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諸夏】
花眠睡醒睜開眼, 就發現自己身上蓋着一件披風,掀起披風狗兒似的嗅了嗅,她确定這是玄極的——捧着披風猶豫了一會兒, 想起自己該跪着去跟無歸認錯時, 外頭青雀已經推門走了進來,并說要把花眠帶去比武場。
花眠心想随便吧,在主人眼皮子底下逃不開不敢造次,欺負個婢女好像還是可以的。
于是“喔”了一聲從榻子上爬起來, 掀起裙擺确認自己腿上的傷已經好了, 雙腳剛從榻子上落地, 就聽見青雀道:“還好姑娘還在, 主子說了,若是把人看丢了, 青玄和青雀都是要看罰的。”
花眠:“……”
花眠忽然覺得她家主人好像比狐族那只狐貍更像狐貍,事事算計到位,算到她會逃跑就算了, 連她心軟最怕拖累別人這點也算計到, 那就真的很讨人厭了。
想了想青玄那侍衛雖然平日話多, 好在也不讨人厭, 這會兒不能無緣無故坑了人家, 于是所幸便乖巧點點頭,看了眼裙擺的血跡,問青雀要了身幹淨的衣裳,換了便随她前往比武場。
當花眠穿着婢女的衣服走到比武場, 那兒已經擠滿了人,狐族大皇子上官燕陽斜靠在貴賓席,一只修長的手拖着下巴,正懶洋洋地看着不遠處比武臺上——
比武臺上,一黑一白兩抹修長身影正鬥得難舍難分!
玄極手持一把普通軟劍,劍若驚鴻,身若游龍,一招一式從容不迫如行雲流水般,劍鋒破風之聲,幾下将另外一人逼迫至比武臺邊緣——
此人正是上官濯月。
令人驚訝的是以文韬武略揚名天下的狐族二皇子原本身手也不在話下,眼下被玄極一套劍法逼至絕路,他也不見着急那樣英俊的面容之上始終帶着笑容,當軟劍遞至面前,他修長食指與中指并攏,輕輕一彈,再終身一躍,下一秒便又回到比武臺中間,頓時引暴一陣喝彩!
此時玄極不過十七八歲,劍術在諸夏大陸已經聞名,眼下見上官濯月能在他手下走上這麽多招也不落下風,不提玄極,就連花眠都有些心驚——
下意識地看向狐族第一武将上官燕陽,這會兒雖然目光慵懶似笑着看着弟弟給狐族長臉,實際上也不知那笑容是否到達眼底……
聽說狐族善謀權,哪怕是自家兄弟親骨肉,關鍵時刻總也會争個你死我活。
花眠随着青雀遠遠停下,攏着袖子看了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小聲嘟囔:“……這打了多久了?沒完沒了了呀?”
周圍嘈雜得很,花眠站得偏後,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聲音居然能讓比武臺上兩個男人同時一頓,只是濯月反應要大一些,轉過頭看了眼穿婢女服站在那的花眠,眼中有一絲疑慮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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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這一兩秒的時差,玄極已經率先回過甚來,腳下一掃将濯月放倒,濯月猝不及防狼狽摔在地上,下一秒,玄極手中的軟劍便“嗖”地一下擦着他的臉直挺挺地深深插入比武臺內,留下一道裂痕。
玄極直起身,微微眯起眼,轉過頭看了花眠這邊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拱手緩緩道:“二皇子殿下承讓。”
上官濯月也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沒有理會玄極,反而是轉過頭沖着花眠笑了笑,這看着她卻是對玄極道:“方才一瞬間晃了眼,見你無量宮婢女,還以為見了故人。”
玄極擡眼,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花眠。
稍一頓,顯得頗為冷淡道:“那婢女是我無浮屠島家奴之女,打從生下來從未離開浮屠島,二皇子殿下怕是認錯人了。”
上官濯月聞言,有些不明白玄極做什麽張口說瞎話,只好簡單地“唔”了聲,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好在現場還有個眼見力的,名叫青玄,青玄侍衛走出來笑眯眯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晚宴已經在準備,請各位大人移駕——這邊花眠一聽整個人有點兒放空,心裏想的就一件事:怎麽又是晚宴,今晚誰再讓我喝酒我就跟誰急。
大概是花眠臉上的目的性太明确,所以玄極直接走了過來,往她跟前一站,彎下腰作友善狀用手掃了掃花眠肩頭不存在的灰塵……
然後用只有花眠能聽見的聲音說:“跟着青雀侯着,若有膽子跑,就得有本事別被我抓着。”
花眠什麽還沒來得及做先生生受了威脅,臉微微漲紅,後退一步:“我不跑。”
玄極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
花眠想了想,問:“……主人,比武贏了不開心麽?”
玄極:“?”
花眠:“……不然怎麽突然這麽兇?”
玄極:“……”
玄極有些無奈。
也不知道浮屠島的水土有什麽神奇之處,養出這麽個性格單純直白得宛如智障的小家夥……這要是放出浮屠島,在外頭怕是活不過三天。
“心情好的很,”玄極淡淡掃了她一眼,“跟好青雀,別亂跑,那狐族皇子看着好像對你也有點興趣,被他捉着生吞活剝了我不管你。”
“…………………………”生吞活剝?花眠微微瞪大眼,有些結巴,“都都都都是妖精,相煎何太急?”
