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演員惡女(13)

演員惡女(13)

洛溪寧拍起戲來很兇, 和她外表文藝範不同,她能不重樣的陰陽怪氣把人翻來覆去罵。

男女主的對手戲壓在後面拍,最近黎月和裴瑾都是分開在AB兩組拍。

裴瑾在B組拍的時候,就沒少被洛溪寧點名道姓地罵。

連續好幾天, 裴瑾肉眼可見的越來越沉默。他從前拍戲, 是人走到哪, 資金帶到哪, 別人也沒指望他演出來什麽,都指望着拿到他手裏的資金。就像他粉絲也沒指望他演出來個什麽樣子一樣, 只想要在屏幕中看到他這張臉。

裴瑾心裏清楚得很,但他習慣了, 做什麽都普普通通,本也只打算就這樣,混一天是一天的。

B組拍了大半天, 洛溪寧來了一趟,全都否了, 要明天重拍。因為夜幕降臨,B組的戲今天拍不了,再加上大家已經熬了好幾天, 今晚先放了假。下戲了, 裴瑾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拿了個小馬凳就往隔壁A組走, 去旁邊看戲。

阿文被這祖宗近些日子的轉變弄得摸不着頭腦。換了往常,有人這麽罵裴瑾,他早就脾氣壓不住, 跟別人對線了。

港城夏日,三十來度的高溫一直持續到夜間, 裴瑾身上還穿着戲裏的西服,他不太禁熱,身上在冒汗。洛溪寧很擅長挖掘演員的優點,裴瑾臉好看,身材好看,那在洛溪寧的鏡頭凝視下,她就要求裴瑾要把這些長處發揮到極致。

所以裴瑾一日三餐都變成了西藍花聖女果一類的輕食簡餐,每天還被安排了時長不短的健身課程。被今天的大太陽一曬,他感覺自己餓得發暈。

到了A組拍攝的室內,冷風一吹,冷熱交加,他臉色顯而易見的病态,阿文勸他:“瑾啊,今天咱們就別看了吧,你看你這個汗冒得,咱們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好像恰是合了阿文的心意,導演助理攔住了裴瑾的去路,不太好意思地開口:“裴老師,今天這場戲清場”

清場?

這幾天拍熬大夜的戲,他時常感覺自己一出戲就渾渾噩噩,這下聽助理提起,腦子裏才想起,的确是有那麽一幕戲,是要清場的。

陳生和玫瑰新婚的那一天,敬酒後,他沒去過新婚夜,反而邀了一幫魚龍混雜的道上兄弟一起去了尖東。而玫瑰,叫了自小跟在她身邊的人,代替陳生的位置。

今天要清場的戲,是玫瑰跟阿讓的一場親密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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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他們試戲,就是試拍的隔了兩天陳生從尖東回來,玫瑰質問陳生的戲份。而前一天晚上,表面新婚的夫妻,卻是各自背道而馳。

裴瑾這幾天單獨拍攝的,也就是在尖東的聲色犬馬裏沉浮游離的戲份。

洛溪寧罵他白張了一張浪蕩不羁的臉卻演不出陳生這個角色的複雜深沉。有一大段角色特寫,專門用來塑造陳生對玫瑰那種既防備又喜歡的感情,裴瑾被洛溪寧罵了個狗血淋頭,說狗來了都比他演得好。

這是個要喝酒的戲份,剛開始給他上的是飲料,他只能喝出了一種校園劇的恬淡。洛溪寧确定不能指望裴瑾的演技,後面直接上了真的酒,效果好了一點,但還是達不到洛溪寧的标準,明天還得再來。

裴瑾喝酒不上臉,所以就算醉了,別人也不大看得出來。

阿文聽說清場,心裏覺得正好,拉起裴瑾就準備t走,結果被這祖宗甩開,距離近了,才發現他身上有酒味。

“裴瑾,你上哪裏沾酒了?”

阿文心裏咯噔一下,裴瑾今天的戲份是在拍尖東酒場,但他特意交待過,酒水不能來真的。

“洛溪寧她們給你用真的酒了?”

“你什麽時候那麽聽話過啊,祖宗!”

