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師娘惡女(18)
師娘惡女(18)
禪位禮和開光禮按照林芝的意思, 一起在鎮魔塔前舉辦。
新修好的鎮魔塔,拜托明澄法師重新畫了陣紋,又将被薛钰崩開的一百零八顆舍利子再次埋在地下。
也許算是個好消息,鎮魔塔塌了, 但薛钰其實沒跑掉。明澄當年壓陣, 除了舍利子還擲下了自己的本命法寶宿世鏡。
鏡中小世界, 算是一處小天外天, 只有在輪回中經歷萬般苦痛,放下魔心, 才能夠出得鎮魔塔。
明澄法師這個人,帶着點佛祖舍身飼鷹的悲天憫人, 是以當年請他出手為鎮魔塔布陣,他還給這些骨子裏浸潤惡意的魔頭留下了這樣一條出路。
今日到場的不止是靈隐寺這樣世外高門的佛宗,九州四海, 凡是有頭有臉的門派都攜禮來恭賀天衍宗難得的盛事。
不管他們心裏怎麽想,面上都是其樂融融, 贊嘆林芝年少有為,天衍宗蒸蒸日上。
也有人奇怪,前任掌門天賦不俗, 年紀輕輕, 正是盛年, 怎麽就突然退了位。葉無道只是笑說, 他不擅長這些,正好專心修煉。
态度轉變最大的,是天衍宗的弟子, 起初人人都抗拒林芝的上位,因為葉無道雖然不怎麽管事, 但是出了名的仁善心軟,凡事求到掌門面前,都有個轉圜的機會。
這樣不是不好,但免不了,會哭會鬧的得好處,踏實肯幹的咬牙吞下苦水。林芝則因為年年管理人事和倉庫,知道利弊和其中渾水摸魚偷奸耍滑的人和事情,定下了條條分明的法律,處處有法可依,有法可循。
法律之下,人人平等。
門規第一次得到了衆人的重視,大家才發現,對制度的遵守,不僅是保護別人,更是保護自己。
至于……招收女修被人攻讦,江穗用更簡單直接的手法處理了——拔劍挑戰。她從前就是挑遍人間無敵手,黎月閉關,林芝忙着制定條例,她閑暇無事時,便帶着挑戰書橫掃了一圈修仙界。
凡挑戰,都是光明正大。
大家都是在修仙界排得上號的人,心性氣度大的,坦蕩認錯,幫着天衍宗說話;氣量小看不破的,嘔得吐血,上蹿下跳,不但讨不了好,還會自毀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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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有大道的修法,小道有小道的修法。但最忌諱的就是不肯承認別人道法的精妙,不肯改變自己認知的淺薄。
江穗瞥了一眼黎月的白霜劍,疑惑道:“此劍的确是當世難得的寶物,但玄女你不是已經契約了羿神弓了麽?”
黎月心弦微動,仿佛能感受到識海裏的羿神弓輕微嗡鳴,散發出它對白霜劍的不滿。
羿神弓一直陪伴着她,上面還有月神的祝福,黎月當然不會舍棄羿神弓,契約白霜劍。她要白霜劍,是另有用途。
而暫時不使用羿神弓,則是因為她手頭已經沒了太陽金箭,得想辦法尋找其他的替代品,方才能重啓羿神弓。
同江穗淺淺解釋了幾句,她們一齊看向臺上的林芝。
林芝從葉無道手上接過掌門法印,她手執金印,在人群中尋找到黎月和江穗的身影,粲然一笑,猶如金霞。
東海的珍珠,成對的玉如意……各門各派送上禮物,恭賀的聲音接連響起。
開宴後,衆仙君分桌而坐,雲霧缭繞間,仙鶴駝來佳釀靈果。
黎月跟着江穗上了雲臺,拿出早就寫好各類術法的玉簡遞給林芝。
九州術法都是t八成都是基于男修的體質經脈所編寫,故而女子修道,被壓制,慢于同齡男修。林芝從最底層爬上來,親身經歷過,更知道黎月這本基于女修體質編寫的術法經書有多麽重大的意義。
神術萬千,種類繁多,黎月糾結後,分成幾卷編纂,送給林芝的是最基礎的術法,也是林芝最需要的。
招收的女修大多因為積年累月的打壓,修為不高,青黃不接,很需要一本鞏固基礎,适合她們修煉的術法。
林芝眼熱,朝黎月遞言:“黎姑娘,我可能将此布道于天下女修”
道法的修煉向來是隐秘的,很多人不是不是沒有向上的動力,而是缺乏向上的途徑。
黎月笑着應允:“本該如此。”
下一秒,黎月蹙眉,拉着林芝閃身而退,一支破空的箭直直插在她們剛剛站立之處。
雲臺之下喧嘩不止,酒瓶破碎,瓊漿傾倒,各類法器齊出。
詭谲的佛音響起,動亂的制造者不言而喻。
失了靈氣的謝霜寒是最先遭殃的,本就昨天在雪地裏跪了一夜,現在受音波沖擊七竅流血。
林芝手裏掐訣,聲色俱厲:“是明澄法師的黃銅鐘。”
今日為舍利子開光,明澄和靈隐寺的衆位弟子自然也在座下。
黎月同江穗一起拔劍,白霜劍凜凜在空中劃過,骨龍劍古樸揮向蒼茫,雲消霧散,兩道劍光如練直奔那敲鐘的法師。
明澄法師,靈隐寺欽定的當代佛子,兩度修建鎮魔塔都有他的手筆。白色佛袍讓佛子眉心朱砂更豔,他半只手被黎月的劍光凍住,也波瀾不驚。
嗯……波瀾不驚?!
