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諸夏】
那日之後,無論是人族還是汐族, 所有人的記憶仿佛被清洗, 徒留下他們的主子去汐族取千年鲛珠的記憶,他們只是記得汐族不肯給東西, 主子也不含糊與他們大打出手,與汐族女祭祀善水一番惡鬥之後,差點兒被汐族聖獸所傷……
還好主子及時祭出無歸劍劍鞘, 堪堪逃過一劫, 取回了鲛珠。
…………………………呃, 故事大綱大致上是沒有問題的,唯獨少了劍鞘變成少女, 然後人族領袖抱着渾身是血的少女于血霧之中走出的這麽一個片段。
而第二天早上,易玄極睜開眼,便發現自己渾身酸痛, 像是被人壓了整整一晚, 口渴得要命, 肚子也餓得快要胃穿孔……
這是怎麽了?
掙紮了下從床上坐起來,“啪嗒”什麽東西從他胸口上滑落掉在了床榻上, 男人低頭一看發現是無歸劍劍鞘, 劍鞘之上有深深的裂痕, 觸目驚心。
淺淺皺起眉, 玄極想了想,啞着嗓子叫了青玄,背着無歸劍像是背了個烏龜殼似的被壓得直不起腰的青玄推門而入:“公子?”
玄極掃了眼他背後, 目光挪開,想了下哪裏不對又挪回來:“你背着我的劍幹什麽,無歸劍尋常人把玩不動,你不知道麽?”
青玄腦子裏也是一團漿糊:“昨兒個你讓我帶着無歸劍去甲板。”
玄極也一楞:“我叫過?”
青玄一臉茫然:“對啊,你幹嘛叫我帶着劍去甲板?昨晚那個狂風暴雨叻……難不成是怕船被吹翻了讓我拿無歸劍扔海裏當船錨?”
玄面無表情:“不好笑。”
青玄背着無歸劍一步一腳印走進來,今兒外面風平浪靜,船只穩穩前進,甲板上傳來消息,預計不日折返浮屠島……玄極确定了下從汐族搶來的鲛珠,想到自己的父親總算有救,又想到提出要用鲛珠救他父親的那個人還在浮屠島等着自己,頓時有了一種“要回家了”的奇妙感覺。
以前也不是沒出過浮屠島,倒也沒想這麽多。
玄極心情有些好,叫來青玄一起坐下吃早飯,兩個人像是飯桶似的吃了一堆東西,還伴随着相當莫名其妙的對話——
玄極:“我怎麽覺得自己像是餓了三四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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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當然了,你三四天沒出船艙,天天在船艙裏不眠不休的,昨兒狂風暴雨吹的船都要翻了也沒見你出來露個臉。”
玄極端着粥的碗手一頓:“我為何在船艙裏不出來?”
青玄啃幹巴巴的餅的動作也一頓。也跟着茫然地看了玄極一眼:“……我怎麽知道你?把汐族女祭祀給捅了,後知後覺憐香惜玉然後面壁思過?”
說着抹了把臉:“那女祭祀長得是招人疼,看你的眼神兒小貓似的賊勾魂。”
玄極聞言,笑了聲,瞅了他眼:“我怎麽沒注意?她這麽看我有什麽用,我是有家室的人。”
青玄停頓了下:“你好歹是人族領袖,一方霸主,三妻四妾不是挺正常?”
“免了,”玄極擺擺手,“你這話收收,在這胡說八道就算了,等回浮屠島可閉上嘴別讓我家裏那個聽見,上次一通胡說八道把她給鬧得……”
“她不能總是像王八似的縮殼裏。”
玄極聞言想了想,下意識地想“我倒是寧願她這樣,否則還不是老子遭殃……”,至于否則什麽遭哪門子秧,他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想了想花眠這輩子的高光時刻就是給他從溫泉上撿了一回箭吧,想着不自覺又笑了起來,又覺得自己更加想她這小王八了。
玄極心情很好,破天荒沒有說些什麽反駁青玄。
這樣的好心情持續到了大約三日後。
當人族的巨船終于靠近浮屠島碼頭,他遠遠就看見身上着樸素布衣,長卷發少女站在碼頭翹首以盼……男人微微眯起眼,只見陽光從她頭頂照下,那一頭長卷發猶如海藻般披散,看見船只靠近,那張白淨的小臉上露出一絲絲的期盼,站在人群中她踮起腳,唇瓣微開啓,伸長了脖子往船舷上看。
玄極率先下船,她便撲了上來。
男人那張棺材臉難得松動,也張開手迎接她,原本是萬分懷念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甚至也有些迫不及待,然而就在她投入他懷中,雙手摟住他的腰的一瞬間,男人臉上的笑容卻毫無征兆地突然停頓了下。
黑色的瞳眸之中有片刻的放空。
“……主人?”
