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諸夏】
仔細說起來, 花眠應該是個擁有大幾千歲的老妖精, 玄極和濯月這個輩分的,見到她叫一聲祖奶奶都把她給叫嫩了——
只是因為她和無歸本就是當年女娲補天留下來的寒冰玄鐵,補天過後随手扔進了那時候都沒個名字的雪狼湖裏,後來被一名不知名的鐵匠從雪狼湖中撈起, 打造成了劍與劍鞘,劍取名“無歸”,劍鞘取名“花眠”。
只是在衆多上古珍貴材料所做的神器當中, 他們也不算太出名罷了。
………………當然這也不能怪花眠或者是無歸沒用, 那時候他們的主人還是天神“荒”——然後當時作為天神的“荒”不太出名, 所以連累着花眠劍鞘和無歸劍也不怎麽出名。
直到千百年後,天神大人舒坦日子有些過昏了頭,某日起來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當個不怎麽出名的神仙安然過完一生,于是一拍腦袋,天神“荒”成了邪神“荒”,帶着自己的衆多神器殺向諸夏大陸, 要搞一番血腥大事業——
但是世間基礎法則就是邪不勝正。
所以邪神“荒”的所謂大事業剛剛搞了沒幾下,就被諸夏大陸四大種族的首領率領三軍齊心協力地給叉回來了, 最慘的是這家夥還偷雞不成蝕把米, 自己被封印了不說神器還被搶了個精光……其中, 無歸劍和其劍鞘,被當時的人族領袖拿走,并作為人族族長信物代代相傳。
——之後又過了幾百年。
寒冰玄鐵本來就是極天地精華孕育而生的非凡物件,萬物皆有靈, 無歸劍因日日夜夜陪伴主人餐風飲露,參透武學,逐漸有了靈性——在人族第二任族長易遂風時便無歸劍便初具劍魂,只是意志時而蘇醒時而沉睡,狀态不太穩定……
而身為劍鞘的花眠,當時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仿佛鐵了心覺得自己就當個安靜的劍鞘就挺好。
那時候的無歸劍劍魂還未成有人形,只是幾次蘇醒的時候,都忍不住要抽打一下毫無動靜的劍鞘——總覺得大家都是一塊玄鐵打造的,我這邊雖然沒手沒腳怪不方便,但好歹都能睜開眼看世界了,你怎麽還像是死了似的…………雖然被刻的花裏胡哨的确實令人嫌棄,但也別是個傻子吧?
然而無論無歸劍怎麽騷擾,劍鞘依然穩如泰山地安靜如雞。
以上,這是前提。
簡單的來說就是同一塊古老的玄鐵,同時創造出了力争上游、修成劍魂的劍本身,還有一個死鹹魚一樣不求上進的劍鞘。
——然後又二百年過去。
人族首領繼續換任,這一次,無歸劍鞘落入了邪神“荒”敗退之後的人族第五任首領手中,他的名字叫“易玄極”,很年輕,接過無歸劍的時候也就十來歲,是無歸劍歷史上最年輕的主人,也是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标準年輕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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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當天夜裏,無歸劍劍鞘花眠紅鸾星動——
呃,別問為什麽劍鞘也能“紅鸾星動”,總之就是動了。
那晚在無歸劍劍魂終于修成人形,趁着夜裏偷偷跑出來,端坐于無量宮屋頂,吐納月光精華修煉鞏固劍魂時,放在他手邊的無歸劍鞘也令人驚慌地有了反應,劍鞘化作一個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抱着手臂出現在月光下,瞪着大眼一臉無辜地問無歸劍:“大半夜的你爬房頂上幹嘛?”
無歸:“……”
看着面前從蘇醒修煉成劍魂到初具人形只用了大概不到兩秒的劍鞘,無歸劍相當無語,怪不得他一個人修煉成人形花了那麽久時間,原來是因為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就任勞任怨地幹了兩個人的活兒,連帶着劍鞘那一份修煉的苦頭一起吃了。
這劍鞘就是躺贏。
這是無歸與花眠兄妹第一天正式以人形身份見面,并拟定了今後花眠在無歸眼中,牢不可破、絕不動搖的拖油瓶的身份定位。
……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歸也不能再把花眠塞回劍鞘裏讓她把吃掉的自己的修為吐出來……仔細打量了下面前的劍鞘,直到看到她臉微微泛紅。
見狀,雙手攏着袖子、尖細下巴藏在脖間狐毛領子裏的英俊少年兇巴巴、冷冰冰地問:“你臉紅什麽?”