裴瑾喝完酒,是一種很間歇性的發瘋,看着很平靜,時不時就抽一下。上次還是和合作商吃飯,席間裴瑾喝了一杯,有人不知分寸,諷刺他當戲子,丢裴家的臉,裴瑾把人按在地上,打得半死不活都沒松手。

阿文把他從混亂的宴席裏帶出去,路上好一頓折騰。他一會兒抱着門口的路燈不松手,一會兒又說什麽他早晚要出人頭地。

第二天,裴瑾耍酒瘋的事情被港媒遮天蓋地的報道。好事的記者還湊到了裴瑾父母跟前采訪,向來不理會記者的裴父裴母,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要在輿論風波上給裴瑾添上一刀,公開回應說,裴家沒有這麽丢臉的兒子。

除了其他各房的兄弟姐妹,裴瑾還有一個親弟弟,記者故意詢問,家産還會不會留給裴瑾。

裴母冷淡嗤了一聲,直接回應:“只要他還一天在外面幹丢臉的事,就不可能分給他一個子。”

“反正他覺得他自己能賺,那就讓他在外面闖。”

阿文看了新聞後,心裏覺得裴瑾的性格比起裴家這一家冷血動物來說,已經算不錯。至少裴瑾是個你順毛捋,多數時候都能把話聽進去,出手也很大方的人。

阿文當年家裏出事,父母生病,裴瑾二話沒說直接拿錢讓他安頓好了父母。這筆恩情他記一輩子,便這麽多年風風雨雨都陪在裴瑾身邊。

裴瑾嘴上說着對家裏的事不在意,那以後卻是滴酒不沾。

他這時候就已經不大聽得進去助理和阿文的話,很固執地要進去看。

洛溪寧和安茹聽到裴瑾要來看,商量了一下,決定放他進來。

裴瑾是個吃感覺的人,按洛溪寧的話來說,就是裴瑾演什麽都像演他自己,而明天就是黎月跟裴瑾的對手戲。

與其讓裴瑾琢磨他那三瓜兩棗的演技,不如讓他受點刺激,來點真實情緒。

安茹還是有些擔心:“老洛,裴瑾演成這樣,咱們這片真能拍出來麽?”

洛溪寧老神在在:“怕什麽,現在又不是只有盛世傳媒一家,我們不是招到LI的投資了麽?要是裴瑾始終演成這樣,咱們就把他踹了重拍。”

安茹思索了一下:“但試戲的時候,我感覺他和黎月還是很有張力的,沒想到他拍個人戲這麽拖後腿。”

洛溪寧拿着大監看鏡頭裏的黎月和宋清讓,淡淡道:“有沒有可能,那是因為黎月擅長調動對手演員的情緒,沒發現男演員站她旁邊都自動變帥了麽?有些人天生就吃這碗飯。”

但天賦也需要努力才能發揮出來,洛溪寧其實很慶幸,黎月沒有因為這三年的風風雨雨而放棄表演,浪費她的天賦。

監視屏幕裏——

阿讓穿了一件白襯衫,v字領口開得比較大,挂了一副黑色墨鏡。今天婚禮,他算是玫瑰的娘家人,也跟着忙前忙後。

玫瑰還穿着敬酒的挂脖黑色絲質長裙,坐在紅豔豔的喜慶婚床上,白皙的小腿一晃一晃的,不大耐煩。

“過來。”她招了招手,對待阿讓,她一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阿讓在門口靜靜盯着她,清潤的眼看似平靜,實則壓住了風波,他垂下頭,平穩道:“大小姐,大哥那邊我已經派人去請,很快就能回來。”

玫瑰看他一眼,再叫了一次,讓他過來。

阿讓沒動,沉聲道:“大小姐,你今晚成婚了。”

寂靜的氣憤被玫瑰短促的一聲笑打破:“大哥?你改口改得挺順利,是不是都忘了你是誰養的狗?”

她站起身,赤腳踩在地毯上,扔掉他領口的墨鏡,把人掼在床上。

玫瑰打小跟着父親舞刀弄槍,她老爹不是個好人,早些年抛棄了她和母親,是玫瑰自己憑借一身武藝和狠勁在港城立足。

後來她經營小賭坊得當,被那個年老也生不出孩子的爹認了回去。她也是三教九流裏混出來的。固然是大小姐,這個人物身上卻也不乏匪氣和狠勁。

玫瑰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陳生,但她比陳生更能裝,更能忍,柔和與美麗只不過是她的僞裝色,一條窺伺着機會的毒蛇更适合去描繪她。

“你叫陳生大哥,那我該是什麽,大哥的女人麽?”

