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白楚攸到底還是跟他回家了。

落日餘晖那麽好看,讓林曜生多看幾眼未免不可。

可是……

林焉叫他回家都幹了什麽?

先是有意無意暴露行蹤,對着一堆不認識的鄰居告訴他們林曜生回來了,而後在一座長滿雜草,蛛網滿天的僻靜宅院,擦幹淨桌椅,擺好瓜果點心,請白楚攸上座,全程面帶微笑,對白楚攸無微不至。

白楚攸在擦幹淨的凳子上坐下,看着面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大街上随處可見的瓜果點心,随口問:“這些就是你說的好吃的?”

“是的呀!”林焉笑嘻嘻地給他剝炒栗子的殼,殷勤到不正常,“我家情況你也看見了,比不上水雲間,但我僅剩的銀兩只能夠買這些了。”

年久失修的宅院乍一進人,塵埃多到來不及打掃,在光線裏密密麻麻跳舞,白楚攸揮揮手掃開碗碟上空尚在舞動的塵埃,随手捏一塊兒點心吃着,又問:“那好玩的呢?”

“快了。”林焉把剝好殼的炒栗子放在點心旁,時不時往外張望,“別急嘛,再等等。”

這樣破舊的屋子實在不适合招呼客人,白楚攸算是明白了,林焉壓根就是框他來不知道要幹什麽,總歸不是什麽能見光的事。

白楚攸低頭淺淺地笑了一下,覺得林曜生好傻。

他慢悠悠吃着面前林焉給他剝好的炒栗子,陪着林焉慢慢等待。

不多時大門終于被人踢開,伴随着持續不間斷的噪響,來人似乎被門口那堆破木頭連續絆倒好幾下,幾聲罵罵咧咧過後,陸元黎拍着身上的灰塵出現在庭院。

“這才多少年過去,怎麽這麽多灰,林曜生你能不能時常回來掃……”陸元黎話說到一半,擡頭看見白楚攸在林焉家裏吃着點心,震驚程度不亞于在林焉家見到鬼一樣。

陸元黎揉揉眼睛,沒看錯,是白楚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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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曜生……”陸元黎嘴角咧開笑意,“不帶在一個人身上使勁薅的,你太不是人了一些。”

林焉狡辯道:“我師父無聊,我帶他來我家坐坐。”又笑道:“好巧啊表哥,你怎麽也回來了?”

陸元黎繼續笑着:“順道。”

白楚攸假裝不知曉他們的謊言,繼續吃着所剩無幾的點心。

食之無味。

好在很快有貴客到訪,林焉唇角含笑,彎腰在白楚攸耳邊道:“白樂樂,好玩的來了。”

……

說不清那天到底殺了多少人,白楚攸沒數,林焉也沒數。

只記得一開始白楚攸不願意動手,坐在原地百無聊賴吃着林焉給他剝的炒栗子,對耳畔所有殺氣撩人的聲音熟視無睹。

那些人似乎都是來殺林焉的。

不對,是林焉主動引誘他們來此送死的。

白楚攸給自己倒上茶水輕輕抿上一口,提醒林焉道:“逶迤山條律之一,無故傷人,是重罪。”

林焉聽到這話時,正擋在白楚攸與那些人中間,心有不滿。白楚攸不幫他就算了,還在這邊說風涼話,林焉不悅皺眉,回道:“罪不罪的,有命回去再說,随便你罰。”

林焉原想着好歹同住一個屋檐下,白楚攸應該不至于罰他的,但是那話說完白楚攸居然就不吭聲了,只專心品茶。

“我與他們不共戴天,今天不是他們死便是我死,如果真打不過,白樂樂,我表哥就煩請你帶回去。”

安靜一會兒,林焉越想越氣,都快氣死了,不甘心道:“白樂樂,你真的,素質有待降低!我必須殺了他們!之後你要罰要打我都認,不求你幫忙,但別阻我!”

罵完這句林焉便一股腦沖上去,沒有佩劍,沒有任何靈器,赤手空拳,有着畫不完的符文,房頂上躍出臉色慘白的面目可憎之人,随着林焉指揮加入混戰。

這場厮殺都是沖着對方命來的,招式狠毒到難以形容,林焉在被人一腳踹出三尺遠後,忽然就有些慶幸白楚攸沒出手幫他。太狠戾了,這些人玩陰的,就白楚攸從小修的那些名門正道的招式,無論如何都不是這些人對手。

