽,又在想什麽,他的手上全是他自己的血,碰到林焉手腕時,血便跟着染了上去。

林焉盯着手腕上染上的鮮血,喉結滾動了一下,只是來不及看第二眼就被白楚攸擦去。

“有毒,不能喝。”白楚攸虛聲道,聲音聽來居然有些溫柔。

下一刻他被傷口疼得低下頭去,再說不出一句話,柯昭見狀往他嘴裏塞了幾顆丹藥,正好此時三師兄也趕到,不由分說将他帶走,只餘下林焉在原地發愣。

“發什麽愣,人都走了。”陸元黎沒好氣道。

林焉回過神來,林中已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陸元黎抓住林焉手腕看了又看,“行啊你,就這麽讓人把手弄折了。”說完對上林焉眼眸,冷冷道:“什麽時候報複回去?”

林焉低頭看着自己手腕,上面還有白楚攸的鮮血沒擦幹淨。

他總感覺剛才的白楚攸怪怪的,又說不出來哪裏怪。安靜片刻後,皺着眉道:“再說吧,不急。”

“不急?”陸元黎冷笑一聲,“他受了重傷,今晚不報複回去,等他好了,你哪裏還有機會報複?”

表哥說得在理。

林焉也覺得今晚是最好的機會。敢傷害他的人,他都是十倍報複回去的,從無例外。

懷揣着滿腔壞心思回去時,成蔭林已經又成了成蔭鎮的模樣,客棧在前,林焉忽然有些猶豫。

白楚攸睡着了,屋內只有柯昭守着。

睡夢中不知夢見了什麽,他一直睡不好,眉宇間盡是痛色,指節用力抓緊了被褥,猛地一松,手心漸漸出現冰霜,凝出劍的模樣,柯昭不慌不忙抓住他掌心,小聲道:“阿楚別怕,沒有其他人,只有師姐在這裏。”

她擔心白楚攸又将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弄裂開,繼續道:“沒有其他人,只有師姐,阿楚不相信師姐了嗎?”

白楚攸似乎平穩下來,手心的冰霜随之消失殆盡,柯昭也松了一口氣,繼續小聲道:“阿楚乖啊,沒事的,沒有人來,師姐守着呢,沒人敢來。”

話音剛落,大門突然被撞開,林焉冒冒失失闖進來,聽見聲響的那一刻,方才還緊閉雙眼做着噩夢的白楚攸瞬間清醒,下意識将剛反應過來的柯昭攬至身後,眨眼之間一柄冰刃橫在眼前,警惕地防着來人。

林焉一動不敢動。

“是林焉啊……阿楚別怕,是你徒弟。”柯昭拉開擋在她身前的手,氣沖沖地罵着林焉:“不知道你師父還傷着呢嗎?誰允許你進來的!”

林焉以為他可以裝得很好,把報複包裝成照顧,誰知他一看見白楚攸,居然莫名有些心虛。

“阿楚這不是受傷了嗎,我來照顧他。”

“不需要。”柯昭想也不想便拒絕,“你記住了,不要随意踏進你師父房間,他不喜歡。”

是嗎?

林焉嘴角一笑。

記住了,以後要惹白楚攸不痛快,就進他房間煩他。

林焉昧着良心道:“可是阿楚是為救我受的傷,我怎麽可以不照顧他。”

心裏卻在說:“傷我手腕之仇,怎麽能不報複回去。”

柯昭還是拒絕,“阿楚不會讓你在這裏的,出去吧。”

“不……”白楚攸忽然開口道,“讓林曜生在這裏,師姐回去休息吧。”

柯昭疑惑的歪頭看白楚攸,想不清楚為什麽唯獨林焉可以在這兒。難道,阿楚不害怕其他人靠近了?

柯昭困惑道:“可以嗎阿楚?你真要你徒弟在這兒?”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像在白楚攸唇角邊看見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白楚攸說:“林曜生是我徒弟,他怎麽可能害我。”

柯昭又望向林焉,林焉連連點頭說是。

門外來了一個弟子,說是有人不小心中毒,需要師姐去救助,柯昭咬咬唇,不得不離開。

房門剛合上的剎那,林焉還沒轉身,忽然聽見身後動靜,一轉身,看見地板上都是白楚攸吐的血。

“別過來!”白楚攸道。

林焉便停下腳步,沒有上前。

可白楚攸看着就像要死了一樣,林焉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去叫柯昭回來,他可不想白楚攸就這麽死掉,平白被人誤會是他弑師。

“不準去!”白楚攸又強撐道。

林焉終究是沒有開門。

他到中間不遠不近的桌子旁坐下,撐着下巴慢悠悠道:“那你要怎樣啊,我在這兒行了吧?”

白楚攸沒有再說話,一洩勁兒,軟綿綿的趟回床上,漸漸的,瞳孔都有些發散了。

林焉也不再說話,安靜的盯着白楚攸臉龐看。

白楚攸便在這寂靜與疼痛中,緩緩合上雙眼。

天,黑了。

林焉坐了好久好久,看了好久好久,總覺得白楚攸胸口的起伏看不見了。他過去在床邊坐下,撈起白楚攸手腕探着,只能探到一點點弱到不能再弱的生命跡象。

他心思陰暗地往白楚攸心口上一按,掌心霎時濕潤,血淋淋的,看得他不悅皺眉。

白楚攸還不醒。

林焉有些手抖,心虛,在他傷口上又按了一下,終于如願見到白楚攸皺眉,有了一點要醒的跡象。

再按一下,終于看見白楚攸眼睛動了。

可是血止不住了。

林焉有些慌亂,怎麽這血一直流個不停,被褥都濕了。

他看見白楚攸唇角在動,湊近了耳朵聽,聽見白楚攸問他:“你抖什麽……”

林焉才發現他自己心虛得厲害,按着白楚攸傷口的手一直在抖。

“沒抖。”他平靜道,“白樂樂,你血一直在流。”

白楚攸輕輕“嗯”了一聲。

又是一陣沉默後。

“不用管嗎?”林焉問。

白楚攸費力睜眼,眼眸彌漫着将死之人的氣息,平靜道:“止不住的……”

他的血,向來不易止住。

林焉忽然心情複雜起來。

林焉想起拜師之前也傷過白楚攸一次,那時他剛到逶迤山,夜裏做了噩夢不敢再睡,去找白楚攸非要賴着他不走,後來還是做了噩夢,驚慌之下好像打到了什麽,他沒管。

第二天醒來看見滿床的血,還以為白楚攸被夢裏的鬼抓走了,到處找,看見白楚攸在空房間裏打坐,衣衫上全是血,疲憊不堪。

他才知道,在他不清醒時打到的是白楚攸鼻子,鼻血流了一晚上,耗費許多靈力才止住。

眼下白楚攸是沒力氣給他自己止血了,他連說話都很費力,若是此刻有人想殺他,完全不用費吹灰之力。

他似乎也在等,沒有一點防備。

……林焉忽然微眯眼眸,沉聲道:“白楚攸,你不會是故意要讓我背上弑師的罵名吧?”

他一邊釋放着靈力給白楚攸止血,一邊風輕雲淡道:“你怎麽這麽壞。”

溫暖的靈流源源不斷湧入白楚攸傷口,但是似乎沒什麽用。白楚攸依舊臉龐泛白,毫無血色,甚至一度陷入昏睡,感知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麽。

他可能傷得确實太過嚴重了,林焉居然眼花,某一刻看見他魂魄離體,又很突然地被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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