她粗暴解開皮帶的金屬搭扣,白襯衫敞開,肌肉線條暴露在鏡頭下。玫瑰自小習武,有一手好鞭法。

她甩了一鞭,打到宋清讓胸膛上,一側的胸部肌肉泛紅,他臉色不正常的紅。拍戲,黎月當然不可能真的用力抽,那力道太輕,反而讓被懲罰的人心猿意馬的。

宋清讓有專業性,壓制住身體裏莫名的一點抓心撓肺的欲望,露出吃痛的表情,睫毛低垂,輕輕抽氣。

被從床上拉到地上,他并沒有反抗,只是握住玫瑰的手,開口:“大小姐,陳生派了人在守着,會被發現……他喜歡你,其實只要你們好好在一起……”

玫瑰捏着阿讓的下巴,又滑到他的脖頸的喉結,裝作要扼制住他咽喉的樣子,收緊又松開,打斷了他的陳詞:“阿讓,你真天真,怎麽會覺得,我要的是他的喜歡?”

阿讓擡頭看她,一滴淚挂在睫毛上,洛溪寧給了個近景。

玫瑰讓他閉上眼,惡意按了按他的眼球:“這些事情不是你該操心的,你要做的,就是聽我的話。”

“不然,你就永遠當個瞎子,當個啞巴,被我關着。”

她冰涼的手從他腰腹處掠過,在他睜眼時,咬住他的嘴唇,撕咬一樣懲罰着。

水晶吊燈亮堂堂照在塊壘分明的胸肌上,玫瑰跨坐在阿讓身上,以一種游刃有餘地姿态掠奪攻伐。

她不愛大哥,只愛權力,她要的從來不是什麽大哥的寵愛,而是實實在在的權力。

所以陳生去尖東,她壓根不在乎。

大紅的婚床上,衣着整齊的玫瑰,冷眼看着身下的人沉眠于欲望。

她喜歡的不是這件事情本身,而是這背後所帶來的支配感。

平常的黎月長相豔麗,但氣質是清而冷的,出演玫瑰時,卻變成了另一番的風情萬種。明明脫的人是宋清讓,穿得整整齊齊的是黎月,但她演出來的那種花枝帶露的感覺,卻讓人看得口幹舌燥。

玫瑰更粗俗,有的是手段折騰人,因為她自小便是在混亂與風波中長大,這一點即使是在親密戲上也會有所體現。

結束拍攝後,黎月倒是沒什麽,宋清讓則像脫水了一樣,鼻尖都還在冒汗。

看在中途洛溪寧不滿意,又多打了幾遍宋清讓的份上,黎月好心幫他把開了的襯衫紐扣系上。當然,最主要的是,好心幫他遮掩一下他的狼狽。

劇組人員忙着收工收拾道具之類的,黎月和宋清讓就站在一塊小小的角落,宋清讓耳根都紅透了,他出道以來,演得都是些極其正派或者溫文儒雅的角色。文藝片也是那種個人命運的掙紮,出了名的不拍親密戲,反而讓人更想睡的男星。

“阿寧,抱歉。”

黎月看他緩過來,沒怎麽在意:“不用,反正都睡過你不知道多少次了。”

這是真的,拍《棠公館》的時候壓力大,黎月心情不好就喜歡折騰宋清讓。

早玩膩了,她拍這種戲份壓力自然不大,天知道宋清讓怎麽會那麽青澀。

“你的專業度倒是挺讓我懷疑的。”

宋清讓微微臉紅,想再說什麽,一個身影直接闖過來,拉住了黎月。

裴瑾忍了很久,胃裏現在還因為沒吃飽飯又餓又疼,但他還是撐着往宋清讓身上打了一拳。

別人沒注意,他一直盯着黎月,怎麽會沒發現宋清讓這不要臉的,真的起了反應。

“影帝?宋清讓,你可真是他媽個人渣!”

裴瑾把黎月拉到身後,他自己還搖搖晃晃的,宋清讓不可能白挨他一下,結果還沒回手,裴瑾就自己站不穩往後倒,還是黎月眼疾手快接住他,才沒讓他直接栽倒在地上。

暈倒前,他能感到她冰涼的手在他面頰上貼了貼,心裏想的卻是,黎月笨得要死,既然能把周煜耍得團團轉,怎麽還被宋清讓占了便宜?

