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現世】

大丈夫能屈能伸。

堂堂人族領袖, 被人一腳踹下床, 臉上卻風平浪靜不見一絲怒意,反而是花眠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捉緊了手中的被子,面色蒼白地看着玄極, 就好像他是什麽吃人的野獸, 心中不免萬分後悔, 怎麽做吃這麽過激的行為?

而此時, 被那雙小鹿似的圓眼驚恐瞪着, 玄極啼笑皆非,看她委屈得好像被一腳踹下床的是她一般……于是也不見狼狽,大方從床下爬起來, 轉身走向沙發——

身後緊繃的聲音響起:“……你、你去哪?”

玄極回身,見她目光閃爍, 棺材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他放柔了聲音,半哄道:“哪也不去, 睡覺好不好?”

花眠咬住下唇不肯說話,不想承認有那麽一秒她以為他惱羞成怒,又要回去和那個女人洞房花燭:不好意思, 她現在已經是現代人思想,要是以前非要讓她看着玄極擡個小妾什麽的進家, 她雖會不樂意但是睜只眼閉只眼也就算了, 但是現在……她大概會報警, 舉報這裏有個渣渣光天化日之下搞重婚,是犯罪!

沉默之間,卻眼瞧着玄極還真的開始收拾沙發,見他彎腰從沙發扶手上拎起來兩片小布,拿在手中掂量,花眠愣了愣,随後羞紅了臉,扔了被子抓起枕頭砸他:“放下!”

玄極果真乖乖放下。

花眠站在床上,居高臨下,感覺自己氣勢也增高不少,于是稍稍擡高音量,用沒什麽底氣的聲音道:“你走!我我我!不想看到你!”

而此時,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經穩穩在沙發上坐下,腰一擰長腿一擡,在沙發上躺下,用手臂枕着腦袋躺在房間的沙發上,他看着黑暗的酒店房間的天花板:“不想看我,你閉上眼就是。”

“……”

花眠覺得自己輸了。

輸得很徹底。

“睡吧,我什麽都不做,本就想來看看你。”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沉悶壓抑,花眠聽了,心裏也不是滋味,想着大男人放着好好的洞房花燭夜不過,拿到了狐貍的嫁衣,眼巴巴地就跑來她這睡沙發……至少要挑他這件事上的錯,卻也實在挑不出來。

…………不過誰叫他娶那個女人的!

花眠剛剛軟下來的表情又緊繃了,赤着腳在床上踩得沙沙作響,她猶豫了一會兒,才一邊警惕地看着玄極一邊躺回床上,想了想又道:“新婚之夜,你這麽怠慢狐族公主,那個上官耀陽不會借此為難你麽?”

黑暗之中,她看見枕着手臂的男人睜開眼,頓時有些緊張,捏緊了被子:“……當、當然,我、就随口一問!并不是關心你!”

話語落下,還好男人沒有多說什麽廢話,只是聽見沙發上,他“嘎吱”一下翻身壓得沙發發出不堪負重的聲音,良久,在花眠以為自己不會得到回答時,卻聽見玄極淡淡道:“不會。”

花眠擡起手摸摸鼻尖,有些自讨沒趣地“喔”了聲。

“不過是各取所需,權宜之計罷了。”黑暗之中,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很是平靜。

花眠不太清楚“各取所需”是什麽概念,于是扯了扯被子翻身睡了過去,原本以為自己因為房間裏多了一個人肯定睡不着,誰知道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事情,也迷迷糊糊地睡了。

半夢半醒之間,感覺身側的床塌陷下去,花眠自然知道又是她養的大型犬半夜趁人不備又怕上床——那只熱乎乎的大手搭在她的小腹之上,将她撈入自己懷中,那背撞到他結實的胸膛……倒也暖和。

花眠翻了個身。

感覺男人的手挪動了下落在她的肩頭,花眠眼睫毛不耐煩地顫動了下,正琢磨着他要是敢幹什麽這輩子別想再靠近她三米內,這時候卻感覺自己肩膀上吊帶睡裙滑落的肩帶被小心翼翼地拂起……

他摩挲她背上那道與生俱來像傷疤一樣的胎記:“是我疏忽,之前你也不是沒穿這衣裙在我面前出現,我卻因你頭發披散遮擋沒看見這些許痕跡……”

花眠打了個呵欠,沒理他。

“會疼嗎?”

他的指尖滑過她的背脊。

花眠微微蹙眉,心想睡覺就不能好好睡覺麽,聊什麽天啊……于是将臉從他懷中拿起來一些,又拒不合作地翻了個身繼續背沖着他,閉着眼道:“當然比不上無歸當胸一劍來得疼。”

……這件事又豈止只是她一人心頭上的一根刺,花眠語落,立刻感覺到身後的人安靜下來。

過了很久,他這才稍稍撐起身子,探身而來,他微溫濕氣息吹拂在她的額頭上,并在她額間落下輕柔一吻。

之後,這夜再也無話。

……

第二天早上,花眠睜開眼驚訝地發現某人居然還沒走。

外頭的天已經大亮,推開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花眠爬起來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這家夥在自己的床上倒是睡得真的踏實。

起來洗漱後翻了翻酒店的小冰箱,只翻到一個飯團和兩盒酸奶,都拿了出來,自己喝了一盒酸奶,剩下的都放桌子上,一轉身,發現床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醒了,正坐在床沿沉默地看着自己。

“……”

氣氛有點尴尬。

花眠眨眨眼:“……你不回去?”