月光之下,只見站在他面前,長卷發,小小只的丫頭擡起指尖,撓了撓臉上的酒窩,低下頭小聲問:“……沒,沒。嗳,我,我臉上有什麽東西麽?”
“……”無歸看她這幅軟趴趴的模樣,心裏就像燒了一把火,更加越發面無表情惡劣道,“沒有,就是長得有些醜——你的劍鞘元身不是花裏胡哨的嗎,怎麽化作劍魂人形,這般醜的?”
……醜、醜嗎?
花眠微微瞪大眼,雖然是剛剛做了劍魂有了意識,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醜”是什麽意思,小姑娘都知道要長得好看才好的,被無歸這麽一說,她整個人都蔫巴了。
無歸見她這麽可憐兮兮,要是腦袋上長耳朵怕是和狗一樣貼腦門上了,攏在袖子裏的手動了動,又有些個于心不忍……動了動唇正想說些什麽,眼前的人藍光一閃,冰冷的劍鞘掉落在他腳下,毫無生息得像是又變作了一件死物。
無歸:“……”
喲。
說兩句還來脾氣了。
人那麽小,脾氣倒是挺大。
彎下腰,将劍鞘撿起來收回袖子裏,無歸腳下輕輕提起一點,衣衫撲簌翻飛之間,少年從高高的無量宮殿瓦頂一躍而下,閃身進入大殿之後“藏劍閣”內,此時房間中空無一人,也沒點燭火。
無歸環視周圍一圈,最後視線定格在房間內擺着的空空如也劍架上,随後從袖子裏把劍鞘拿出來,擺在架子的稍下一層,然後目光一凝,自己也重新化為一把閃爍着雪光的鋒利神兵,歸位于劍架上——
房間裏很快恢複了一開始的寧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緩緩走來,在藏劍閣門外停下,稍稍一頓,那人推開了門,走進屋子——
來人一身玄衣,劍眉星目,鼻若懸膽,英挺嚴厲的模樣,那唇薄顯得有些薄涼的面相,但無論如何都是極英俊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這整個無量宮乃至諸夏大陸人族的領袖,易玄極。
原來這藏家閣為為無量宮宮主寝房。
男人走進屋子,關上門,看也未看劍架上的無歸劍一眼便轉身進了屋——顯然是并不知道他的無歸劍就在今夜,劍鞘與劍雙雙凝得劍魂修成人形的事……
花眠蹲在劍架上,眼巴巴看着男人的背影——
這會兒轉身進了屋,玄極坐在書桌後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書,期間整個屋子裏安靜得仿佛一根針掉落在地都能叫人聽見……只是偶爾能夠聽見翻書的聲音響起。
直到時間慢吞吞爬過,時間接近子時,蹲在劍架上的花眠都有些個昏昏欲睡了,突然聽見從裏面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猛地清醒過來瞪大了眼——
看着她的主人從書案後站起,放松地稍稍舒活了下筋骨,眉眼之間似乎有些疲憊……
只是下一秒,當他走到放門口,便又恢複平日裏那般嚴肅緊繃的模樣,打開門叫了侍衛準備熱水要洗漱。
一桶熱騰騰的熱水擡進來,男人脫去衣衫,露出結實的上半身肌肉,腹部平攤結實,肌肉線條順着骨骼一路向下,直至腰間偏下不可描述之處……男人身形一彎,站到了木桶後面,遮住大半下身,又将身上最後遮擋物去除。
水霧缭繞,蒸汽騰騰之間,他邁開長腿踏入浴桶中,穩穩坐下,眉頭輕輕皺起之後又松開,他閉上眼。
不一會兒,那調息逐漸勻長平緩,竟是有些淺淺入眠了。
于是男人別沒有察覺,原本好端端放在劍架上的劍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他身後的浴桶邊緣,一道不刺目的藍光閃過,少女出現在他的身後,耳邊的發柔軟垂下,她的手搭上了木桶邊緣,彎下腰,從側面細細打量男人的睡顏……
“……怎麽這就睡了?不、不要在沐浴的時候睡了啊,主人。”花眠趴在男人身邊小聲得像是蚊子哼哼。
玄極毫無反應。
“起——床——了——喔!”花眠換到男人的另一邊,吹風似的繼續道,“主人,會——感——冒——的——啊!”