笨死了,會演戲的人,也沒比他聰明很多。

阿文趕緊跑過來,這次他是真的感謝黎月,要不然裴瑾這麽直愣愣倒下去,不得摔成個傻子。

“黎老師,實在是不好意思。他是最近這段時間沒吃什麽東西,又在拍戲時t喝了點酒,今天溫度又高,估計身體撐不住了。”

阿文絮絮叨叨的,一邊開始打電話聯系醫生。

去醫院是不可能的,告訴裴家更是行不通的,叫私人醫生來酒店最穩妥。

……

裴瑾醒時,正好黎月來看他,阿文在跟黎月道謝,裴瑾聽到黎月回應的很官方,無非是些和同事劃清關系的話。

他心裏不是滋味,他是不大聰明,但他不是傻子,也看得出來周煜和宋清讓都和黎月有舊。

只有他,曾經是她的粉絲,後來因為她缺失的演技而脫粉,甚至通過跟周煜較勁來掩蓋他曾經真的迷戀過她的作品這一事實。

但《港城玫瑰》裏,笑裏藏刀,狠辣美豔的玫瑰再一次吸引了裴瑾,他有點在意黎月,可能是因為周煜和黎月撲朔迷離的關系,又可能只是因為他這樣不擅長表演的人,也會很容易被黎月帶入戲裏。

他着迷于黎月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像是一個庸俗的人憧憬天才。

但他也是有自尊心的,不會像宋清讓和周煜那樣捧着她,縱着她。

裴瑾早醒了,聽到黎月的腳步聲,又趕忙閉上眼。

黎月在旁邊停住腳步,看了看床上睫毛還在顫抖的人,語氣淡淡:“既然裴瑾還沒醒,我就不打擾了。”

然後是向外走的腳步聲。

阿文也是不敢久留黎月,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這位祖宗對黎月那一擔子的單相思。可黎月是裴瑾能招惹的嗎?年少成名的影後,身邊的人不是諸如宋清讓這樣的實力派影帝,就是周煜那樣甘心為她豁出去當助理的少爺。

這些天阿文可是看見了,周煜怎樣鞍前馬後跟在黎月身邊,背着包給黎月打傘,給黎月送水,給黎月捧着劇本當支架的。要裴瑾這祖宗拉下面子去幹這些?阿文是不敢想象的。

剛滿臉笑意,邁着輕松步伐把黎月這尊大佛送到門口,阿文就聽見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上一刻還沒睡醒的裴瑾,穿着睡衣睡褲,在地上摔了一跤,手忙腳亂追了過來,墨色的桃花眼閃着焦急,等真正留住人的時候,又變成了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麽不值錢的惱火。

他松開拽住黎月手腕的手,想要裝作輕松地插進褲兜,發現自己這條睡褲沒有側兜,又尴尬把雙手交叉環胸,揚起下颌,露出傲慢的神情,像是一只孔雀。

但經過他前面一系列操作,誰會相信他那岌岌可危的傲慢?

阿文都替他尴尬。

黎月勾唇笑了一下,她笑起來不像玫瑰那麽攻擊性十足,反而是清而淡的,在裴瑾眼裏,沒化妝的黎月,這樣笑,居然有些溫柔。

“看來裴瑾恢複得挺好,應該不會耽誤接下來的拍攝。”

這是跟阿文說的。

但裴瑾知道,這是黎月在笑他,他有一種在黎月面前丢臉丢多了就習慣了的感覺,嘴硬道:“宋清讓呢?”

黎月狐疑:“你想讓他來看望你?他上午有一場戲還沒結束,估計下午就有空來看你。”

她停頓了一下,唇角上揚:“說起來,他也是第一次見,有人上一秒還在打人,下一秒就暈過去的。”

“既然你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裴瑾的嘴比腦子轉得更快,脫口而出:“你今天沒有排戲,我們明天有一場對手戲,我想和你對戲。”

阿文懸着的心終于死了,對戲?裴瑾拍戲什麽時候這麽敬業過,還知道找人對戲。他對這部戲的重視程度根本就不正常,被導演罵也安靜受着,下戲了也不走,堅持去看別人拍戲取經學習。