陸元黎本可以不用回來,這些人作為盛天府叛徒餘孽,今日但凡活着回去一個人,陸元黎此後日子都不好過。

但他還是回來幫忙,這是在林焉意料之中的,從小到大表哥總是無條件支持他,雖說很多時候恨鐵不成鋼,氣得想直接打死他,但總歸是這世上對林焉最為關心之人。

陸元黎打不過叛徒餘孽。

林焉渾身殺意越加凝重。

不該把白樂樂帶來的。不想讓白樂樂看見他太多殘忍血腥的一面。

林焉嘴裏啐出一口血沫來,手有些抖,正要畫下下一張血符時,好像從清晨氤氲升騰的霧氣裏,朦胧中看見白楚攸陰郁冰冷的笑。

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麽,一切變幻太快,快到林焉識別不清白楚攸到底是用什麽靈器殺人,又是用的什麽方法。

只看見滿目的紅。

像冬日裏枯枝上的冰,一簇簇分裂成很細的冰錐,注入無限血腥的紅,在血肉之間來回穿梭,不管位置,不分殘忍程度,霎時間慘叫聲死起,可白楚攸還是在原位坐着,沒有移動半分,甚至林焉給他剝的炒栗子吃完了,他還上手自己剝着。

陸元黎也被這變故驚到,退至外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林焉睜大眼睛仔細瞧着,仍舊沒法辨別這些穿梭的紅是何方靈器,待慘叫聲消失之時,這些紅色的尖刺一樣的東西也突然逐漸消失在那些人身體裏,一端刺進,消失不見,跟沒出現過一樣。

怎麽能……

怎麽能這麽殘忍,如此血腥,殺人方式聞所未聞。

好半天,這倆人都沒緩過神來。

破舊宅院好久沒再發出聲音,寂靜得好像從來沒有人回來過。林焉緩緩扭頭回望,白楚攸一身幹淨衣衫,不染半滴血跡,認真吃東西的樣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林焉卻覺得不對。

“白樂樂!”

林焉猛地大步進屋,想也不想便拽住白楚攸手腕,正要厲聲詢問,白楚攸先道:“你拽我?”

眼看着白楚攸視線從自己被拽住的手腕移到林焉臉上,方才還湧現擔憂的林焉頓時一驚,火速撒手道:“……我沒有。”

白楚攸拍拍手起身,看都不看外面的血腥一點,他要走,林焉攔住他,問:“去哪兒?”

白楚攸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總之不想在這裏待,林焉太煩人了,騙他來殺人。

林焉繼續問:“不是不幫我嗎?”

“我幫了嗎?”白楚攸反問。

這麽一答,林焉倒真不确定起來,畢竟不見靈器,附近也沒有水,白楚攸根本沒法施展靈力半分,就是想幫也有心無力。

白樂樂好像不高興了。林焉不放心他一個人離開,只道:“別亂走,會迷路。”

“不如小師弟随我一道回去,三師兄他們還沒回逶迤山,屆時一道同去。”陸元黎收好自己的劍上前,拍拍林焉肩膀,安慰道:“日後下山總算不用提心吊膽,我也不用擔憂你會偷跑下山了。”

本就是孤注一擲,生則還,死則一去不返。

白楚攸不怎麽喜歡陸元黎,陸元黎騙他去怡香樓。林焉也不可能讓白楚攸跟表哥走,他把白楚攸帶出來的,自然應該由他把白楚攸帶回去。

走時陸元黎說:“凡是我們盛天府出來的人,主打的就是一個詭計多端,小師弟可要擦亮眼睛,別被人騙了才是。”

“瞎說。”林焉推表哥出去,“白樂樂等我一會兒,我跟表哥有話說。”

林焉把陸元黎推到外邊,眯着眼,質問道:“跟狗搶食?”

這事還沒來得及問呢,下山之前的夜裏,林焉大半夜去食堂偷吃,結果發現白楚攸也在那裏,被發現後還把包子藏背後去,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林焉當時就險些憋不住笑,樂道:“白樂樂,你偷吃。”

逶迤山有規矩,只能在規定時間堂食,錯過堂食時間只能餓着。

白楚攸解釋着:“不是偷吃,我找點吃的喂咪咪。”

林焉嘟囔着:“你怎麽那麽喜歡大師叔的貓。”

白楚攸不想說是因為師兄喜歡,就随便說了一個理由,但聽起來有點離譜:“因為師兄的貓會說話。”

林焉一副長輩教育晚輩的嘔心瀝血姿态:“那也不能偷吃啊。”

……沒有偷吃。

白楚攸本就有權随時來吃,“沒有偷吃,師父跟這裏工作的弟子都打過招呼,我随時可以來拿吃的。”

“哦~”林焉搓着手過去,讨好似的看着他,“那你什麽時候跟這邊的人說說,我也想随時來吃。”

白楚攸冷笑一聲:“又不叫我師父,還想給你開後門,想的怎麽那麽美。”

“什麽?”林焉沒聽清,湊近了些,雙手撐在白楚攸身後的臺面上,身體下仰,将他禁锢在中間。

白楚攸跟着身子往後仰去,與他拉開距離,直到背面觸上放蔬菜的木制臺面,看着眼前不斷放大的臉,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怎樣糟糕的姿勢。

“你起開!”

