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chapter7
“那麽,如果有人問起,我應該需要承認我們之間的關系?”夏沂爾小心翼翼地詢問。
她目前對這件事實在沒什麽真實感受。
她人生前十八年兢兢業業、朝乾夕惕,終日努力學習才終于到了這所學校,大學前兩年又到處為生活費奔波,努力裝得外向活潑又開朗,試圖讓別人眼中的自己看起來不要太沮喪。
不是沒人和她表白過,可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應該和誰在一起,也沒覺得談戀愛是一件必須要嘗試的事情。
她被別的事情絆住了腳,顧不上回頭看。愛情對她來說不是變得更好的命運饋贈,而是內耗、束縛與累贅。
賀楮把泡好的抹茶拿鐵端下來,給她那杯插上一根曲曲折折繞成心型的吸管:“當然需要。如果我需要出席任何活動,你有義務陪我參加。”
“呃,你應該沒有什麽糾纏不清的前女友吧?也沒什麽在國外的白月光吧?”夏沂爾還是把這個疑問問出來,然後不怎麽怕死地問了一句,“成菡音真的不是你的前女友嗎?我真的很嗑你們的CP,現在就感覺有點奇怪……”
賀楮自己勾着易拉罐的環兒,“呲溜”一聲拉開了旺仔牛奶的易拉環,聞言真的無語:“我跟她确實有點關系,但跟你想的不一樣。”
然後他把罐裝的旺仔轉了半周,夏沂爾正正對上旺仔的表情。
旺仔的眼角飙出了天使翅膀似的淚花,咧得老高的嘴角誇張地勾到了眼睛淚花處,雙眼還斜斜地看着右側。
……像是在狠狠嘲諷她的愚蠢。
夏沂爾噎了噎:“你這旺仔盜版的吧。”
賀楮仰起頭喝了一口,尖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看得她心虛地挪開了視線。
“我、沒、前、女、友,更、沒、白、月、光。”賀楮把拖長的尾調收緊,重複一遍,似乎是随口一問,“你應該也沒有糾纏不清的前男友吧——或者什麽喜歡的人,白月光之類的。t”
夏沂爾忽然想逗逗他,神情一片坦然:“有啊,不過我很識分寸的,現在立刻馬上把他拉黑删除。”
“咔噠。”
夏沂爾眼見着他一口氣喝完了整罐兒旺仔,擡手用力一捏。
整個罐子皺巴巴地凹陷下去,旺旺下半張臉被捏得曲曲折折凹如低谷,完全看不見了,因此爆笑嘲諷變成了淚花四濺。
夏沂爾:“……”
賀楮頓了頓,沒什麽表情,對剛才的讨論似乎并不太在意。
夏沂爾悄悄觑了幾眼,松了口氣,也就不打算澄清了。
“做我的助理并非完全沒要求。”賀楮說,“你的各項能力确實需要培養。第一步要做的是拓寬知識面。人不能賺到認知以外的錢。”
“那我應該怎麽做呢?”夏沂爾其實早就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但她并不具備信息檢索能力,任何互動平臺得到的渠道都太有限了。
“Podcasts.”他把扭得七葷八素的旺仔瓶放進了裝易拉罐的簍裏,“也就是播客,這是一個很好的途徑,便于利用閑暇時間。除此之外就是大量地讀書,什麽書都讀,創意靈感可能從任何一行字中迸發。”
夏沂爾對這個詞的了解程度,僅限于英語六級,畢竟是必背的大綱詞彙。
“還可以聽廣播電臺,雖然沒落了,但留下來的絕大多數是精品。”賀楮起身,把摞成一摞的端起來,起碼七八本的高度和重量,他看起來卻很輕松,“以後搬這麽多的書是常事,你需要健身。”
“健身會長肌肉。”夏沂爾擡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長肌肉的話,是不是不太好看。”
“我不反對任何審美,但其實你的內心也覺得女生有肌肉線條很不錯,不是麽。”賀楮意有所指。
夏沂爾反應過來,賀楮這是看過自己很早發過的一條發瘋微博了。
她當時只是當玩笑的,沒想到他當了真。
但夏沂爾仔細思考了一下,承認他說得很對。
“把其餘的兼職工作辭退。這點有意見嗎?”賀楮随手翻開一本到目錄頁,“不喜歡的書可以選擇泛讀,喜歡的精讀,但泛讀的書也要攝取一定量的知識,做點筆記。”
夏沂爾說:“沒有。”
大學生就是廉價勞動力,打短期工輪班制的話,她一個月最多拿到七百,兩份工作加起來可能在一千二左右。
看似生活費夠了,但她家裏收支勉強相抵,時不時處于負債情況,父母有時支持不下去,會艱澀地開口,請求她每個月打點錢回去補貼家用。
是的,是請求。以前夏沂爾想要補課,父母咬咬牙就給她報了名,昂貴的費用還是家裏貸款貸出來的。
她不可以不顧他們。
“我可以給你預支一個月的薪水,如果哪裏有窟窿要補就補上。”賀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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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沂爾辭退了所有工作。
泡腳米線店的老板娘很喜歡她,但上次也确實是她扣的工資。她說:“上回扣錢不高興啦?”
