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演員惡女(21)

演員惡女(21)

片場早早開工, 洛溪寧正在和她請來當監制的老師聊天。

盛世傳媒的李制片,就是試鏡那會兒跟着裴瑾來的那位,業務水平堪憂不說,還謀劃着把他新捧的二線小花塞進劇組。黎月直接讓LI向盛世傳媒施壓, 踹走了不幹事只想着撈油水的制片。

新來的制片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能力有限。正逢洛溪寧讀研時的導師有空檔, 洛導就幹脆把導師陸雯請來做監制。

陸雯是個很有氣質的人, 盡管已經年過半百,但那獨一份的氣質和依然立體的五官仍能讓人窺見她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這是一位在港片裏演花瓶出身一步步轉型為實力派演員征服港城征服柏林戛納, 現在仍然是女演員裏手握獎杯數最多的傳奇演員。而當她聲名最盛時,她卻選擇了息影求學, 被不少人嘲笑是沽名釣譽,後來時間印證了陸雯的選擇。

她不再是被資本選擇的演員,而是轉行成為了導演, 獨特的敘事視角和敏銳的賞鑒能力,讓她執導的首部影片就斬獲國際大獎無數, 徹底奠定了陸雯在影壇的地位。

現在關于她的消息卻漸漸少了,年輕一點的粉絲可能都不太知道她的名字。陸雯按班就部地做着教授的工作,培養年輕的導演, 卻總還被人謠傳生活不如意, 江郎才盡。

洛溪寧作為陸雯的得意門生, 倒是知道點內幕消息, 老師手上的劇本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但她們師門的傳統就是反複修改,所以也不敢說就此定稿。

洛溪寧自己拿着小監視器, 讓陸雯看大監視器。

補拍少年時的戲份,妝感要淡, 黎月幾乎只上了一個底妝,加上唇膏和腮紅。

陸雯感慨:“是很漂亮的孩子,其實她有這樣一張臉,還能有這樣的演技,已經算是難得。就是可惜,感同身受的能力還是欠缺了些,演員是不能沒有……”

飽滿的情感的……

陸雯的話斷在了黎月轉變的眼神裏,早些年陸雯也演花瓶,男導演拍攝少不了直男式的審美,和對女性淺薄的想象。早在那時,她就發現,他們對于感情戲處理的單薄正投射出了他們對于女性形象的單方面意淫和扭曲。

很多男導演,其實不擅長處理細膩的情感戲,然後,他們就會說——感情戲就那樣,拍不出什麽格局。

一種父權社會下慣常的手段,他們做不到的,就加以诋毀。

說來其實可笑,她是在那些讓她感到不适的拍攝和鏡頭裏功成名就。若要真的返回去,公開地表達自己的不适,就好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所以在聲名最盛時,陸雯選擇了去求學。有足夠的經濟基礎之後,她還是想要去尋求那種讓她不适的來源,去嘗試着從被選擇的人成為做選擇的人,她想要拍真正的女性,無論被別人如何诋毀。

陸雯看着鏡頭裏的黎月,若有所思。

顯然,黎月進入狀态了。

陽光穿透茂密的樹葉,投下斑駁的光影,一點浮動的光跳躍在她亮晶晶的眼和濃密的睫毛之間,好的演員,在說臺詞之前,會用她的眼神,她的動作,帶着對方一起入戲。

“什麽呀?原來你這麽神神秘秘藏着的就是顆糖而已。”

“我沒見過的牌子,一看就是廉價貨……”色……

阿讓将糖抵在她的唇邊,突然拉進的距離,讓她眨着眼轉移了視線,只是一瞬間的慌亂,又恢複了大小姐式的趾高氣揚,沒有慢鏡頭的處理,反而是一個搖動的鏡頭,讓人誤以為她在躲閃。

下一秒,她卻含着黏膩的糖果,碰上了他的唇角。

宋清讓的抗拒逐漸停止,他被抵在門牆上,和她一起吃了一顆甜得發膩的糖果,在她離開時,主動伸手虛扶住她的腰,低頭又追逐了過去。

像是要一起融化掉,像是他們正相愛,不含一絲雜質。

洛溪寧捧着小監視器叫停,沒想到今天這麽順利,她多預留出來的時間好像都成了多此一舉。

她嘀咕道:“奇了怪了,他們這是又和好了?”

