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

第 62 章

城內有事再耽擱不起,少主不得不離開,白楚攸看看醉成一灘爛泥的林焉,再看看思清,問:“到底給他喝了什麽?”

思清得意道:“你猜。”

思清辮子上系着小鈴铛,頭一仰鈴铛就響個不停,聽着很是歡快。

白楚攸不猜,眼眸一沉,瞬息之間桌上的茶碗都開始顫抖個不停,空中像是憑空出現萬千冰刺,齊齊對着思清,思清心下一慌,情急之下催動歸心丹,想要控制白楚攸,嘴裏叨叨着:“跟我走。”

“……”白楚攸沒動。

思清有些急,“跟我走!你得跟我走!”

白楚攸不為所動,反問道:“有用嗎?”

“好像……好像沒用。”

思清着急忙慌提着林焉身體擋在前面,有些慌亂無措。

思清平時為少主研制過不少能攝人心魂的丹藥,小小年紀在煉丹制蠱上頗有造詣,從未失誤,沒道理這次不行啊!他雖說是少主友人,其實也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兒,他聽少主說過白楚攸的厲害,此刻見狀慌了神,有些後悔沒跟少主一起回去。

少主也是太相信他的歸心丹,居然把好不容易拐到手的白楚攸交給他帶回去,這下慘了……

思清不禁露出苦瓜臉,不擔憂此刻小命,開始愁回去之後怎麽辦。

白楚攸已經下了床,步步靠近,道:“你自己離開,我不為難你。”

思清稍作猶豫,拔腿就跑。

白楚攸斂了斂神,從心口抽出一根食指長短的冰刺,方才被他自己生生刺入血肉裏,疼痛讓他免于受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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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沒看錯思清,歸心丹确實能控人心魂,所幸白楚攸提前紮入冰刺用疼痛保持清醒。

即使如此,還是險些跟思清走。

白楚攸晃晃腦袋,覺得頭有些暈。他蹲下來推林焉手臂,叫他:“起來。”

林焉迷迷糊糊睜眼,看着白楚攸傻笑,自己坐起來,捏捏白楚攸兩邊臉頰,傻樂着不說話。

“松手。”白楚攸叫他。

林焉不松,捏白楚攸的臉樂個不停。

“傻子。”白楚攸拍開林焉的手,扶着他出去。

白楚攸不太熟悉回逶迤山的路,尤其從昶安城回去。他只記得大致要走一條沿途有溪流的小道,師姐說無論他從哪裏回去,只要走到那條小溪附近,就離山門不遠了。只是他頭也暈得厲害,暈過去的林焉又那麽沉,光是走到一片森林中就已經很艱難。

前方有水聲,應當是離溪流近了,找到小溪,他就記得回逶迤山的路。

這片森林應當鮮少有人通過,雜草比人還高,他有些迷失方向。

他扶着林焉走得很慢,喉間一直湧上腥甜,然而林焉還沒醒,他不敢停下。

等到水聲漸近,到了一顆大樹旁時,白楚攸已經實在撐不住了,一口腥甜從口中噴出,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他眼前忽明忽暗,幸好這時林焉醒了過來。林焉似乎忘了發生的一切,迷茫的看着白楚攸。

思清的糖水,果真能致幻,白楚攸現在看着林焉,恍惚覺得他是只山雞在眼前晃。

林焉圍着白楚攸晃了一會兒,不晃了,盯着白楚攸半晌,忽然說:“我是山雞。”

白楚攸捂着心口疼痛的位置緩了一會兒,沒有理他。

“咯咯咯~咯咯咯~啦啦啦山雞,我是山雞。”林焉開始手舞足蹈起來,嘻嘻哈哈圍着白楚攸咯咯叫,“人,我是山雞,我餓了,我應該吃什麽?”

這是……

這就是喝多了糖水的後果嗎?

白楚攸輕聲道:“笨蛋。”

林焉歪着頭看他,好似不理解這個詞,糾結又好奇。

倒真是少見,能讓一向熱愛養雞的林焉覺得自己也是只雞,白楚攸忍着疼痛對林焉說:“傻子,給多少就喝多少。”都不問問是什麽就要喝,傻子一樣,人家給就一直張嘴喝,越喝越迷糊,越迷糊越想喝。

林焉忽然驚訝出聲,随即仰天打嗝,“咯咯咯~山雞該吃東西了!”

突然一陣鑽心的疼傳來,白楚攸疼到彎腰,等到疼痛稍緩,眼前漸漸清明,才跟林焉說:“現在沒有吃的,回去吃。”

林焉委委屈屈說:“我不,回去我就要被你吃。”

白楚攸居然在他話裏聽出撒嬌,強制壓下喉間湧上的血腥,安撫林焉說:“我不吃你,你乖,給你糖吃。”

他拿出一顆解毒丸塞林焉嘴裏,在他要吐出來之前先捂住他的嘴。

“我不吃!”林焉嘟囔着,兩手掰白楚攸捂着他嘴的手。白楚攸耐着性子解釋:“山雞是沒有手的,你不能掰。”

林焉愣住了,着急地低頭看,“那腳呢?我還能走嗎?”

白楚攸再次壓下喉嚨的腥甜,說:“可以。”

林焉又問:“我能說話嗎?”