夏沂爾笑笑沒說話。
老板娘把墜下來的白發撩上去一縷,也沒提把錢補回來的事情,只是遺憾地嘆了口氣。
“下一回,要是你店裏的熟客騷擾另一個熟客了呢?”夏沂爾收好周結的工資,随口提了一句,也沒管老板娘怎麽看,第一次潇潇灑灑地走出了店門。
她第一次邁進了對面這家烘焙店,給自己點了一杯馥芮白,和上回賀楮點的一模一樣。
她在冷櫃裏認真地看了好久,暖黃色的燈光下,她挑選了一塊巴斯克,坐在小圓桌邊安靜地等待。
點完這些以後,夏沂爾的微信支付寶銀行卡裏全加起來還剩下198.57。
她卻頭一回沒有任何的焦慮煩躁。
今天也下雨。
今天是好天氣。
享用完甜點和飲品之後,她按照to do list上的計劃,抓緊一切時間攝入大量知識。
每一天夏沂爾都蝸居在寝室裏,桌面上卻堆着很高的書,還有厚厚的筆記本。她會把很喜歡的書貼上索引貼,看完第一遍後再回過頭翻閱喜歡的部分摘抄,要歸還了再全部撕掉。
手機使用時間的顯示中,“小宇宙”“微信讀書”和“喜馬拉雅”app一騎絕塵,而社交軟件的使用時長變低,除非賀楮指定她要大量使用。
夏沂爾覺得自己亂糟糟的生活重新活了過來。
她重新像一枚螺絲釘,牢牢釘在了類似于高考模式的作息表上,每一天她堪稱無用的社交時間都在減少,也顧不上迷茫焦慮,堅持找視頻跟着健身,夜間總是累到躺在床上二十分鐘以內一定能睡着。
可她覺得相當充實。
她在應試教育下習慣于生活中只有一個極為明确的最終目标,并且朝着這個目标持之以恒、披星戴月地前進。她也終于清除掉“無用”的占據,塞滿了大三大段大段的空白時間。
夏沂爾每天最難的任務并不是這些。
而是賀楮的要求。
他這一周的要求是,夏沂爾每天都得想辦法“說服”他,打動他,想辦法讓他購買某種産品,又或者是想辦法引起他的興趣,即同人文寫作時留下的“懸念”“鈎子”。
夏沂爾只好建立他的人物畫像,為他做很長的人物小傳。
她終于把她青春歲月中漫長的坐标人物具象化,變成文字落在紙上,随後每天複盤和他的相處。
但今天的任務實在是很困難,她換了好幾種說辭都沒能讓賀楮滿意。
他倒也不算特別嚴厲,連否決她的語調都是慵懶的,不過确實很嚴格。
“回去再想想,這個命題應該已經比較貼近生活了,而且跟你的專業課也挺貼合。客戶要求拍一組跟暗戀有關的寫真,而且要有故事感——寫故事,夏沂爾,你的專長。”
夏沂爾已經要被這個主題逼瘋了。
她沒體會過暗戀,更不能理解這種情感,她不明白為什麽不可以坦坦蕩蕩将愛意表露。
她去互聯網上搜索了很多資料,覺得暗戀這個詞跟“日記”“紙星星”“情書”“電影”幾乎脫不了幹系,所有的一切都是陳舊乏味的,但經久不衰,恐怕這是暗戀者青春的共性。
“沂爾啊。”寝室的門驟然開啓,秦纖纖的聲音破開了玻璃壁障。
夏沂爾從困惑的泥淖中掙紮出來,拉開床簾去看秦纖纖。
沒想到另外兩個室友也滿面笑意地望着她,眼裏帶着戲谑的笑意:“沂爾啊,你是不是脫單了啊?你脫單了怎麽不告訴我們啊?”
夏沂爾聽愣住了,剛想說什麽脫單,她一個單身這麽多年的人還得為從來沒體驗過的感情苦惱。足足過了十幾秒,在女生們的揶揄聲中才反應過來,現在她名義上确實有了個男朋友。
她魂不守舍地“嗯”了一聲,換來秦纖纖的尖叫。
秦纖纖走過來拍了拍她肩膀,笑容幅度很大,卻很拙劣僵硬:“可以啊你,真追到賀楮了啊!你知不知道他是多少女生的夢中情人啊!”
夏沂爾沒什麽真實的感覺,語氣甚至很平淡:“我也很意外。”
秦纖纖走到她面前,眼睛亮亮的,仿佛晃動着水光:“你告訴我呗,你們的愛情故事。”
另外兩個室友拖着椅子走到了她面前,也跟着豎起了耳朵。
夏沂爾忽然被秦纖纖的目光擊中了。
電光石火間,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猜測,盡管那只是一種感覺。
“沒什麽愛情故事呢。”夏沂爾說得很慢,“大概是一見鐘情吧。”
秦纖纖的眼神凝固了。兩個室友的表情也很震驚。
夏沂爾覺得自己此時像是局外人,冷靜地洞察一切。
“都脫單了,你不請我們吃飯啊?”秦纖纖漂亮的指甲掠過夏沂爾的發絲,替她将垂落的發挽在耳後。
夏沂爾覺得自己應該會明白這個題目怎麽做了。
她斂眸,拇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我室友說,脫單了的話要你跟我們一起吃飯。你願意嗎。”
她望向窗外。
夜色溫柔,霓虹墜落。
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