陸雯瞥了洛溪寧一眼,好像對她嘴裏的八卦不是很感興趣,倒說了點兒別的:“昨天我和她提了一句關于感情處理的問題。”

洛溪寧放下手裏的監視器,先看一眼下了戲往這邊走的黎月,又聽見陸雯補充道:“我和她說,她現在的問題不是需要做加法,演很多難度大的層次多的戲份,而是要做減法,去學會真實地把情感飽滿呈現出來。”

“她聽進去了。”

回憶戲份結束之後,還有一場碼頭的結尾戲要重拍,洛溪寧覺得,兩位演員帶着現在狀态,去演那場一邊決裂一邊回憶過去的戲,效果會更好。

“陸雯姐。”黎月在去換造型前,有些忐忑地先跟前輩兼偶像,打了個招呼。

陸雯穿着一條長裙,頭發挽起,沒有像同期的演員一樣做過多的醫美,任有眼角的皺紋留下歲月的痕跡,但歲月不敗美人,反而讓她更有氣質:“看起來,你已經進入角色了。”

昨天拍戲時,黎月和陸雯交待過她的困惑,她以前無論演棠寧還是玫瑰,都很能理解她們的冷靜,她們的決意,她們的心狠,因為能夠共情,所以能夠很好地呈現。

但偏偏這段戲的感情簡單,沒有那麽多複雜的沖突,就是玫瑰少女時期,心還未冷時,一點情不自禁地沖動。

因為簡單純粹,反而她不能理解,不能共情,也就無法去表演。

陸雯卻和她說,她不應該把太多自己的思考加在角色身上,要去做減法。她的邏輯是她的邏輯,而玫瑰有着玫瑰的邏輯。

她要做的,僅僅是短暫地成為玫瑰。

“要多謝陸雯姐昨天的指點。”

陸雯搖頭:“算不上指點,我是上了年紀,就忍不住話多,洛溪寧就常嫌我唠叨她。”

洛溪寧聳肩,莫名躺槍:“老師,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不是嫌您唠叨,是您那時布置的拍攝作業還要讓我交的論文太多。”

陸雯不理睬洛溪寧時隔多年的耿耿于懷,拉過黎月:“我看過《棠公館》,其實棠寧跟成年後的玫瑰有很多相像的點,她們是那種更冷靜更理智的角色,也許和t你本人也有共通點。”

“我本來很擔心,你習慣了演這樣的角色,習慣了收束情感,外熱內冷的表演人物,沒辦法破開障壁,去嘗試更加多元化的可能性……”

陸雯頓了一下,話鋒一轉——

“……但在這個圈子裏,也不乏專注于同一類型的角色而功成名就的。”

黎月偏頭,回握住陸雯的手,她知道,早期的陸雯就被港媒銳評只能一輩子演花瓶小妹,還不如去一脫成名。

但陸雯熬過去了,用實力和時間證明了自己。她選擇了走更難的路,但她并不要求別人都和她一樣,只是陸雯偶爾也期待着,會有更多的同行者。

“陸雯姐,可能我現在做得還不夠好,但不代表着我會一直做得不夠好。”

那是很神奇的感覺,陸雯握着黎月的手,在她年輕的清澈的眼裏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過去,野心和生命力一樣地蓬勃。

她忽然便想知道,她能不能挖掘出黎月更多的可能性,在她的鏡頭下,黎月又會是什麽樣子

醫生,物理學家,律師,天文學家……無數的可能性,那個她一直擱置的找不到合适演員的劇本好像又有了點讓她想再一次嘗試的可能。

可陸雯還不确定,黎月是否就是她要的女主角,她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不會急着很快地就敲定,總需要再觀察再考慮。

于是,暫時地,她只是露出溫柔的笑容:“這很好,我們都沒必要将自己限定某一個角色裏面,也不該有誰可以将我們限定住。”

……

補拍的碼頭戲份很順利,這是黎月擅長的部分。

鼓風機吹動她的頭發,玫瑰安靜看着眼前的人倒下,被警署趕來的的人拖走。

阿讓自以為能借着敵對幫派的手解決掉陳生,同時當上洪幫的一把手,卻遠未想到,這一場局中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大小姐,你壞了道上的規矩。”

玫瑰不是很在意地笑了一下,斜陽的餘晖勾勒出她光潔的臉龐,那個站在玫瑰身旁的女警察,熟悉的面容讓阿讓瞳孔一縮。

玫瑰受傷,不能跟着陳生一起逃走,就是因為中途受到了差佬(警察)的襲擊。

電光火石間,他反應過來,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順序錯了。”

玫瑰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被壓上警車的人回頭死死盯着她,目眦欲裂。

洪幫誰都知道,大小姐是突然被接回來的,因為經營賭場得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那個抛妻棄子的洪幫幫主,發現自己身體的問題,不能再有孩子。