“能。”

“我也能像你一樣穿人類的衣服?”

“可以。”

林焉忽然警覺地皺眉,嚴厲道:“……不對,山雞不能說話,你騙我!”

白楚攸還沒想好繼續騙他的話,又聽他揚起頭來無比驕傲開心道:“除非我是頂級棒的山雞,是整個山林之中最聰明的一只,不然怎麽可能聽懂你說話,對不對,對不對?”

白楚攸喉間不斷上湧的血腥險些壓不住,生硬道:“……嗯。”

林焉扒拉自己胸前衣物,看見光滑的皮膚,納了悶:“可是我的身體好像沒有五彩斑斓漂亮的毛……”

白楚攸怕他脫衣服,忙阻止:“你不需要那些,現在這樣就很好。乖,吃糖。”說完又喂給林焉一顆解毒藥丸,在林焉動手掙紮前告訴他:“手不能再動,你是最聽話的山雞。”

林焉皺眉想了一會兒,覺得人類說的有道理,便把雙手背在背後不再亂動。

但是糖是苦的,他還是不想吃。

他跟眼前的人類說:“我們山雞是不吃糖的。”

白楚攸哄孩子一樣哄他,耐心道:“你是很特別的山雞,你最愛吃這個。”

人類看起來很難受,他需要幫助,或者喝點水。

然而我一只山雞能幫他什麽呢?林焉心想,我總不能把我炖了給他吃。

林焉乖乖把藥吃了,額頭抵住白楚攸額頭,很燙。

“我去給你找水。”實在不行的話,把自己炖了給他吃也不是不行,只是這荒郊野外的,他實在不知道怎麽炖。

他兩手背在身後,時刻記得自己是只山雞,走路姿勢也很滑稽,白楚攸沒力氣管他,身體的疼痛讓他意識模糊到聽不清林焉說了什麽,只看見一個別扭的身影越走越遠。

反正他把解毒丸吃了,應該遇不上什麽危險,愛去哪兒去哪兒,別死外邊就行。

白楚攸終于繃不住似的噴出大口大口的血來,至此,一直讓他覺得悶悶的那點不适終于消散開來,只是他也是真的撐不住了。

附近沒有水源,林焉走了好久才走出密林,終于在一個小路邊發現一條小溪,水流很小,但很幹淨。

他先喝了一口,有點甜,可以給白樂樂帶回去。

腦海裏突然冒出這個名字,給他吓了一跳。

“白樂樂?”

捧水的動作突然頓住,林焉瞬間清醒過來,腦瓜子嗡嗡的,想起白楚攸一個人在密林裏,好像還受了傷,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他扯下幾片葉子裝了水,飛快往回跑。

他對剛才的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個大概,白楚攸蹲下的時候靠着一棵樹,旁邊有很多樹叢,樹影高大,白楚攸要是一直蹲着不站起來,林焉很難找到他。

“白樂樂!”

林焉邊找邊喊。

密林死一般的寂靜,連飛禽的聲音都聽不見,林焉在裏面奔走,吶喊,只有回聲一遍又一遍回應他。

“白樂樂!我回來了,你在哪兒?”

憑着記憶中的路線繞了好幾圈,總算看見一顆大小似曾相識的樹,林焉內心激動,躍過地上密密麻麻的野草藤蔓飛奔過去。

步伐止于映入眼簾的死寂。

——白楚攸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原本白淨的衣襟沾有大片大片盛開的凄厲血色。

想起來了,這片密林叫成蔭林,在成蔭林最為邊緣的東側,穿過這片密林靠近小溪,就離逶迤山山門不遠。

林焉托起白楚攸腦袋,盯着他心口的位置一眼不眨。

最初在成蔭林,瘋了一樣的藤蔓那樣輕易就穿透白楚攸的身體,殺伐果決的藤蔓尖端,一直淋漓地往下淌着白楚攸的血,那些血本該由林焉身體流出,最後白楚攸替他擋了災。

是責任嗎?

白楚攸好像,真把他當徒弟了。

即使不喜歡他,讨厭他,可也确實在保護他,縱容他,傳授他知識與心法。

表哥說的對,好像遇上他,白楚攸真的開始不好了。

林焉心中五味雜陳,跟平時一樣,把白楚攸唇邊的血跡一點一點擦幹淨。

周邊的藤蔓聞到血腥開始鬼鬼祟祟緩慢移動着,林焉早就發現了,一直沉浸在複雜情緒裏沒管,只有在一支綠幽藤企圖攻擊他們時一揮手,淩厲的光芒掃向綠幽藤的根,空氣裏瞬間多了植物的清香,與四分五裂的藤身殘渣。

林焉把白楚攸背在背上,順着來時路去找小溪,沿着小溪一直走,終于走到逶迤山的山門前,門口的弟子乍一看見他的左邊肩頭全是血,錯愕了幾秒,看清他背上不見生息之人是白楚攸時,驚吓到結巴。

“快、快去!速速通報掌門!速速通報掌門!”

山門大開,林焉徑直朝掌門殿去,這段路好遠,每走一步都像灌鉛。

林焉慢慢走着,忽然小聲開口道:“能跟上嗎?”

旁邊沒有聲音,他偏頭去看,不情不願跟着他回來的險些出逃的那縷白楚攸的魂魄終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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