黎月分明聽到點奇怪的聲音,面上沉穩的明澄,內心在嚎叫:「痛覺調低,調低!服了,一個耽美女配,誰設定的這麽高的戰力」
明澄極有高人風範地站在一片亂象中,低垂着眼。
「你別說,謝霜寒這清冷受看起來還真有味道,瞧瞧那血吐的,多讓人心疼。怎麽讓這麽個變态的女人把他折磨成這樣,要是到了我手裏……」
熟悉的機械音打斷了明澄的心音:「宿主你的任務是攻略兩位男主,你已經在男主攻身上失敗多次,要是再在男主受上失敗,我将申請更換晉級人選。」
明澄的臉色扭曲了一瞬:「薛钰就是個神經病,根本感化不了,我在宿世鏡裏不知道被殺了多少次。」
他又補充道:「放心吧,謝霜寒這種無情劍尊我不知道掰彎過多少個,這次肯定能成功晉級眷屬。」
系統好像挺瞧不慣明澄身上的得意勁兒,冷漠道:「宿主,你的黃銅鐘剛剛擊傷了謝霜寒,他現在對你的好感度是負五十。」
「什麽」
明澄在心裏尖叫的時候,黎月已經提劍襲來,她和江穗一左一右呈包圍之勢,林芝與葉無道則在身後壓陣。
明澄俊秀的容顏顯出慌色,高聲急呼:“曜日星君,你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劍女的手一頓,這點破綻被蟄伏在暗中的敵人抓住。天狗食日,太陽的君主搭弓射箭,金箭擦過江穗的臂膀,帶出點點血跡。
人群中不知誰在喊牝雞司晨,倒反天罡,為世所不容。
曜日星君的箭如星火,帶着天道之罰,轉瞬逆轉戰局,讓雲臺上的衆人退守。
明澄本來溫潤的長相換了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靈魂,眼看着曜日流露出幾分缱绻的妖異。
「修仙界就是好,這些男的長得各有各的好看,可惜我忙着晉級,不然一定把這個曜日也……」
「警告!!宿主,曜日星君好感減五。道具,一見鐘情,有效時間縮短為三個時辰。」
明澄心頭一跳,一見鐘情是他用大量積分換取的高級道具,一般的世界,足夠他做完任務,角色都對他念念不忘了。
曜日是他的武力保障,最佳工具人和最強的底牌,這下,說着随便攻略謝霜寒的明澄第一次有些慌了。
「怎麽會這麽快失效?是不是你在以次充好,騙我積分」
系統無語地将檢測結果傳給明澄。
「曜日遇見了給他留下深刻記憶的人,自我意識提前蘇醒了。」
深刻記憶
明澄以為說的是謝霜寒,畢竟這款清冷受一般都得被幾個男人争着搶着才夠味。
結果他大跌眼鏡地看着曜日搭弓瞄準了那個他不放在眼裏的耽美女配。
曜日的聲音暗藏隐恨,眼中洩露出幾分未散的血氣:“玄女,好久不見。”
天地大劫之前,玄女踩着他的失敗名聲大噪。太陽的君主,閃耀寰宇的仙君,居然在天庭的射箭比拼中輸給了一個女修,偏偏玄女用的還是他做出的太陽金箭。
與明澄的驚詫和曜日的怨憤不同,黎月的心裏簡直要笑開了花。
「小黑,怎麽樣,查出明澄身上的系統是怎麽回事了麽?」
「一個信徒級別的任務者,诶?居然也是萬人迷系統,我看看他的兌換記錄:冰肌玉骨丹,步步生蓮藥,一見鐘情水……哇,他好多積分啊!」
小黑統憑宿主貴,靠着黎月的配角-主角-信徒-眷屬-半神幾級連跳,現在查個低階的還是同類的系統完全不成問題。
「宿主,我能吃了它麽?好多積分呀!」
黎月倍感無語。
「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以兌換。」
「算了,先解決了他們再說,我正愁沒有太陽金箭。」
曜日唇畔露出一抹譏笑:“玄女,你承蒙天恩,卻妄圖逆天而行,不過是自取死路。”
連珠箭對着黎月的命門而來。
日失其色,曜日展開領域将其他人隔絕在外。
“玄女你總是這麽不自量力。天庭比箭,你不知尊卑,妄想贏我。承蒙天恩,學會神術,又借用天庭文字,書寫道經,欲圖布道天下。”
“聖人方才有資格論道,女子與小人皆非聖,你怎麽就學不乖呢?”
