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師娘惡女(19)

師娘惡女(19)

黎月被唇齒間的苦澀喚醒, 謝霜寒白色的發絲有幾縷披散在她身上。她不大高興地皺眉,嘴裏泛着苦味。

謝霜寒手裏拿着藥碗,半勺黑乎乎的藥液抵在她唇瓣上。

黎月伸手推謝霜寒時,才發現, 體內的神力沒了。藥液灑落, 謝霜寒把手中的瓷碗放在旁邊桌案上。她驀然驚醒, 改推為抓, 一個翻身将謝霜寒推倒在軟榻上,白霜劍的劍鞘抵在他喉頭。

謝霜寒被這麽劇烈一推, 嗆咳不止,衣袍被扯開了點, 白皙皮膚讓曾經留下的傷痕格外明顯。

他低眉順眼,不自覺顯露出一種委屈,解釋道:“薛钰還在宿世鏡裏, 現在輪回的是他的劫數。我醒來就在這間村舍裏,我們應當是被宿世鏡歸納為村民了。”

普通村民, 當然沒有靈氣。

吞噬完明澄系統的小黑,也扒拉出一點資料。

「宿……宿宿主,這個明澄居然打算攻略薛钰和謝霜寒, 他……他這也……我……」

小黑被明澄無下限地給薛钰編造的劫數吓到了。

前面的八世, 薛钰的身份都是天煞孤星, 凄慘無比。明澄則數次設計模仿謝霜寒拯救薛钰的場景, 可惜,想得美,死得也快。

無論明澄怎麽削弱薛钰的力量, 薛钰都像是冥頑不靈的野獸,拼着最後一口氣, 也要撕碎明澄的血肉。

黎月倒是發現點好笑的事情,明澄試圖給薛钰用一見鐘情水,結果差點被天道劈爛了宿世鏡。

意思是,你可以讓男主經歷磨煉,變得更加出色,卻不能夠扭曲他的意志與想法。

天道還真是不出乎她意料地格外呵護男主。

小黑飛速把有用的資料整理成報告,展示給黎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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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月松開對謝霜寒的桎梏,收劍起身,準備甩開謝霜寒細細看一下這篇報告,就被謝霜寒抓住了手腕。他松松握着,指尖的冰涼貼着肌膚傳遞到黎月身上,不說話,只是執拗看着她。

黎月想到的是沒到手的神格,自然只會覺得他惺惺作态。再怎麽委曲求全,不把神格給她,也只會讓她覺得煩躁。

謝霜寒為什麽就不能自己去死呢?

黎月連笑都欠奉,用劍鞘打開了謝霜寒的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屋內兩人凝滞的氣氛。

黎月遞目向謝霜寒,按着劍,挺直了脊梁。

謝霜寒推開門,只見一頂無人軟轎放在外面。這幻境做得極其逼真,屋外天空一碧如洗,幾間村舍就在他們所處小屋對面。

一群小孩扯着紙鳶從謝霜寒面前跑過,轉瞬又被轎子吸引了注意力。

炊煙袅袅,快到飯點了……來找孩子的婦女把自己的孩子從那頂精致的軟轎旁邊扯開,語含豔羨:“是來接琴師的吧。”

琴師?

黎月略微思忖,順口搭話:“嬸子,不知這轎子和琴師有什麽關系?”

“那位大人降臨州府,要尋世間最好的琴師,連我們這山溝溝裏會彈琴的,都被接去那大宅院享福了。”

“大人仙法精妙,每日派遣軟轎去接t人,從不會出錯。姑娘,你們家是何人會彈琴”

“撫上一段琴音,要是被認可,就能上那軟轎,享大富貴了。”

那大娘很善談,滿臉笑意,要不是被餓急了的孩子扯了好幾回衣服,大有就在這等着,看黎月和謝霜寒撫琴的意思。

謝霜寒皺眉,臉上流露出回憶的表情:“薛钰的母親是有名的琴師,傳言魔尊當年就是因為琴音,才将她擄去了魔域。”

“也就是說這可能是薛钰的回憶。”黎月接話道,“既然突破口在薛钰,那不如直接去一探究竟。”

