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現世】

這一天早晨花眠過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逢劇組收工, 需要進行徹底清點道具的關鍵時候, 而劇組年年穩拿“最佳員工獎”從不遲到早退、上班也不敷衍了事的人卻破天荒地站在那堂而皇之地走神,拿着清點道具的文件夾, 雙眼放空地看着那些人将道具清點裝箱打包,而她手中的文件夾目錄卻始終未翻過一頁。

花眠雖然在劇組被人進而遠之, 但在因為低調、勤勞從不擺前輩架子所以在自己的工作室人緣還是可以的——于是這會兒勤勞的人突然不勤勞, 也不會惹人讨厭, 反而讓大家頻頻将好奇的目光投來。

見她臉上忽喜忽悲, 前刻放松, 轉眼又緊繃。

十分有趣。

工作人員妹子A:“是思春了吧,我們的哆啦A夢。”

工作人員妹子B:“想白頤嗎?真甜蜜。”

工作人員妹子C:“甜蜜?你們是沒看,網上罵得可難聽了, 得虧爆料的人還算有良心沒把花眠姐的照片挂出來,否則就憑白頤負面新聞最高峰那幾天, 連續掉的幾個代言, 那些粉絲撕碎她的心都有了……”

工作人員妹子A:“人家小學就認識了,這些粉絲給自己加個毛線的戲——”

工作人員妹子B:“啊, 你們看,她那副好像要哭的表情,天啊!”

工作人員妹子C:“難道白頤真的要和她分手, 看着也不像啊,前幾天那個花送得可勤了, 沒道理事情平息了反而要分手……”

工作人員妹子A:“難道是炒作?”

蘇晏:“你們在這猜來猜去那麽閑, 不如誰去把花眠手上快被捏爛的文件夾給接過來?”

衆妹子面面相觑, 最後紛紛吐舌做鬼臉,一哄而散。

——你看,全世界都以為花眠是個墜入愛河戀愛中患得患失的少女,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個還沒過門就成糟糠的下堂妻。

可以說是非常虐了。

花眠站在原地,擡頭看天上的雲都是玄極那張可惡的臉的模樣,黑色的瞳眸之中思緒變化萬千,想到那日巨石從天而降,她被困車內,站在車外的男人猶如從天而降,向她伸出手——

花眠心髒驟停抽痛,與此同時感覺自己面前的光被遮住,她微微眯起眼,只見蘇晏一臉雲淡風輕地将她手中文件夾抽走,同時淡淡道:“我是不知道你怎麽了,不過還是友情提醒一下,無論是白頤還是誰,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那一個男人……男人乃身外之物。”

花眠眼中瞳孔微微縮聚,蘇晏擡起手拍拍她的臉:“不想工作就去休息,又不是少你地球不轉。”

花眠擡起手,揉揉臉,遲鈍地“喔”了一聲……果真乖乖轉身走出兩步,而後又停住腳步回頭看着蘇晏,唇瓣嗫嚅:“那,有事打我電話?”

蘇晏做出驅趕她的手勢。

花眠慢吞吞離開後,剛才八卦的人又聚集在了一起——

工作人員妹子A:“……還真是失戀的樣子。”

工作人員妹子C:“我是不信這世界人能有哪個鐵血硬漢舍得傷害花眠姐這種小鳥一樣的人啦,如果有,肯定都是誤會。”

工作人員妹子B:“看她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蘇晏:“結束一段戀情不去懷念的最好方式就是開啓一段新的戀情咯。”

可惜如此機智的建議,早就走遠了的花眠根本聽不見。

……

花眠縮回道具車裏,原本只是想安靜地發個呆,最後居然蜷縮在角落裏抱着膝蓋睡着了。

夢中又回到了諸夏,她站在很高的房頂之上,看着狐族五公主的迎親大隊浩浩蕩蕩地繞着皇城前進,金色的鸾轎紅色的綢,雖無百鳥齊鳴、百花齊放之景,然而狐帝嫁女,排場卻做了個十足——