“要是你适可而止,念着往日的情分,我還能給你個痛快。”
七箭連珠,太陽金箭尾帶金光,如流星墜地,黎月持劍立于原地沒動,被曜日理解為了害怕,他一只手松了弓弦,居高臨下俯視她,自以為穩操勝券。
卻見下一瞬風雪大作,劍氣化為紛揚的雪花,千片萬片吹落,太陽墜下,月亮升起,她的劍是九州的雪與九州的月,直直挑開那七根金箭,再将之盡數收入囊中。
雪亮的劍光破開了曜日星君的喉嚨,他還妄想着和黎月講道理,黎月卻只是想要從他手裏取箭。
一抔熱血撒在雪地裏
“今日本是個大好的日子,你真不該這時候找上門來。”
“太陽金箭,我就當做你恭賀我天衍宗千秋萬代的賀禮了。”
曜日死了,反應的居然是那個任務者。領域被劍光劈開後,黎月提着淌血的白霜劍,宛如修羅再世。
「系統!!換道具!!換道具!!」
曜日發瘋把黎月拉入領域,孤立無緣不擅長戰鬥的明澄沒辦法,只能賒欠積分兌換了時間暫停的工具。
他跑到謝霜寒身邊,拿出宿世鏡,想先把男主受拉進宿世鏡再徐徐圖之。
宿世鏡是原主明澄自帶的法寶,薛钰正在這方小天外天裏遭劫。
「男主攻最在意男主受,等到了宿世鏡裏我先把男主受搞定,用來刺激男主攻,說不定就能把男主攻也搞定……」
“啊!”
明澄狼狽得滾到一邊,剛剛他站着的地方,已經碎裂出一片蛛網一樣的縫隙。
宿世鏡滾到地上,掉在黎月腳邊,她身後仿佛是皚皚白雪,明澄攻略過那麽多無情劍尊也沒見過誰,有眼前人這樣的氣勢。
一朵烏雲壓了過來,天雷将劈未劈。
明澄福至心靈,想到點曜日說過的話:“玄…玄女,你是逆天而為,要…要遭天罰的。”
“哦?是麽?” 她漫不經心地施展術法,讓地上的宿世鏡漂浮到她手上。
「系統!!系統,快想辦法,來點道具,不行就給這個瘋女人用一見鐘情水,先讓她愛上我再說。」
黎月嘴角抽了抽,一劍讓明澄啞了嗓子,同曜日共赴黃泉。小黑如餓狼撲食,風卷殘雲吞了明澄的系統。
冰封千裏,雲臺下起了一場大雪,凝固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打打殺殺亂了心神的道君們都失神看向風雪中那抹劍尖滴血的白衣。
這是謝霜寒成名的術法,“一劍霜寒”,術法的名字便是起自他的名字。那時的謝霜寒驚豔九州,是一等t一的少年郎,無數人心中的天才人物。
現在的謝霜寒卻伸出那只嶙峋,瘦可見骨的手,抓住了妻子的腳腕。
天雷轟隆,猶如雪崩海嘯。霸道到無可匹敵的天道意志終于降臨,束縛着道子的玄鐵鏈被生生劈開。
紫色的雷光閃爍,沒人能看清雷電中間的人。江穗和林芝施展術法庇護門下弟子,各位女君一起結陣抵禦天罰。
女仙金冊嘩啦啦作響,來到天衍宗的女君們都若有所感望向黎月。
“地母有言,天舍女修,地棄男修。”
林芝手中的玉簡飛起,一個個玄妙的文字飛出,又在雷光下劈為虛無。曜日這人,雖然是個傻子,但有一件事說對了,這天道的文字,她确實該不要。
天道不欲她傳道于女修,降下天雷劫,好笑的是,這一刻的天道卻分不清了。
早在閉關修出冰靈氣成功結嬰而沒有天雷劫時,她就發現了天道的遲疑。
同樣的無情道,同樣的術法,同樣的白霜劍。甚至黎月對道的見解,對術的掌握都以一日千裏的速度超過了謝霜寒。聞道于地母與月神,受教于劍女琴女等衆女君,加之天生靈體,貴為九天玄女。謝霜寒被天所厚愛,便能抹去她對道的親和與聚天地之靈韻麽?