仿佛是感覺到頭頂傳來的氣場一瞬間不太對,花眠擡起頭莫名地看着他。
男人臉上表情消失了片刻,很久後,又露出一抹笑容,深呼吸一口氣,他放開了握成拳的手,擡起手拍拍她的頭:“我回來了,自己在浮屠島上,有沒有乖乖的?”
花眠像是小動物似的賴在他懷中一陣胡亂點頭加亂拱,抱着他鼻尖東嗅嗅西嗅嗅,就像是很久沒有見到主人的寵物一般愛不釋手的模樣。
男人垂下眼:“也不問我受傷了沒有?”
“……”花眠一愣,擡起頭,卻看見男人臉上笑容無懈可擊,于是她遲鈍地問,“那你受傷沒有?”
“……沒有,原本差點丢了性命,索性是劍鞘救了我一命,”玄極微微收緊了攔在她腰間的手臂,“只是可惜,劍鞘就這麽被汐族聖獸損壞了。”
花眠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無動于衷地“喔”了一聲。
男人的大手稍稍滑落,有那麽一秒看着像是想要将她打橫抱起來,花眠甚至都做好了準備……那只大手卻在她腰間停頓了下後,還是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在一衆人們歡迎領袖歸來的列隊之中,向着浮屠島深處走去。
……
玄極回來之後,沒怎麽和花眠膩歪就那馬不停蹄地捧着鲛珠救他爹去了,當真是一個大孝子。
花眠被他扔下也沒覺得不高興,相反的她簡直感恩戴德,她為了掩飾身上的血腥氣今兒穿得極厚,雖然浮屠島冷,但是花眠從來不這麽穿,也不知道引起他的懷疑了沒有……
她總覺得從船上下來以後,玄極看着她的眼神就有點怪怪的……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剝一般。
但是花眠也沒細想,首先是不敢往深了想,然後是她背上的傷口實在疼得厲害,她分不開心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汐族聖獸那個畜生東西,是真的有幾分厲害本事,那一口下來,她幾乎要得魚類恐懼症……
對于她的擔憂無歸嗤之以鼻,表示:你不是活該麽,涉及到大範圍修改活物記憶的法術,哪怕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得好,她這樣連個隐身咒都用得磕磕巴巴的人,也不知道在逞什麽能!
對此花眠很不服氣,她覺得要删改主人的記憶也只能是她動手,讓別人代勞好像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至于其他人的記憶,也只是沾了主人的光(無歸: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能勞煩她親自動手——
【放心吧,我在這種事上一向靠譜!】
花眠拍着胸口給自己立了個巨大的flag。
……
【本章內容未完,有和之前重複的內容,只是稍稍作了角度修改,奔着一分錢一分貨決不騙錢原則,此部分內容免費放在作者有話說大家繼續往下拉看看作者有話說喔愛你們麽麽噠】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會兒。
深深嘆了口氣,站在浮屠島無量宮的金銮殿頂,花眠望着不遠處的浮屠玄鯨以及神醫谷方向出了神,碎碎念着“也不知道千年鲛珠管用不”,滿腦子想着的卻都是【主人忘記我給他擋槍了】【白白犧牲】【到嘴的鴨子飛了】等一系列不靠譜且毫無尊崇之心的小九九……
直到不遠處響起了瓦片松動的聲音。
花眠回過頭,就看見了在屋頂那邊探了半個腦袋出來的無歸,少年清了清嗓子,慢吞吞爬上屋頂,拍拍身上的雪邊碎碎念道:“你怎麽在這裏,難道不知道這裏是整個浮屠島結界最薄弱的地方……就憑你這種受傷了還到處亂跑到這的人,若汐族追來,你可讨不着一點兒好!”
花眠無語地看着開啓老媽子模式的無歸,最近他對她的怨言越來越大了。
這會兒大概是看見站在不遠處的花眠一動不動,他停下叭叭叭的教育,那雙細長的狐貍眼微微一眯:“你這個膽小鬼,不會是因為想逃避下午上藥才躲到這裏來的吧?”
“……”
花眠下意識地擡起手摸了下後背,無歸給準備的藥,好用是好用,但是綠呼呼紅彤彤油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麽玩意……還帶着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腥臭,糊在背上穿衣服是別指望了,一臭臭一天,這會兒玄極回來了……
救完易玄非,他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想起她來了……到時候兩人親親抱抱的,有一個人渾身發臭,這多不好——
戀愛中的少女總是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對方,恨不得自己是個不吃不喝不拉頭發十天不洗依然飄逸散發清香睡覺不打呼嚕不磨牙的小仙女。
“……我不怕上藥。”
“現在知道後悔了?早知道如此,何必當初。”
“是你的藥太臭。”
“這回私闖汐族聖地,我認為主人确實沖動了些,如果能稍微從長計議,應該損失也不至于這麽大……”少年說着,話語停頓了下來,“但是你也着實魯莽得很,那汐族鎮海神獸是什麽樣的級別,以你小小劍鞘,生生扛下那麽一口——”
花眠:“……”
算了,說不通。
他走到花眠面前。
叉腰,俯身,伸出指尖粗魯地戳戳花眠的額頭,那指尖戳啊戳的疼痛立體,花眠被連帶着腦袋也一晃一晃的,只聽見耳邊少年碎碎念般啰嗦道:“你我乃剛幻化人形的劍魂,就連主人都尚未察覺我們的存在,和那些個上古神獸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你逞什麽能!”