光是送嫁隊伍便百來十人,绫羅綢緞十餘車,從街頭鋪至結尾,敲鑼打鼓奏樂之人搖頭晃腦,沿街圍觀百姓亦滿臉喜氣……

花眠揉揉眼,只覺得那紅色分外刺眼。

此時風吹過那鸾轎紅簾,露出轎內新娘嬌美容顏——狐族素來以出傾國之容貴女聞名諸夏,而狐帝五女亦對得住如此傳聞,只見她膚如凝脂,眼角喂挑,面泛桃紅,媚眼如絲,待嫁娘之嬌羞于精致面容之上,滿滿都是對未來夫婿之憧憬向往。

看得花眠微微蹙眉。

再仔細一看,新娘身上穿的嫁衣層層疊疊十餘層,滾着金邊鳳紋,華麗異常,卻為狐族慣用白色輕羽紗,而非花眠以為的正紅——

更不會是她曾經夜裏挑燭,悄悄繡上一朵紫陽花那件。

如此看來,她心中倒是微微寬慰,也是不敢想若易玄極真有本事把自己縫的嫁衣給別的女人用去,她會不會一氣之下披着狐貍的嫁衣殺回諸夏親手活活撕碎了他的臉皮……

“哼。”

新娘花轎游街用了很長時間,坐在鸾轎之上花眠這才知道原來狐族的皇城居然這般廣闊,待新娘游了一圈回到玄極所在偏殿,已經夕陽西下。

臨時布置好的偏殿之外,男人還是那身玄色衣衫,背手立于門外,神色淡漠似有幾分冰凍。

原本一只手撐在下颚打呵欠的花眠生生收住了打了一半的呵欠,看了眼玄極又看了看自己屁股下面的鸾轎,忽然意識到自己并不想看接下來的會發生什麽——

掙紮着要醒來,卻無濟于事的模樣。

待新娘扶着喜婆的手搖搖欲墜地下了鸾轎,立于門外的男人這才收回了放空的神情看向那攏着華麗衣袖向自己走來的妙曼身姿,只是那雙深邃眼中始終未有波瀾……

他看着她,像是全神貫注,又像是透過那迎風拂動喜帕,在看另外一人。

直到身邊,上官耀陽一聲催促,他這才轉過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旁邊宮娥托盤裏的金秤,挑了新娘的喜帕——

金色垂簾搖晃,佳人唇角含羞擡起頭,正是傾國之姿。

衆人被那狐族五公主容顏震驚,鴉雀無聲半晌後紛紛起哄,奏樂聲再起,恭祝之聲不絕于耳,然而男人卻始終沒有一絲動容,只是當新娘頭上白色喜帕即将落地,他卻敏捷地伸出手,将那喜帕握在手中。

新娘“呀”了聲,似貼身之物被人握住,滿面羞紅。

玄極面無表情看向她,只是捏緊手中新娘的嫁衣——

而鸾轎之上,誰也看不見的花眠卻早已看不下去,早在玄極彎腰接住新娘的喜帕時便擰開了頭,餘光瞥見見兩位新人立于人群中央,廣受祝福,神仙眷侶,佳偶天成,只恨不得想自插雙目,咬碎了後槽牙,生生在口腔之中藏到了一絲血腥。

之後,花眠看見的畫面便有些零碎。

有兩個男人面向而立,其中一人自然是一身玄衣的玄極,他神色淡漠,看着正對自己笑着說什麽的上官耀陽,後者說着說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手中捉着的那新娘喜帕,笑容懶散,不知為何似極愉悅。

再是畫面一閃,又變作獨自坐在床榻之上的狐族五公主,嬌美面容從喜悅嬌羞至不安,最後一名宮娥推門而入附在她耳邊低語,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後,嘲諷一笑,恢複死寂。