謝霜寒比黎月先醒了一段時間,他每日在這間小屋裏打掃煮飯,用了點屋內常備的藥材給黎月煎藥。幸好有在無極峰靈力盡失的經驗,他才能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只有一事奇怪,往日裏他曾試過推門出去,屋屋緊閉門扉,不見人氣。

今日黎月剛醒,就突然出現這軟轎和村民,讓他擔心,宿世鏡裏薛钰的劫數已經牽扯到了黎月。轉身回房,謝霜寒取出一把造型古樸的琴,骨節分明的手撥動琴弦,泠泠琴音如流水。

謝霜寒的琴音是風雪寒星,比起樂,更像是用來攻擊的術。

軟轎厚重的簾子安然垂着,紋絲不動。

黎月看着在聽琴,實際上抱着劍,在看小黑從明澄的系統那裏扒拉來的關于宿世鏡的資料。

她眼中眸光閃爍,明澄敢這樣在宿世鏡裏和男主攻對剛,原來是自帶外挂。

宿世鏡裏的鏡靈,好比一方小天道。可惜,并沒有演化得太完善,不太聰明。明澄随便編了個要幫薛钰渡劫,洗掉魔氣,重塑道統的謊言,就讓鏡靈給他大開金手指,在小天外天裏有了非凡的修為。

只是,明澄萬萬沒想到,他想象中的救贖和拉扯都不存在,男主這種東西就像打不死的蟑螂,遇強則強。明澄不但好感值沒刷出來,還把薛钰給歷練出來了,這也是為什麽鏡靈一直沒反對明澄的決策的原因。

已經八世輪回,這是第九世,九為極數。要是薛钰這一世還能夠不改初心,當殺則殺,未必不能走出一條血河殺道來。

明澄這蠢貨。

本來把薛钰困在宿世鏡裏,她就能直接當這個男主攻下線了。現在,要是不去出手阻止,等薛钰證道,小天外天崩塌,別她神格沒到手,自己先折戟沉淵了。

黎月朝謝霜寒道:“給我試試。”

謝霜寒眉峰微擰,神色嚴肅,指尖在琴弦上停下,沉聲道:“這是薛钰的劫數,一旦踏入就是入劫。”

修道之人講求因果,入劫一事,福禍相依。可能你被別人當劫數給滅了,也可能你反客為主,得了機緣。

但像薛钰這樣的九世殺劫,多半都是前者。

黎月對謝霜寒這遲到百年的關心無感:“怎麽?難道你還挂念自己的愛徒,趕着去和他糾纏不清?”

謝霜寒到底還是交出了琴,如易碎玉像,低聲為自己辯駁:“不是的,月月,我沒有這個意思。”

謝霜寒提過,薛钰的母親是琴師,因為琴音動聽,美貌動人,被魔尊擄走。

這一看就像是薛钰的情感創傷。

怎麽,他是在劫數裏玩小蝌蚪找媽媽麽?要找出類似他母親的琴音?

黎月沒興趣治療薛钰的心理問題,她借這琴,是用來聯系鏡靈。

她将長琴橫放于膝間,點點音律從她指尖流出,直上天聽。

一道光華自碧藍天空而下,鏡靈的本體就是一面看起來樸實無華的鏡子,說話細聲細氣:“無情道,冰靈根,修為不錯,心性也不錯。紅線……”

鏡靈瞧着黎月身上蔓延出來的紅線,從頭頂到腳底密密麻麻,其中一根遠遠牽着那要歷九世劫的劫主,這倒是對上了。

就是還有一根亂如麻絮,打了死結一樣的紅線,連着旁邊的那個男修。

那團白色的靈光上竄下跳的,宿世鏡覺醒靈智的時間不長,但身為小天道對于命運軌跡之類的感受還是有一定敏感度。

就是因為這一定的敏感度,一葉障目。不像外面的天道已經決定舍棄道子連謝霜寒一起劈了,宿世鏡是直接就分不清,把黎月當成薛钰的“命定之人”了。

宿世鏡說好聽點是幼稚,說難聽點就是喜歡彰顯自己身為小天外天掌管者的不凡,教訓黎月道:“你的無情道修煉得不錯,但就算你自己能守得本心,身旁之人對你的情意太重也是負擔。”

