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師娘惡女(21)
師娘惡女(21)
“你是誰？”
薛钰懷裏抱着貍奴, 從假山後面探出身，不僅懷裏的貍奴睜大了眼睛，看着黎月，就連薛钰自己也像是一只被驚到的貍奴, 黑葡萄似的眼睛, 想要打量黎月, 又很害怕地撲閃着長而濃密的睫毛。
幻境破滅後, 黎月發現自己有了實體。小□□忙繼續扒拉明澄留下來的記錄，黎月發現每一世, 薛钰都會犯下巨大的殺孽。對于旁的道統來說，可能有業火纏身的風險, 對于薛钰來說，卻是最好的養料。
那不就簡單了，掐斷他的養料, 磨掉他的爪牙，把血腥的狼崽子變成一只小白兔。
薛钰在黎月面前有些天然的怯意, 那是經年累月的欺壓裏積累出來的。
她華貴的衣袍壓着金線，紅黑配色，給少女冰冷的容顏添上一絲權貴的威嚴。黎月甩了甩衣袖, 漫不經心回答着薛钰：“我是你的姐姐。”
那雙綢緞面料的鞋比薛钰衣服的用料還要高上幾籌, 血紅色的珠子鑲嵌在鞋頭。薛钰知道這種珠子, 價值千金, 華而不實。
他低着頭，露出柔軟的脖頸，這招在那些同族哥哥身上, 最好用。每每這時，年紀最大的長兄就會擡手制止其他意圖欺淩他的人。
薛钰遺傳了母親的美貌, 年紀輕輕，已經可以窺出眉眼間的豔麗，并且，他從自己的母親身上很快學會了如何運用這份豔麗。
“你不是我的姐姐。”還沒經過變聲期的少年，聲音帶着點稚氣，天然就容易讓人卸下防備。
“魔尊只有兒子，沒有女兒。”
黎月蹲下身，裙擺落在地上，薛钰驚了一跳，放走了懷裏的貍奴，小小往後倒退了半步。
他怯怯的聲音繼續道：“你是魔尊新拐回來的女人吧。”
魔宮裏從來不缺新的美人，流水般流入宮中。薛钰見過，那些不得寵的，是如何被丢進萬魔窟的岩漿裏生生燒死。
母親總是害怕，有一天她也會被丢到萬魔窟。母親說，她讨好魔尊，是為了更好地活着。她，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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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薛钰有樣學樣，在母親的教導下，讨好魔尊最強的孩子，最有希望接班的長兄。他學着母親低下頭顱，露出雪白的脖頸，那是順從與臣服的象征。
但是願意庇護他的長兄卻在魔尊醉酒後，因為頂撞魔尊，變成了一抔血泥，被那個男人當做養分吞噬了。
魔宮夜宴，臺下衣着暴露，舞姿妖嬈的魔族女子瑟瑟發抖。他的母親坐在魔尊身旁，被扣住了肩膀，在逃離之前被抓住，當着衆人的面被亵玩。
薛钰在哪？
他站在一衆兄弟的末尾，透明到根本沒人會在意，但又實實在在地觀看了所有事情的發生。
原來那些欺淩他的兄長，也會露出那種懦弱的神情，兩股戰戰，神色驚惶。
薛钰入神地看着魔尊将長兄化為一堆血色魔氣。兄長們咬着牙才能不露怯，誰都不希望成為下一個被父親當成養料殺死的孩子。只有薛钰若有所悟。
母親總告訴他，他太弱小了，要和她一樣尋覓一個強者依附。
“钰兒，你要聽話。”母親哭紅得眼睛腫得就像核桃。
沉悶的薛钰第一次開口反駁道：“那為什麽魔尊不用聽話，兄長不用聽話”
面前的女人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她一直掩藏的自尊好像被這童稚的聲音粉碎。
薛钰繼續：“母親，如果我像父親一樣吞噬養分，變得強大，是不是就不用聽話了？”
