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chapter8

夜風徐徐涼如水。

夏沂爾的室友們全副武裝，只有夏沂爾随手抓了件深灰條紋襯衫和百搭的牛仔褲，抓夾嚴謹地抓住墜落的發絲。

她連口紅都沒擦。

秦纖纖提醒：“你就穿成這樣去見他？”

夏沂爾擡起袖子看了半圈，又低頭看自己的褲子：“牛仔褲是舊了點，但還好吧？”

秦纖纖幾乎要翻白眼。

她擡手就把自己爛番茄色的唇泥取下來，扳起夏沂爾的下巴，給她細致地塗：“好了，現在對着鏡子抿一下。”

夏沂爾聽話地抿了抿，小心地瞄了秦纖纖的眼神。

她的眼神很複雜，流動着夏沂爾看不懂的光。

口紅把她的氣色又提了一點。

“我們是去吃火鍋，”夏沂爾忍不住提醒，“你們怎麽清一色都穿白的啊，油汁濺起來怎麽辦。”

秦纖纖：“我要美麗，我穿黑色顯老。”

一行人說說笑笑走到了碰頭地點，夏沂爾頭一t回變成了寝室的核心人物，所有的話題都圍繞着她展開。

香樟樹下，一個很高的身影緩緩朝她們走來。

夏沂爾招了招手，凝望着他一步步往自己這兒走，心情忽地有些忐忑起來，仿佛他真的是她的“男朋友”。

眼前的人戴着漆黑的口罩，鼻夾捏得緊，映出高挺的山根，眉弓骨優越。肩峰凸起，線條利落勾勒，冷白的皮膚在冷色光下仿佛在發着光，分明穿着一身黑，卻很好地跟漆黑的幕布似的夜色隔開，相當立體。整個人挺拔如松，步調卻帶着慵懶勁兒，好像對什麽都不怎麽有所謂。

可是秦纖纖分明看到，他走向夏沂爾的時候，疏疏冷冷的氣質散了不少，眉梢防護罩似的散漫都融化了些許，看上去沒那麽拽了。

賀楮單只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提着五袋子飲品，走到夏沂爾身邊時，才把右手伸出來。

他的臂彎裏，是一大捧冰藍色的玫瑰，在光下熠熠生輝。

夏沂爾怔了怔，室友們的起哄聲層層将她包裹。

賀楮很客氣地勾了勾唇角，把果茶給室友遞過去。

夏沂爾被起哄得有些窘迫，不得不轉移話題以求自保：“賀楮，你買的什麽口味啊。”

“西瓜椰抹茶。”他的嗓音又低又緩，聽起來特溫柔，光從他的發頂披下來，清瘦勻稱的身影被逐漸拉長拉細。

他一直都知道夏沂爾最喜歡的口味是抹茶味，所以什麽都優先選擇抹茶。

她頓了頓，巴巴地“哦”了一聲，沒話找話地問：“那這玫瑰是什麽品種啊，藍得好漂亮，沒見過呢。”

一行人在馬路牙子邊上晃晃悠悠地走，賀楮雙手抄兜走在最外側，聞言微微傾下身子，隔着一個安全的距離低低慢慢地說：“它叫碎冰藍，是染色玫瑰。”

夏沂爾好不容易松弛的神經再度繃緊，活像一只炸了毛的貓，賀楮識趣地直起身子不再湊近，免得這貓竄到人行道的最裏頭，躲他躲得遠遠的，然後沖他呲牙發怒。

火鍋店一直都很熱鬧，這家又是正宗的山城味，Z省人來吃的時候都再三強調要“微微微微辣”。

鴛鴦鍋裏，只有賀楮面不改色地從紅鍋裏撈東西吃。

夏沂爾看着十幾支辣椒漂浮的紅鍋，咽了口唾沫，舉着筷子想了半天。

就這一會兒功夫，賀楮端來一碗白開水，用公筷給她夾了一片千頁豆腐，在開水裏涮了涮，才放到她碗裏，動作自然無比，神情态度也很松弛。

這麽做的時候秦纖纖正和他搭話，夏沂爾擡眸時看到秦纖纖明顯失落的眼神，捏着筷子的手輕輕顫了顫。

她似乎更能理解了這個題目。

秦纖纖在她看過來的那一瞬間就錯開了視線，招來了服務員：“來三紮啤酒！”

夏沂爾遲疑了一下：“你一個人喝？”

秦纖纖無語：“所有人一起喝啦。”