玫瑰是他唯一的繼承人,這才想着把人認了回來。

在回洪幫之前,她的過去并不是那麽透明。

他趁着壓制他的警察不注意,一個用力,即使帶着手铐也能把旁邊的人撂倒。反應過來的人将槍支對準了他,卻猶疑不定要不要動手。

而他已經靠近了玫瑰。

“師姐!”阿讓臉熟的女警察突然緊張叫了一聲,立刻惹來上司警告的眼神,和阿讓嘲諷的容。

“你是差佬怎麽可能你明明是個殺人犯的女兒”

周圍的槍支對着他,來來回回幾句讓他放棄抵抗,而大小姐永遠居高臨下,用那種憐憫又冷淡的眼神看他。

他受不了,這也許比就讓他爛在泥裏還更難受,在被她折磨被她玩弄時,都沒有這樣難受。我們明明該是同樣肮髒的不堪的人,只能互相糾纏着活下去,憑什麽她可以走向另一種光明

玫瑰用唇語跟他說:“你真天真。”她身後是波光粼粼的海面,睫毛好像也浮動着夕陽暖色調的碎光。

在被麻醉彈擊中的那幾秒,他想到的竟然不是她如何騙了他,而是年少時,斑駁樹影,點點陽光,也曾同樣躍動在她濃密卷翹的睫毛上,像是碎了的金子。

高大的人影倒在地上,玫瑰沉默看着他被帶走,說不上什麽心情。

她早說過,她不喜歡當什麽大哥的女人。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多好笑的說法,權力之争,哪有什麽性別的差異。

“師姐……”女警官怯怯叫她,玫瑰從那種淡淡的惆悵裏緩過神來,她烏黑的發跟着晃動,手上擎着支剛點燃的細煙——這還是她讓他們從阿讓身上摸出來給她的。

“算不上你的師姐,指不定哪一天,我也就該被你抓進去了。”

誰能想到,她因為被查出父親是洪幫老大,而被警校開除,無奈之下去賭場打工,後來被便宜老爹認了回去。

“不會的,師姐。”

玫瑰唇畔的煙被取下,曾經比她低一年級的師妹突然以一種長者式的包容态度和她說話:“要是你會變成那樣的人,你就不會救我,也就不會和我們透露消息,讓我們抓住逃犯。”

“那是他們又蠢又貪。”

賭場的生意本就一本萬利,偏偏卻還要去碰大宗毒品交易。

師妹本想說什麽,結果被上級叫走,和玫瑰對話的人換成了這次帶隊的警官。

“阿sir,想問什麽可以直說,不用一直看着我,這對突破我的心理防線沒用。”

被噎了一下的警官,垂了下眸,正看見她皓白的脖頸和一條綴滿緬甸紅寶石的項鏈,烏黑的發絲從寶石項鏈間穿過。飾演警官的演員,原本覺得劇本裏描寫的玫瑰容貌太盛,很難被演出來。