于是盤旋的天雷,看着吓人,也就劈掉了謝霜姐的玄鐵鏈,企圖讓道子的靈氣恢複,再來判定。結果,顯然要讓合道的天帝天後失望了。
九州四海的神君懼神色緊張,遠不如女修們來得鎮定。他們順應天時已久,是天道最忠實的奴仆,抖見違逆之人,自是驚慌失措。
“我欲布道于天下女修,築經書,天不與我女修文字,那便舍了這天之文字又如何?”
黎月衣袍列列,在風中自動,她踩掉了謝霜寒企圖抓住她的手,飛至空中。羿神弓自識海飛出,頭頂一輪彎月生起,恰若張開的弓弦。
謝霜寒站在原地,斷裂的手指被靈氣修複,清冷的眉眼注目着宛若神佛的妻子。經年的過往在腦海中如書冊般翻過,那曾經折磨他的手,潔白如玉,現下卻于天道之罰中搭弓射箭,直面天雷。
曜日的連珠箭不過模仿她當年的技法罷了,太陽金箭加上月神的祝福,這一劍,日月同輝,天地震蕩。
天雷停滞了一瞬,黎月趁機以手做筆書寫玄女二字。
兩個泛着金光的字符落進了從厚雪中翻出來的濕潤泥土裏。
這一刻,她就是道,道就是她。
天降大雨,烏雲遮月,黎月面不改色朗聲道:“請借天下女修一字,共鑄道經。”
玄女之音,聲傳九州。
于是,劍女以骨龍劍為筆造出一個淩厲的“劍”字。
林芝擡手寫出一個圓潤的“人”字。
琴女的琴音裏蹦出“琴”字。
雲臺下的合歡宗宗主用紅菱紗舞出一個“情”字,美目含淚。
靈隐寺的佛女口念阿彌陀佛,自金燦燦的佛光中飄出一個“佛”字,竟是當場悟道了。
更遠處……
農田裏彎腰收割靈稻的女修用稻谷堆出一個“飽”字。
古墓中被退出去當棄子的女修生死間寫出一個“活”字,成功突破。
悟道與突破,發生在九州的每一個角落。
此界女修的興盛,可以說,便是從此開始。
越來越多的字符落入泥土中。
某一個瞬間,閉眸組合道經,周身道韻流轉的黎月,忽然心頭一軟,神女落下一滴珍珠般的淚水。
冰雪消融,萬物複蘇,抽新的枝條泛出點點嫩綠。
幽冥處,已經與道融為一體的地母和月神分別書出一個“地”字和“月”字。
地母還是和以前一樣慈眉善目,溫和笑着說:“玄女,長大了。”
月神姐姐清冷的眉眼泛出點柔軟,朝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發:“月月,确實長大了。”
萬千文字聚于一體,黎月睜眼,眼中流轉的是法則金光。
天雷傾瀉而下,就好像窺伺已久的跟蹤者,黎月皺眉,手中重鑄的經書連同女仙金冊一起飛出,托付給林芝。
一聲聲玄女在她的背後響起。
結丹時,葉無道曾問她,要取什麽道號,一直到結嬰,黎月都沒給出個答案。
其實只是因為,她不再需要別的道號了。
玄女一稱,是天地印證,已經足夠。
太陽金箭被劈得粉碎,試圖救她的人和想看着她死的人都被天雷隔絕在外。
黎月撐着霜寒劍,白色的衣袍上掉落幾滴血珠将那繡着蓮花的銀線染紅。謝霜寒不顧未痊愈的身體,跌跌撞撞跑進雷裏。
他手中拿着宿世鏡,經歷幾年折磨修為倒退,早就遠不如從前。謝霜寒抱着她,不敢看她幽深的瞳孔和蒼白的臉色。罡風列列,他用身體替她抵擋。
黎月本還在想天道怎麽又分清她和謝霜寒了,就見雷光把擋在她身前的道子劈得皮開肉綻,白玉般的臉上染血。
哦,這是連道子都不要了,也要劈死她。
黎月想到點什麽,摸他的臉:“謝霜寒,你喜歡我麽?”
他唇瓣尚且帶着猩紅血珠,琉璃色的眸卻驚惶得浸潤出一點水色,他好像于漫天無邊的黑暗中終于窺見一點亮色。
喜歡……怎麽會不喜歡呢?
他手指一松,宿世鏡被雷光劈開一道裂縫,謝霜寒的喜歡還未說出口,就連同黎月一起被吸了進去。
差一點,就能拿到神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