涉及到拍戲,黎月是不會含糊的,《港城玫瑰》開拍,她順便還讓小黑去操作了一番,讓黎家在背後入股。

小黑統憑宿主貴,因為黎月體內神格的融合而升級,在這個世界可以虛拟身份,僞裝成人類。黎月當初從黎家脫身時,就讓小黑成為了“黎斯默”,代替她掌管黎家。

演戲是一件很理想主義的事情,黎月骨子裏卻留着第一個世界裏種下的商人基因,她不能夠純粹得靠理想活着。所以,她布局讓黎家進入了娛樂圈,自己掌握着資本。

洛溪寧拍戲,預算永遠不夠,她就是趁着裴家的盛世傳媒和洛溪寧扯皮的時候,直接讓黎家出錢,在利益分配上占了一塊大頭。

現在《港城玫瑰》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都是她的作品,她不會拒絕讓這個作品變得更好的可能性。

黎月答應了對戲。

她的劇本是随身帶着的,本來今天沒排戲,她是打算去現場看宋清讓的戲份,然後和安茹讨論一下劇情的。

編劇寫的時候,故事有很多地方是留白的,演員要靠自己以點到面的擴散思維去補全角色背後的人生。

黎月不是科班出身,雖然她補充過很多系統的理論知識,也跟宋清讓學過表演,但她還是更傾向于去了解故事的邏輯,去了解人物的動機。要安茹來說,就是她的問題太多,老想知道為什麽。其實編劇寫的時候,也沒想過那麽多為什麽。

裴瑾還沒有真的跟黎月走過戲,除了試鏡的時候,被她的表演短暫地帶入過。

兩個人的劇本翻開,其實對比挺強烈的,裴瑾的劇本跟新的一樣,黎月的劇本上密密麻麻加了旁批。

“先試試臺詞?”

工作狀态的黎月嚴謹的态度,讓本來吊兒郎當的裴瑾不自覺糾正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正襟危坐起來。

這段戲他們試戲時演過,但現在手上的劇本,細節和臺詞會比試戲時更豐富。

這是新婚的第三天,陳生連着兩天不回,将玫瑰的面子放在火上烤。玫瑰前腳眼也不眨地吩咐阿讓去“教”陳生派來監視她的人學會閉嘴,後腳就坐在客廳,算着時間等到了從尖東酒場回來的陳生。

陳生的戲相對容易一點,一個自卑又自負,窮小子打手一招得勢取了老東家的大小姐,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情感,又一次次被她撩撥而甘願上鈎。

出乎黎月的意料,裴瑾的臺詞念得不錯,也就是這時候能讓人想起來裴家捐樓讓裴瑾有了科班出身的學歷證明。

裴瑾是學過系統表演的,一開始他唱歌跳舞樣樣不行,也是用他是學表演的來安慰自己的。

只是,他的不錯,永遠停留在及格線上,扛不住大熒幕的審判。字正腔圓的念白放在陳生這個沒讀過幾年書,靠社會教育長大的人身上,顯得就不那麽貼合。

黎月和裴瑾對了好幾遍臺詞,瞥了眼他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劇本,問道:“你前幾天拍的時候有遇到什麽問題麽?”

裴瑾握着劇本,往前翻了翻,其實沒有幾頁,他不久前在拍喝酒的戲份。

周圍人恭賀他新婚,陳生含着笑意,笑不達眼底,看誰都深情的眼讓旁邊表演的舞女以為攀上了貴客貼了過來。

他薄唇微掀将酒咽下:“誰叫的人?處理幹淨。”

陳生的規矩,喝酒不叫人作陪。他手下紀律嚴明,喝酒打架抽煙随你的便,敢溺在女人身上,動毒品,動賭場都是死路一條。

他看得分明,天要變了,能盡快洗白上岸才是長久之道。更何況,他本就對這些男女之事沒有興趣,權力于他才是最好的春/藥。

幾個原本在嬉笑打鬧的人哭着喊着地求饒,還是被拖了出去。門外很快就傳出皮肉與金屬碰撞的聲音,慘叫聲成了伴奏,其他留着的小弟不敢亂說話,只忙着給陳生倒酒。

一個瘦高個打開了門,鞋上踩着血,印在包廂富麗堂皇的地板上。

“大哥,是大嫂那邊派來的人,問你幾時回去。”