“帝位角逐就在明日,”玄極轉身進了浴室,用不容拒絕的聲音道,“在那之前,我想多看一會兒你。”

“?”

為什麽?

不是和平競争嗎?

會有危險?

不等花眠說話,浴室的門就被關上了。

她傻愣愣地站在門外發了一會兒呆,直到玄極從浴室裏出來,指了指桌子上的飯團和酸奶示意他吃掉,花眠自己轉身準備換衣服出門——今天是劇組最後的掃尾,然後整個劇組就會從H市影視基地撤離,她将會有一個長達大半個月的假期,她想趁機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沒想到玄極卻站在浴室門口沒有動,目光沒有去看桌子上的早餐,反而落在花眠的手指上。

花眠有些莫名,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他看着的是自己手上戴的那枚碎鑽戒指——

當初他親手替她戴上這枚戒指,并承諾會回到現世來接她。

花眠依稀還記得,收到戒指的時候她的心中有多高興,當時還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滿心歡喜地等待着他實現承諾,重新回到自己的面前——

那個時候并不知道,等他真的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眼前的一切都可以用”物是人非”來概括;

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原來早在更久之前,眼前的人就幾乎掏空了浮屠島的寶庫,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了她的面前……

對于當時“身在福中不知福”,想來也是有些惆悵的。

一時間想到那麽許多破事兒,花眠心中不好受,于是尴尬地收回手,将耳邊的發挽至而後,然後伸手做出要摘戒指的舉動:“忘記取下來了,我這就……”

手腕被一只大手扣住,花眠動作被迫停下,擡起頭望入一雙深邃的瞳眸……那冰涼如水的目光讓她心中微惶恐,于是楞在原地。

眼看着男人的唇瓣動了動,最終還是無力閉合——

其實身為人族領袖,易玄極本來就是個少言寡語的人,說他嘴笨也不為過……哄女人這種事,青玄說過,一不小心就弄巧成拙——玄極還記得上一次他捉着她揚言不會讓她輕易嫁人下一秒她就敢洗了所有人的記憶轉身離開的慘痛教訓,眼下自然覺得還是閉嘴為妙。

好在眼神表達的情緒已經非常到位。

半威脅,半乞求。

成功讓花眠垂軟下手。

花眠轉身,将飯團扔進微波爐,叮了幾秒,眼睛望着微波爐轉盤:“當時我還提醒你,戒指這東西很是貴重,不要随便給了別人。”

“我沒有。”男人的聲音就在她身後近在咫尺的距離響起。

花眠轉過身,微微擡頭看着玄極:“那狐族五公主出嫁,身後跟着的金銀珠寶箱子從街頭排到街尾,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聲音漸小。

花眠不想同他計較。

雖然玄極眼下萬分希望她與自己多計較些。

玄極被那目光看得背部微微緊繃,居然覺得有點緊張,緊張之中還成功get到了花眠微妙的眼神兒,趕緊澄清:“哪怕是狐族五公主出嫁,那些都是狐帝給準備的嫁妝,易某分文未出——”

花眠:“……”

感情還空手套白狼。

雖然是那女人使計爬床……确實活該吧。

花眠翻了翻眼睛,拿着衣服轉身進浴室換。

玄極一步一随跟在她身後,直到浴室門狠狠拍在他鼻子上,站在門外瞪着緊緊關閉的浴室門,男人思來想去,最後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細節……猶豫了下,屈指敲敲門,慢吞吞道:“你怎知狐族五公主嫁妝如何多?”

浴室裏換衣服的沙沙聲停頓了下。

過了一會兒,花眠拉開門,已經換好了衣服,淺灰色的打底褲襪,藍色的小裙子襯衫,外頭套了個深灰色的寬松針織毛衣,看上去特別乖巧的模樣,玄極強忍下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的沖動。

感覺到面前人影一晃,她與他擦肩而過,玄極轉過身:“外面又下雪了,你這樣會冷。”

一邊說着正巧看見花眠拿起自己的圍巾圍好遮住半張臉,猶豫了下彎腰撿起一件羽絨服套上,轉身瞥了他一眼,一副懶得再說話的模樣。

花眠拿起包出門,玄極自然跟在她身後,不依不饒:“你看見了?”

“……”

“真看見了?”

“……”

直到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玄極才聽見身邊的人從圍巾後面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若不是他耳力極佳,幾乎就要錯過。

看着電梯裏兩人的倒影,玄極頭一次有了置死地而後生的慶幸之感,也不敢繼續問下去花眠到底看到了多少,只能佩服自己——

大概是強大的求生意志讓他昨日拿到狐貍的嫁衣後果斷來到現世來找花眠,否則……

大概多耽擱一秒,今早吃的就不是吞拿魚飯團,而是砒。霜拌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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