花眠捂着額頭,心想若不是你堅持強調要洗了他們的記憶,主人怎麽就不察覺我們的存在了……就是去汐族之前他也天天捧着劍鞘研究什麽似的研究呢:“當下不擋,主人凡人之軀必要遭重……”
花眠語落,只聽見少年指尖微微一頓,瞥了她一眼忽地冷笑起來:“怎麽,半晌不說話,啞巴似的,開口就是主人長主人短……你別不是又存了不該存的心思。”
花眠:“……”
花眠張了張嘴。
她确實不死心。
像是為了打消花眠心中的念頭:“你知不知道你劍鞘元身出現裂痕?主人看罷後便将你放置煉器房,吩咐工匠修補就匆匆離開……多看你一眼都不曾。”
花眠微微瞪大眼:“煉器房……”
鐵錘。
熔爐。
風箱,以及令人難以忍受的煎熬高溫。
拆筋動骨的重鑄造。
微微的恐懼籠罩在心頭,冷汗順着背脊滑落,滴入背上層層繃帶之中,又是一番不可避免的錐心之痛——
“明白了不?你與我不同,你只是可有可無的劍鞘,用不上了,指不定哪一日就被扔在哪兒落灰,”無歸見她臉色不好,卻也沒有安撫,只是自顧自攏了攏身上的白狐領子,“你可別存那些個癡心妄想的心了,乖乖做你的劍鞘,安然無事還好……像你這樣沒用的東西,改日丢了主人也不會去找。”
花眠楞楞站在原地。
此時天空飄落下雪花,落在她的鼻尖,她雙眼發直,卻微微一個哆嗦。
“別亂晃了,這天寒地凍的,早些回去療傷才是……一會兒再未見你,便把你捆了拖回去。”
無歸說夠了,涼嗖嗖扔下這麽一句威脅,随即化作一縷藍光消失在花眠跟前——花眠站在屋頂上,腳下稍稍挪動,便在屋頂上畫出一個躊躇的痕跡,低下頭,眼前垂下一縷發。
她輕輕哈了一口氣,天寒地凍中奶白色的白霧從口中嘆出,耳邊還是少年那句薄涼的【像你這樣沒用的東西,改日丢了主人也不會去找】……
擡起手,悻悻摸了下鼻尖。
良久。
花眠從屋頂落在那巍峨宮殿之前,落地的地方揚起一道小小的雪沉……她擡頭看去,主殿宮主之位上,長發、玄衣英俊男人單手支臉,似極疲憊坐于主座。
花眠悄然而至,無聲無息飄至男人跟前: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沒有到書房找他?他累了嗎?睡着了嗎?啊眼底這黑眼圈……
男人風塵仆仆,衣擺、長靴之上尚有未幹血跡,像是剛剛大戰歸來……花眠垂眼看了下,她知道,他這衣服上尚未能好好洗去的一些血漬,其實是她身上的血。
他腳邊放着那把無歸大劍,大劍之上,圖騰飲血,栩栩如生。男人英眉輕斂,夢中似有不安——
鬼使神差一般,花眠伸出指尖。
小巧圓潤的指尖微涼,逐漸靠近玄極微斂的眉心,輕輕一點……涼意讓夢中的男人眉間微動,緩緩放松開來,而此時花眠卻像着了魔,指尖順着他的眉間輪廓輕撫——
直到男人一聲嘆息,似有要蘇醒的意思。
花眠指尖一頓,輕俯下身,湊近男人——
直到她的唇瓣近乎要觸碰到男人高挺的鼻尖。
原本放在男人腳邊的劍化作人形少年,只是他臉上此時盡是嚴厲兇煞,在花眠即将碰到玄極之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後拉扯!
慌亂之間,花眠只聽見他附在她耳朵旁,厲聲警告:“你怎麽不聽勸!”
玄極:“……”
在夢中,似漂浮在浮屠玄鯨翅上沉沉浮浮的男人睜只是感覺隐約有人靠近,夢中,有一少女柔軟冰涼的指尖輕點他的眉心——猛地開眼,卻發現眼前一片寧靜,寒風從大殿正面吹拂而入,帶着一絲絲冰雪氣息。
“叮”地一身。
身刻百花飛禽的玄鐵劍鞘掉落在他腳邊,男人微微一頓,眼中浮上一絲莫名,彎腰拾起劍鞘——沉甸甸的劍鞘沉于手中,手心壓在劍鞘雕文之上,劍鞘身冰涼……
似夢中輕撫他眉心少女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