陳生沒回答,只手揚了揚,讓人退下,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

就拍到這一段,留白的地方是陳生心裏的情緒。

黎月讓裴瑾念了一遍臺詞,問他洛溪寧提了什麽問題。

裴瑾端正的姿勢随着對臺詞慢慢垮掉,現在半窩在沙發上,大長腿敞着,垂着睫毛,有些倦怠,不是對着黎月,是對着他自己。

盡管黎月沒說什麽,只是讓他多念了幾遍臺詞,但他也敏銳感受到了一點似曾相似的失望。出身在裴家,他的确很幸運有了試錯的成本,家裏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麽反對他拍戲的,是他一次次失敗,一次次鬧出家人眼裏不入流的笑話,讓父母徹底對他失望。

要說裴瑾自己的生活準則,那就是在裴家不把自己當裴家人,到了外面可勁兒借着裴家的光環張揚舞爪。他看似張揚肆意,其實內心始終像是個想要讨t要別人認可的小孩。

《拯救他》這部小說裏,他等到了對他充斥百分百愛意,死死黏着他,救贖他的女主。但黎月不是女主,不會因為他那點兒家庭創傷就心生憐憫。

“洛導說,沒有陳生身上那種狠勁和世故感。”

導演這種虛無缥缈的形容,他根本就摸不透。

“你其實學過系統的表演,還上過很多行內的演技班,你了解過這些方法。”

裴瑾坐直了點兒,鼻骨挺立,眉弓深邃,他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瞳仁很清澈,看着确實不像陳生,像沒經過什麽磋磨的二傻子。

他一說話,就挺欠揍的:“沒想到大明星也會看我的表演經歷,沒見過這麽俗的吧。”

俗不可耐,最好的資源堆不出來一個像樣的成品,父母對他失望也挺正常。

黎月倒沒有順着他的意思,莫名覺得幾分好笑:“裴瑾,其實可能你不太适合方式派的演法,你做過人物小傳嗎,陳生這個角色性格方面本就和你很像。”

“洛溪寧和安茹是很挑剔的人,她們願意用你,盛世傳媒的投資占了一部分,但絕對不是全部,你身上要是一點都沒有演陳生的苗頭,你就是拿錢砸也砸不進劇組。”

“別再端着念臺詞了,你剛剛那點兒自怨自艾都比你認真演更貼合角色。”

她又揚了揚手中的劇本:“我以為,你放着綜藝導師,直播賣貨的好差事不去做,來港城拍戲,是有幾分真心的。”

“但你連劇本都沒吃透。為什麽呢?因為害怕嗎?害怕自己沒有天賦,努力了也不會有結果,所以幹脆不努力了?”

“陳生不會這樣,他是個自卑自負,就努力到發狠的人,他就是一條爛命也想要站到最高處。”

“裴瑾,你試過僅僅是合情合理地去表現另一個人的情感嗎?确切地說,你的腦海裏有陳生的形象嗎?他愛吃什麽,他的口頭禪是什麽,他做人的原則如何呢?他對玫瑰的感情幾分真幾分假?表演的過程是創造,你要塑造出另一個人的感情與精神世界。”

“如果用方法派的表演不能成功,你不如試試如何沉浸角色,用這幾個月的時間短暫地成為‘陳生’。”

裴瑾的神色有幾分古怪,他擰着劇本上包着的封皮,不自信地發問:“你覺得我能演好?”

最愛他臉的粉絲,都經常勸他放棄演戲,多發自拍,多走紅毯。

“這取決于你自己,裴瑾,選擇變好或變壞,從來都是你自己的權利。”

他定定凝視了黎月幾秒,問她能不能借她劇本看看,視線在她鋒利的字跡上滑過。黎月的劇本上有很多她自己閱讀劇本時提出的問題,和加入的對角色心理的分析。

不止是玫瑰的,對手演員的都一起做了分析。

他所看到的天賦背後,也有持續不斷的努力。

“你很喜歡演戲。”裴瑾啞着嗓子道,手指撫摸已經幹了的字跡。

演員的身份對黎月來說是特別的體驗,她穿梭在各個世界,本來就有一種演繹不同人生的感覺。表演讓她将自己不同的經歷和最初的人生融合自洽,讓她學會區分角色和本我,并體驗到經歷全新經歷與情感的快樂。

“電影是另一個世界,我喜歡新鮮感,所以新的角色和劇本總會讓我感到着迷。”

黎月談起自己喜歡的事情時,如月皎皎,清冷動人。

“裴瑾,要不要試試體驗派的入戲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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