“噓!”林焉捂住他的嘴,“等會兒被人聽見了。”

白楚攸果然住了嘴,眼裏閃過驚慌。

外邊根本沒人,林焉看見夜間的守衛都走了才敢進來的,不過他見白楚攸這副深信不疑的模樣,倒是覺得有趣可愛的很。

白楚攸很好騙,別人說什麽他都信。

林焉感覺心癢癢,故意逗他:“白樂樂,你以後偷吃能不能帶上我?我老是很餓,又不會躲,很容易被人發現。”

林焉前段時間給他餓壞了,現在好不容易突破枷鎖能正式開始修煉,又是長身體的時候,聽說他平日裏老是搶師兄們的雞腿,估計是沒吃飽,再加上陸元黎說他小時候經常跟狗搶食,也怪可憐的。

白楚攸黝黑的雙眸轉了轉,大方道:“行,我去給你申請,日後別跟狗搶食。”

林焉沒忍住笑了,覺得白楚攸怎麽那麽可愛,傻傻的,平時看着挺厲害,結果每次別人說什麽都信。

“你笑什麽?”白楚攸想推他遠些,一伸手才想起自己居然是被他壓在木板上的,腰間硌得慌。

“起來啊你!”

林焉被推開時嘴角還挂着笑意,白楚攸感覺被嘲笑了,想打他一頓,剛伸手就聽見林焉驚叫:“且慢!”

白楚攸應聲停下來,卻突然被人擁入懷裏,緊緊抱着,掙脫不開。

林焉輕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甚是聰明,他就知道白楚攸該打他了,靈機一動抱抱他,讓他無法施展拳手。

林焉在心裏賤笑,為這個絕妙的點子誇贊自己,然後在白楚攸還懵着的時候拍拍他的腦袋,一溜煙跑了。

那會兒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白楚攸會說讓他別跟狗搶食,這些日子偶然想起,才覺得不對勁,思來想去,知曉他的過往狼狽的人,也只有表哥了。

陸元黎不慌不忙道:“不那樣說他能同情你嗎,面子而已,等他幫你搞定一切,日後換個師父,還在意他的目光做什麽。”

林焉忽然心裏不爽,“就在意他的目光。”

“別跟我賭氣。”陸元黎一拳捶上林焉胸膛,“琉璃鏡心我打聽過了,多半不在掌門那裏,至于給了誰還不确定,我懷疑在白樾那兒,你找機會問問小師弟。”

“怎麽跟白樾師叔扯上關系了?”林焉說完也覺得不對。

跟白楚攸相比,給白樾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現在林焉不想談這個,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病發過,似乎也用不到琉璃鏡心。他不想跟白楚攸鬧,找白楚攸問這個,很不合适。

“再說吧,白樾師叔那麽讨厭我和白樂樂,估計白樂樂也不會知曉多少內幕。”話鋒一轉,林焉把話題引回來,玩笑道:“還凡是盛天府出來的人,主打一個詭計多端,表哥,你忘了你給他下藥的事了?”

陸元黎沒什麽耐心道:“你以為我真敢給他下藥?你也太擡舉我了。”

林焉往回看一眼,白楚攸沒有出來。

悄聲問:“那他為什麽睡好久都不醒,我一直給他擦頭發,他都沒知覺。”

陸元黎轉身要走,“助眠藥罷了,讓他睡個好覺。”

林焉道:“讓一個發燒的人睡個好覺,你也是真不怕他長睡不醒。”

“你不也給他下藥?還想讓他留下病根。”陸元黎忽地停下,“說真的林曜生,大家都已經在傳你克你師父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你住進水雲間後他就經常生病了,也就你一直跟他住一起沒發現,現在誰人見了白楚攸不背後說一句他怎麽看着病怏怏的,你敢說你師父現在這樣沒有你的功勞?你看他剛才臉色慘白那樣。”

“……”是嗎?

“我怎麽看不出來?”林焉喃喃自語,就見陸元黎擺擺手離開。

林焉仍舊不解,喃喃道:“被我……氣的?”

還未走遠的陸元黎應他一聲:“估計是了。”

“他也經常氣我啊。”林焉不怎麽服氣,“不應該啊,我看他挺好的,我倆還經常有說有笑,他還說要送我靈器呢。”

說好下山給他找靈器,這不也還沒找?

罷了,把白楚攸騙來這裏,就算抵了靈器的事,他們互不相欠了。

……等等!

經表哥一提醒,林焉才想起為什麽剛才會覺得白楚攸很不對勁。

殺戮停止時,白楚攸分明看着就是一副撐不了多久的樣子,臉上不見一絲血色。

林焉焦急地往回走,走到叫白楚攸在原地等他的位置。

“……白樂樂?”

回應他的是路過的缱绻風聲。

遍布血腥的偌大宅院,哪裏還有半點白楚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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