不僅僅是外形上漂不漂亮的問題,更要緊的是動态中美人的氣質。

漂亮的人不少,但在熒幕上會讓人覺得生硬,就是演技支撐不起設定導致的,說通俗點兒就是“毀容式的演技”,會導致觀衆和對手演員都無法認可設定裏角色的“容貌過盛”。

吳譯原本只是受到宋清讓邀請,來客串的。他在上一部戲裏,和宋清讓演雙男主。一部講斯文變态連環殺手和正直無私追兇警察之間鬥智鬥勇的戲。宋清讓是殺手,他是警察。

剛好這回《港城玫瑰》裏也有這樣對立角色的設定,就好像是給觀衆的彩蛋一樣,可以call back。既能收獲觀衆緣,又能幫老朋友的忙,吳譯自然不會推拒。

結束和吳譯的對戲,今天的工作差不多就到了尾聲。

宋清讓正式殺青,劇組準備的殺青蛋糕從黎月身後推了出來,她當時在和吳譯聊天。吳譯身形高大,演得硬漢題材很多,站在黎月面前幾乎能把她一個人擋住。

劇組準備的驚喜彩帶炸開的聲音驚了黎月一下,她沒站穩,有要摔倒的趨勢,吳譯下意識就要去扶,被一個更快的身影搶了先。

宋清讓穩穩攬住黎月的肩膀,另一只手順便幫她把頭上的彩帶碎屑撥落。

那動作太自然,衆目睽睽之下也沒有要松手的意思,還很耐心地詢問,有沒有扭到腳。

推蛋糕的,切蛋糕的劇組工作人員面面相觑,實在是八卦的心思占了上頭,還因為工作原因得維持住專業性。

一轉頭,各種匿名群聊裏的消息就開始擴散。

「滴滴,黎姐和宋哥是不是複合了?」

「今天在A組的都看到了吧,導演喊卡後,宋哥還在親……」

「我靠,真的假的?宋哥私下真的非常非常注重距離的,我記得有一次有個小花想跟他合照,往他身上貼,他吓得退開好幾步。」

「屬于是為黎姐守身如玉了,李濤,宋哥就沒和除黎姐以外的演過感情戲吧。」

「細思極恐。」

「細思極恐。」

「救命!救命!裴瑾下戲過去了,他直接把宋哥拽開了。」

「啊?」

「等等我,這盒飯我不吃了,我也要來看戲!」

……

從昨天開始,聽到隔壁黎月跟宋清讓的吻戲翻來覆去拍好幾遍都沒過,他就每一個細胞都被嫉妒啃噬着,陰沉到讓阿文忽視不下去。

阿文寬慰他:“演戲嘛,都是假的,他們那場戲不是演感情好的那種吻戲嗎?拍不出來,不就是說明,破鏡難重圓,前任不好再演出甜蜜蜜的愛情。”

裴瑾眉頭松了一點,阿文這樣說,倒是讓他好受了點,嘴上還是不饒人:“那宋清讓拿那麽多獎杯,都是垃圾嗎?一場吻戲都拍不過去,占女演員便宜。”

這話阿文不好回,索性裴瑾也沒打算要聽他說出個什麽,拿出手機就噼裏啪啦地打字,不知看到了什麽,原本陰沉的臉色,雲銷雨霁,帶出點笑意來。

裴瑾情緒變化那麽明顯,弄得阿文探頭想去看他究竟在幹什麽,心裏好奇得很,幹脆就直接問道:“瑾啊,t你這幾天都在打字寫什麽呢?你什麽時候有寫日記的習慣了?”

裴瑾側了側手機,避開阿文地窺探,剛還看着屏幕笑,見阿文靠過來,立刻壓低眉,不鹹不淡道:“不是你們收了我的大號,我開小號刷刷微博都不行麽?”

哦,開小號逛微博,這倒沒什麽,他只要不拿着營業的大號再發一下稀奇古怪的東西就已經是萬幸了。

阿文放心了點,又問他宋清讓的殺青宴要不要去,裴瑾揚唇輕蔑道:“晦氣,不去。”

然後繼續專注在手機屏幕上。

今天不止是宋清讓殺青,也是港城的戲份告一段落,後面要拍的戲份都在一個東南亞那邊的小國家。

“那行,你少玩點手機,早點睡,注意皮膚狀态,別忘了敷面膜。”

阿文看了眼裴瑾,最後囑咐了幾句,打算代表他去殺青宴打一轉。

哪裏知道,殺青宴快結束的時候,信誓旦旦說着不去的人,突然就出現在場內,撲上去就給了宋清讓一拳。

吃瓜的工作人員驚住了,都不知道是先勸架還是先拍照。

阿文頭疼得厲害,不知道這祖宗為什麽突然變了卦。

洛溪寧跟安茹一人拿了杯雞尾酒,先幹杯喝了一口。洛溪寧比了個取景框的手勢,對着旁邊的安茹道:“你別說,這下裴瑾演得對味兒了。”

安茹打了她一下,火急火燎道:“對什麽味兒啊,他來真的!”

宋清讓用手背揩了一下擦破皮的唇角,周身氣勢一沉,回擊的力度并不像他表現的那麽溫潤。

“第二次了。”他是指上次裴瑾在片場動手未遂的事情,“裴瑾,你發瘋學不會看場合嗎?”

裴瑾被打了臉,這讓他遲疑了一會兒,畢竟他最寶貝他那張臉,站在旁邊的吳譯人高馬大,立刻趁機制住了裴瑾。

配合他還沒換下來的警服,效果就更奇妙了。

阿文趁亂竄到黎月身邊,開口道:“黎老師……”

“這件事,還是得請你幫個忙。”

他可受夠了裴瑾的狗脾氣了,也看穿了誰最能制得住他。

挑着蛋糕上的水果吃了一點的黎月,慢條斯理吃完了半塊芒果,才淡淡掃過去一眼,輕描淡寫道:“有什麽好幫的。打呗,又死不了人。”

這下好了,兩個要動手的,都跟着消停了。

拉架的人對視一眼,心裏默默道——

還得是黎老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