最後的畫面,花眠詫異地發現自己居然看見了無歸,少年依然是記憶中那般模樣,擁着那雍容華貴的狐裘領,不可一世的模樣……此時無歸正對他的主人說些什麽,一邊說着一邊推開窗,外面張燈結彩,來往賓客絡繹不絕,他停下說話,看着玄極,最後看向他手中那塊喜帕。

花眠最後的記憶定格在了喜房裏,那一對即将燃燒殆盡的龍鳳蠟燭,蠟燭搖曳的微弱光芒将房間中,狐族五公主枯坐于床前的影子拉長至扭曲——

屋外賓客觥籌交錯之音,與房內死寂行程鮮明對比。

至始至終,玄極未曾出現。

而在蠟燭燒盡熄滅那刻,花眠終于得到解脫,脫離這令人煩惱的夢境。

……

是夜。

好不容易脫離夢境陷入沉睡的畫面卻并沒有得到多少安寧後便驚醒。

醒來之後懵懵懂懂,只感覺周圍空氣冰冷異常,忍不住感慨一聲這冬天可真他媽的久,下意識地往身後溫暖的熱源縮了縮,又貓兒一般蹭了蹭柔軟的枕頭……

半晌回過神來,她明明是在道具車裏睡着的。

整個人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嘩啦”一下掀開被窩坐起來,這才意識到一只大手從她腰間滑落落在她的腿上,花眠錯愕地回過頭,看着身後,然後發現夢境之中,那個本該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男主角——

正穩穩躺在自己的床上,還頗為自覺地除了外衫,只着中衣。

花眠:“……”

眼前,此情此景過于荒謬,花眠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确認自己并不是跌入另外一場噩夢,這才伸出手開始推搡男人!

其實玄極早就在花眠醒來的第一時間醒過來,只是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只好裝瘋賣傻,假裝也剛剛被花眠暴力推醒,睜開眼,對視上那雙燃燒着怒火的雙眼,心中嘆息,卻不得不裝着茫然道:“怎麽了?”

嗓音低沉沙啞,仿佛真的剛剛醒來。

花眠被他一句“怎麽了”氣得幾乎仰倒,毫不客氣地拍開了還欲往自己腰上纏的大手,蹬着腿直接退到了床角:“你怎麽在這?我怎麽在這?”

動作之間,那雙白皙的腳在床上蹭得沙沙作響。

男人沉默片刻。

花眠順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腳趾上,本來夏天穿個涼鞋實在正常,這會兒卻活生生地臉忽然一紅,擡起手拽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腳,隔着被子狠狠踹了一腳男人:“說話!”

“你在道具車裏睡着了,我怕你着涼,就抱你回房間睡。”玄極言簡意赅地回答花眠。

花眠挑起眉。

玄極權當沒看見她眼中明晃晃的“然後呢”,繼續沉默。

花眠忍了,想了想生怕兩人就這麽沉默到公雞打鳴,于是又主動問:“今晚不是某人洞房花燭夜?”

玄極見躲不過,嘆了口氣坐起來:“是。”

……是?

他居然說“是”。

花眠噎了下,氣血上湧,恨不得一口狗血噴這不要臉的臭男人一臉,真的是自己把自己氣得夠嗆。

唇角哆嗦了下,想要發飙卻發現自己會的髒話詞彙有限,程度都不太夠表達此時她內心的憤怒,所以一堆的話在舌尖滾了一遍活生生地又吞咽回去,再次差點把自己憋成內傷——

最後只好冷冰冰道:“那你來幹什麽?”

她抱着被子,目光也是十分冷漠外加排斥抗拒地看着男人。

誰知道後者亦十分淡定,似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會遭遇到眼前這般低穿地心的非人待遇,只是掀起眼皮子掃了眼抱着被子一臉警惕的少女,語氣平淡:“如你所言,自然是來洞房。”

花眠:“……”

洞你個鬼啊!

花眠抱着被子站起來,三倆步走到玄極跟前,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片刻,随後沖着他笑笑——

在男人愣神之間。

擡起腳,踩在他的肩膀上,一腳将他踹翻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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