熟悉的孩子，用清脆的童音說出了讓女人心防崩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的話語。
母親的聲音又尖又細，長長的指甲幾乎掐進了薛钰胳膊上的肉裏：“钰兒，你在亂說什麽。”
“你不能變成那樣的怪物，你要聽母親的話。”
…………
薛钰在黎月靠近他時，終于忍不住露出了一點馬腳，藏在袖子裏的匕首泛着冷光，他雖然年幼，殺人的手卻毫不猶豫。這匕首帶着凝固的血污，黎月側身躲過，薛钰甚至連她的發絲也碰不到。
一招試探，實力的差距，讓裝乖的薛钰變成了真乖。他已經習慣了魔域這一套強者得到所有，弱者失去一切的道理。
母親反對讓他吞噬魔物，薛钰并沒有聽進去。
一旦嘗到過鮮血的滋味，生殺予奪握在自己手裏的感覺，他身體裏一半的魔血就感到本能的渴望。弱小，天真，善良這些詞語本就不會存在于魔域。
可他還是太弱了。
只能吞噬一些邊緣魔物，連同輩兄弟的指甲蓋都夠不上。
求生的本能是不需要人教的，他天然就學會了什麽時候示弱，什麽時候冷靜動手。薛钰因為營養不良而身材瘦弱，眼尾微微上揚
，唇邊露出讓人心頭發軟的笑容。
黎月輕易奪過了匕首，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真髒。”
是在說匕首，也是在說他。
這個年紀的薛钰，雖然跟着母親學了點以色侍人的手段，但到底沒有學會完美掩飾自己的表情，是以他一瞬間沉下了臉：“姐姐，魔尊最讨厭被背叛。”
“魔後背着他私通了一個正道修士，轉瞬間就被投進萬魔窟的岩漿裏了。”
薛钰把手放在自己的腰帶上，微微偏頭笑，梨渦軟軟的：“我雖然髒，但也是魔尊的孩子，要是讓他發現……”
他扯掉衣袍，少年骨瘦如柴和他後來塊壘分明的身材根本沒有可比性。
黎月輕蔑嗤笑：“小鬼，要是再過個十年，你來自薦枕席，我或許還能看一眼。就你現在這樣，來誣陷我，是不是有點自取其辱了？”
薛钰皺眉，神色是不同于小孩外表的陰沉。
魔域的逍遙窟最受歡迎的除了胸大腰細的女郎，就是各色娈童。魔族的手段暴戾，人類女子大多不經玩。那種長相豔麗，弱不勝風的少年郎就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薛钰這樣面如冠玉，腿長腰瘦的就是個中極品。
他靠着□□，殺了不少外面的魔族。
可惜魔宮裏的風尚以魔尊為準，魔尊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只喜歡胸大腰細的女人。
薛钰不理解，為什麽這招會對黎月失效，她明明是從魔宮外面來的。
但無論如何，善于審時度勢的薛钰，知道打不過，已經生出了退意。
但事情的發展總是違背他的意願，魔尊t帶着他那些同輩兄弟浩浩蕩蕩一行人禦空而來。
薛钰眸色發冷，慶幸自己今日放走了貍奴。轉而望向黎月的眼神愈發陰冷。
哦這是怪在她頭上了。
可真相其實滑稽到可笑，這是薛钰的劫數，他害怕的，渴望的情緒才是劇情走向的來源。
明澄造的劫不能觸動薛钰，黎月幹脆減少自己對劫數的影響，一切任憑薛钰自己來編造。
他可以殺死別人，卻不能殺死自己。
那個曾經懦弱的麻木的薛钰。
“吾兒，你怎麽在此處”
魔尊的修為當然可以把外貌固定在最年輕的時候。聽說年輕時，魔尊也是唇紅齒白。但他本人覺得這樣的長相不夠英氣，有損威嚴，樂于保持中年人的形象，臉上的溝壑反而堆積出了他的強勢和不容置喙。
薛钰低着頭，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這聲“吾兒”當然叫的不是他這個混血的雜種。
那衣裙昳麗，容貌華貴的少女擡步離他而去。