玄極依舊毫無反應。
花眠繞着浴桶轉了一圈,劍魂因為本身非普通生靈,步伐輕,存在感極弱,吐息之間也似有似無,非有一定修為者若非親眼對視否則根本無法察覺,更不論普通凡人……于是哪怕是易玄極這般習武之人,平日感官極為敏銳,眼下陷入淺眠時,也輕易察覺不到花眠的存在。
花眠趴在浴桶邊緣,垂眼看了眼,隐隐約約看見水下,“嗳”了聲自己捂着臉蹲了下去,一張臉燒的像是煮熟的蝦,嘴裏碎碎念着“非禮勿視”……
良久。
雙手扒在浴桶邊緣,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雙眼睛,認真又安靜地打量着坐在浴桶裏的男人——
她的主人是極英俊的。
一頭長發高高豎起,精神又英武的模樣,她最喜歡看他練劍的時候,那頭發會伴随着他的劍劃出好看的弧度。
捉在浴桶邊緣的手微微收緊,花眠嘆息:“……主人,起床咯?”
還是沒有動靜。
花眠吹氣:“……要着涼啦!去床上睡啊!”
趴在浴桶邊的少女琢磨半晌,看着看着就有了別的心思,就像是着了魔般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伸向男人的眉心……當她柔軟的指尖幾乎就要碰到男人,身後又一道藍光亮起,她受了驚似的猛地縮回手,回頭看着抱臂冷冷站在她身後的無歸。
………………………………頗有些捉賊被捉的窘迫。
“我就小睡了一會。”無歸伸手擰住花眠的耳朵,“你在這幹嘛?”
“我我我我……別別別……疼。”
花眠被無歸揪住耳朵脫離了內室,無歸稍一揮袖,那房間門便“吱嘎”一聲輕輕斂上,将一室溫蘊關在內室,只剩下劍鞘與劍,面面相觑,站在外室。
無歸面無表情:“說吧。”
花眠:“?”
無歸垂眼冷笑:“幾百年了,別說修為人形,你的劍魂從未有過一絲絲蘇醒的跡象……怎麽好端端的,今兒中這劍剛剛傳到易玄極手中,你便突然來了名堂,也不裝死了,小動作還忒多!”
花眠:“……”
雙手背到身後,花眠低下頭,腳無意識地摩擦地面……還好是天黑,屋子裏暗得很,無歸看不見她臉上的紅暈。
花眠含糊地嘟囔了句什麽。
無歸沒聽清楚,彎下腰,湊近她:“你說什麽?”
花眠擡起頭,看着無歸,小聲道:“無歸劍乃上古神器,劍鞘與劍身同一材料打造,哪裏該分什麽高低貴賤……但是歷屆主人,從來珍惜的只是無歸劍本身,将我随手擱置,随手取用,視為你的附屬品……”
無歸面無表情地直起腰,居高臨下看着她:難道不是?
“唯獨易玄極——”
花眠說着,下意識地看了眼那一門之隔的室內……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露出一絲絲她自己都不能察覺的溫柔笑意。
“唯獨易玄極,今日,他接過無歸劍,便将我帶到陽光下,好生擦洗了一番……”
說到如此,少女似乎還有些害羞,身子擺動了下,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仿佛想起了下午那時候,柔軟的拭劍布擦過劍鞘上的雕刻,清水從劍鞘上流淌而過,洗去凸出的雕紋縫隙,沖刷去了上面的泥土和血跡斑駁——
“沒擦洗你,就理會我來着。”
完全一副墜入愛河少女的智障模樣。
無歸:“……………………………………”
色字頭上一把刀。
可憐前面四任主人,居然誰也不知道,讓這不開竅的智障劍鞘蘇醒過來的方法,就是給她搓個澡。
呃。
算了算了,就不該問——
憑白被氣得腦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