玄極直起身:“那你試試。”
說完這句充滿了威脅的開放性質結束語,男人便轉身離開。
花眠沒有辦法,踮起腳看了看玄極離開的方向,這時候被青雀叫了一聲,花眠沒有辦法,只好脖子一縮,一邊對玄極的話不安,一邊灰溜溜跟着青雀屁股後頭離開。
……
這邊晚宴眼瞧着就要開席,青雀也要忙着安排打點,兩人到了廚房,花眠剛開始就傻乎乎跟在青雀後面看着她吆喝着廚房的清點餐盤、擺放冷食糕點,什麽忙也幫不上,最後索性規規矩矩端坐在旁邊發呆,看着端着盤子忙得四腳朝天的廚子和婢女,面癱狀,滿腦子都是——
要不逃跑吧。
要不逃跑吧。
要不逃跑吧?
無歸劍鞘沒有她的劍魂在,冰冷若死物且脆弱不堪,玄極一個手沒拿穩摔地上碎成兩半都是有可能的……花眠從來沒有離開劍鞘元身那麽久過,無歸肯定氣瘋了。
…………………………越想越害怕。
花眠站起來,趁着青雀拎着個沒擦幹淨的盤子大發雷霆時,攏了袖子身子一矮,悄無聲息溜達出了廚房,雙腳落在外頭地上的第一秒就捏了個隐身決,長籲一口氣,一邊往回走,一邊琢磨一會兒見了無歸怎麽打滾賴地地認錯逃過一劫。
想着事情太入神,一拐彎就在走廊上撞上個結實的胸膛,花眠捂着被撞痛的鼻尖後退幾步,随即聽見耳邊有人發出嗤笑,那笑聲頗為眼熟,擡頭一看,對視上一雙含笑的狐貍眼,這會兒正定定看着自己。
花眠:“……”
放眼整個無量宮,能夠看見隐去身形的她的也不過是一個上官濯月罷了。
花眠覺得想到了上午他被自家主人幹倒在地的模樣,于是覺得此番相遇有些尴尬,攏了袖子低下頭自言自語般碎碎念地說一句“看不見”,鴕鳥似的就想逃跑——
結果自然是被一把拎着後頸拖了回來。
“怎麽,”濯月的聲音自耳後響起,帶着一絲絲的戲谑,“方才害得我輸了比武,在衆人面前丢臉,皇族顏面掃地,這會兒見了我卻像是耗子見了貓似的,莫不是心虛?”
花眠動了動唇,轉身一臉尴尬。
看了眼濯月,原本一身看似極昂貴材料的白衣,這會兒下擺有些磨損和塵土染髒的痕跡,仔細一想應當是他方才倒地時碰到的……花眠垂下眼:“我家主人功夫天下第一,你打不過他,同我有什麽關系?”
話一剛落,就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果然現場陷入一陣尴尬的沉默,緊接着在花眠來得及跟着狐族皇子道歉時,男人嘆息一聲“真無情”,擡起手勾起花眠的下巴……見她乖乖揚起臉,他便彎下腰湊到她唇邊,白皙挺翹的鼻尖嗅了嗅,修長的指尖在花眠下巴上蹭蹭。
伴随着他的花眠微微眯起眼,像是只被撓下巴的小貓。
上官濯月瞧見她乖巧的樣子,又有些個心癢癢,唇瓣停留在距離花眠不遠的位置:“昨晚說的親吻的事做過了?”
“嗯。”
“與別人?”
“嗯。”
“喜歡的人?”
“……”
“易玄極。”
“……”
花眠露出了個猶豫的表情,沒有很快地回答上官濯月,男人卻微微笑了起來,看上去絲毫不生氣自己為他人做了嫁妝這件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臉迷茫,他便知道,她對于“喜歡”這件事根本就是概念不清,急于親近易玄極,不過是因為他是她的主人罷了。
一切還來得及。
放開了花眠,上官濯月在心中飛快盤算了下——
自己成年後,狐帝也就是他的父皇給他批下四十二座城池,其中有三座在西荒邊緣呈半月狀包圍,其中有黑月城最為富裕,因為人族商人要往北上做生意,必須要經過這座城市,每年賦稅便是一筆很大的收入……
——易玄極對這座城不可能不動心。
更何況若是三座城都讓出去,西荒人族便可理直氣壯在城池邊緣派兵,将人族領域擴大又十幾裏……
哪個種族手裏的地多地少,富有還是貧困,對于這個時候的上官濯月壓根就是無所謂的事,他知道易玄極肯定在意,心裏便有了些盤算的結果:早并不知道花眠就是無歸劍劍鞘的情況下,他願意用三座城池換她區區一個婢女,天底下還能有比這更劃算的生意?
狐帝要是知道大概能氣得把胡子都撸禿了。
易玄極則是嘴巴都要樂歪了吧,嗯。
思及此,對于此事,上官濯月已經多少胸有成竹。
于是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他拉了拉花眠的手:“小劍鞘,若你主人不要你,你願不願意同我走?我自然會待你好。”
花眠聞言極是莫名其妙:“他怎麽會不要我?”
上官濯月看她這副理所當然覺得玄極會要她的模樣,一想到一會兒她被抛棄時會是什麽表情,心中便有些變态似的快感……
這樣才好。
傷心越大,心死的便越徹底,趁着萌芽剛冒出土,掐了是最好的……
沒有直面回答花眠,當然是因為她的主子自然會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才不會管她死活,上官濯月只是擡起手,憐愛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一會兒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