黎月微微哂笑，覺得薛钰還真是有意思。
從前，他學着母親去讨好高位的魔族，在發現長兄經不起魔尊的一擊，變得血肉模糊之時，又覺得作為兄弟裏的領頭人的長兄不夠強。
這是，薛钰轉變的契機。
明白了靠人不如靠己，最高程度的慕強是自己成為強者。所以殺掉他原來所認為的至高強者，他的生父——魔尊，反而讓薛钰由此突破重圍，走出另一條大道。
但現在嘛……還沒有形成清晰認知的薛钰，在長兄死後，心裏模糊的渴望，讓他想要尋找一個長兄的替代者。
其實在薛钰過去真實的記憶裏，他也是做過這樣的嘗試的。畢竟母親多年耳濡目染地教導，讓他學會了這樣的生存手段。可惜那只貍奴血淋淋死在他面前，掐滅了他做一根藤蔓，依附他人的想法。
得到什麽，總要失去什麽。
這一次，黎月保證，薛钰的貍奴不會死，他也不會有機會找到他的道心。
我保護你平平安安，你便永遠唯唯諾諾。
這難道不公平麽？
黎月對幻境裏其他的角色都不需要費什麽心思，只是朝名義上的父親指了指薛钰，道：“這是薛姬的兒子，哥哥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父親，不如把他給我玩玩。”
魔族葷素不忌，強者淩駕弱者是常态，魔尊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他的後宮有太多的薛姬，薛钰這樣的混血孩子，也死了不知道多少。
總歸是沒人在意的。
但是他的長子，他曾經用心培養的長子，居然玩物喪志，被一個混血的孩子勾得七葷八素，神志不清。這是魔尊所不能忍耐的。什麽醉酒殺死長子，不過是魔尊早就存了更換繼承人的心思。
他面色冷了下去：“月兒。”
黎月知道魔尊在想什麽，嗤笑道：“父親，放心。我可不會像哥哥那樣蠢。”
她染了蔻丹的指甲涼涼擦過薛钰的臉頰。
“只是有幾分貌美而已，當個寵物養養正合适。父親不也是看上了薛姬貌美，才把她帶回來嗎？”
“我将來要接管魔域，又有什麽要不得？”
魔尊沒有因為黎月野心勃勃的話生氣，反而展顏大笑。
“那便随你，不要玩物喪志便是。”
薛钰的歸屬被随意劃分。
魔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去，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薛钰瞪大一雙貓兒眼，好像不敢相信，對方真的是自己的姐姐。
他開口道：“長兄是你的哥哥”
黎月笑了笑，沒回答。
心裏卻想着，這不是你給我安排的好身份嗎？不是你渴望着尋找一個新的依附麽？
她瞧着薛钰那滿身髒污，實在是有礙觀瞻，很嫌棄地開口：“聽明白了麽，現在你是我的人了。”
地上的匕首被黎月踢到薛钰面前。她根本不在意他藏了武器。實力差距懸殊，就是給他機會，他也傷不到她。
薛钰最擅長察言觀色，小少年眯了眯眼，脆生生道：“姐姐。”
真惡心。
黎月沒忍住皺眉。
薛钰看到她微冷的臉色，假裝出來的乖巧笑容反而真實了些，他才到她腰間那麽高，髒兮兮的手拽住她華美的裙擺，揚起臉故作天真：“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像長兄一樣死了。”
“他們都說是我命爛，克死了長兄。”
黎月蹙眉看着這縮小版的黑心肝，嘲諷道：“你命爛不爛我不知道，但就你這髒兮兮還亂脫衣服的性格，哪天身上爛了，我都不奇怪。”
薛钰黑色的眼睛冷冷盯着黎月，像是驚悚片裏笑得滲人的鬼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