“斬斷塵緣,方得大道。你身邊之人并非這劫主與你有命定之緣,還是當斬就斬為好。”

“咦,他的道統倒是和你有幾分相似,可惜斑駁了點,守不住本心,還修什麽無情道。”

“你還是盡快斬斷這段孽緣為好。”

黎月在琴弦上撥弄了幾下,缥缈的琴聲如風如霧,她好像是虛心請教的學子,清聲道:“那不知晚輩該如何斬斷這場塵緣”

宿世鏡被那聲晚輩取悅,黎月也是從明澄的系統那裏得到一手資料。這就是個好為人師的鏡靈,初生天地,天真到明澄幾句話就能糊弄。

但天道畢竟是天道,總歸有幾分法則在身上。縱然鏡靈表現得不怎麽聰明,但只看結果,聰明的明澄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按照鏡靈希望的一樣,差點就讓男主攻以殺證道了。

黎月心思百轉,宿世鏡卻飄起來,不假思索道:“這還不簡單,我觀你和他之間沒有結道侶契,這紅線雖然挂在你身上,但無天地見證,這樣斬了也沒什麽效用。”

“不如就辦一場婚事,騙他結下道侶契後,你以他為祭,和劫主一起證道。”

“到時候你和劫主共證大道,豈不美哉?”

黎月唇邊流露出一抹溫柔笑意。啊,原來天道是這樣的打算。要是“撥亂反正”,正常來說,劇情就是男主受假意娶她,實則和男主攻勾結,新婚之夜,殺妻證道。

只是死了一個她而已,雙男主都可以得證大道且收獲愛情。

“的确是,世間難得美事,那我定要盡快幫劫主度過這第九世劫。”

鏡靈頗為贊許道:“你能有這個覺悟,就已經超過許多人了。”

聽到這種話,黎月差點沒笑出聲。

“是,但晚輩在此界靈力全無,行事不方便。遲則生變,為了盡快幫劫主渡劫,還需鏡靈前輩……”

鏡靈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前八世祂給了明澄此界最高的修為,正好幫男主攻磨煉大道了。

“小事一樁,你速速去幫劫主渡劫吧。沒有大事不用聯系我,我要去閉關了。”

黎月恭聲稱是,送走了鏡靈。

待時間開始流轉,那頂軟轎便陡然生出金光,錦緞做的簾子上浮現金色花紋,兩只黑色天馬從花紋裏飛出。

黎月待要上轎前,回轉過身,對着謝霜寒,指尖飛出一朵冰雪做成的梅花:“得了點機緣,我修為恢複了,不用太擔心。”

謝霜寒伸手,珍惜将那朵梅花捧在手裏,琉璃色的眼覆蓋上朦胧的霧氣。這是她送他的第一個禮物。

“謝霜寒,你衣服做得那麽好,反正在幻境中也沒別的事,什麽時候抽時間做件嫁衣吧。”黎月語氣淡淡道。

兩匹天馬朝黎月嘶鳴,催促她上轎。謝霜寒長身玉立,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出現了一個虛幻到不真實的幻覺。

他看起來好呆,捧着那朵冰做的梅花,慌亂地想要靠近黎月,又被軟轎自帶的金光打開。跌坐在地上的仙君,潔白的衣袍染上塵土,那朵他小心保護的冰花卻安安穩穩,沒一點受損。

謝霜寒突然覺得自己嘴笨,萬千情緒堆積在心口,面對妻子時,卻只怕笨嘴拙舌不能讨她歡心。

他清潤的聲音帶上羞意,顯得含糊了些許:“那我便在此,等夫人歸家。”

“夫人”二字,柔情缱绻,光是在舌尖上滾過一遍,謝霜寒便覺得蟄伏在身體裏的春意濃啃噬得他心頭發癢。

待從宿世鏡出去,無極峰庭院的桃花該開了,正是時候,折幾枝初綻的桃花,插在夫人窗前的瓷瓶裏。

這樣,她便會記得,冰封萬裏的雪地,他也願意為她開出春日新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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