賀楮不緊不慢地從第五袋飲品裏單手取出了三瓶……旺仔。

夏沂爾和旺仔嘲諷斜視的眼神對上：“……”

“不好意思啊酒精過敏。”賀楮的手骨節搭在旺仔的易拉環上，語氣頗為誠懇，“喝了進icu的那種。”

秦纖纖看着他慢悠悠地把旺仔轉了半圈，那嘲諷的大眼睛表情正正對着自己。

她短暫地懷疑了一下賀楮是不是故意的，但腦子自動給他找了理由，證據條條羅列在大腦，證明他不是那麽欠那麽拽的人。

四個女生都喝啤酒，秦纖纖豪氣沖天一飲而盡，酒意很快上了臉，眼神直勾勾地鎖在賀楮身上，很快又放得柔軟。

夏沂爾權當不知，畢竟合同中又沒硬性要求她對這種情況做任何處理，遂一邊喝酒一邊撥弄着她漂亮的碎冰藍玫瑰，偷偷摸摸看好戲。

賀楮勾開拉環，正準備将旺仔一飲而盡時，夏沂爾忽地擡手壓了壓他的胳膊肘。

他垂眼看她究竟要做什麽，只見她要了根長塑料吸管，曲曲折折地繞了個愛心型，然後插在他的瓶口，順帶着把旺仔的嘲諷轉回他那一側：“喝吧。”

女生人數多，賀楮又很靜默，酒桌上的話題就在她們之間打轉。

兩個室友酒喝多了有點上頭，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保研，都暈頭轉向了還不忘留個底沒交代，關系這般好了，還是很害怕對方會利用這點兒信息差搶占名額。

夏沂爾摻和不進這些話題，就只笑笑，轉頭和賀楮竊竊私語。實際上都是在小聲交流和這次任務有關的事情。

只有秦纖纖每次都會把話題恰好扯回夏沂爾和賀楮的身上，夏沂爾也從來沒發現，這個室友有這麽伶牙俐齒的一面。

“賀學長，”秦纖纖喝得整張臉都紅了，“給個微信呗，以後沂爾的事情我們也方便聯系上你。”

賀楮似笑非笑地睇了夏沂爾一眼，她馬上收到腦電波，立刻說：“我來推給你們我來推給你們！”

酒精讓她的腦海變得遲鈍，雖然不至于醉，可也轉不動了。酒意相當不正好地在此刻綿延泛濫。

她的列表裏總共也就一百多號人物，而她死活想不起自己給賀楮究竟備注了什麽，一拉到底都沒有看到他。

心裏頭的委屈登時就湧上來了，她抿了抿唇，眼瞳清亮亮流淌着水光：“你做什麽删了我啊。”

賀楮捏着吸管心型處的手一頓，緩慢地眨了眨眼。

他睨了她一眼，知道她喝得腦子轉不動了，于是特地湊近了她一點，揸開五指在她面前揮了揮：“夏沂爾，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删了我啊。”

夏沂爾搖了搖頭，試圖把腦袋裏的酒水晃出去，這才想起來——

什麽删來删去，他倆根本連微信都沒有加。

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是微博的私信留言板啊！

夏沂爾幹笑了兩聲，摸了摸發燙的鼻尖：“喔，那現在，現在加回來吧。”

賀楮打開了二維碼，夏沂爾慢吞吞地找着掃描的界面，掃了半天，又開始不滿地咕哝：“為什麽是亂碼啊，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加我，只是随便搞一張哄我啊。”

賀楮真的無語了，徹底傾身去看她的手機。

堅果味摻着木質香輕輕柔柔地把她摟了個滿懷，酒精帶來的晃神和熱意被驅逐了不少。她在這一瞬間覺得自己是清醒的，随即很快因為過快的心跳而渾身發熱，鼻尖甚至冒出了細微的汗珠。

“夏、沂、爾，”她的名字在賀楮的唇舌間游走，最後一個音是卷舌，一字一頓令她耳尖撲滿了酥麻的癢意，“你點開的是支付寶的掃描鍵。”

他的手指在她的眉心輕輕點一點，揉開了她無意識皺着的眉頭：“清醒一點。”

夏沂爾卻覺得酒精開始在四肢百骸肆意撒歡兒了，暈得厲害，捂着額頭說：“那你幫我點一下。”

賀楮握着她細白的手腕，食指碰了碰她的手背：“我帶着你，伸出一根指頭。”

語調跟哄小朋友似的，夏沂爾的臉更紅了，卻依言照做。

然後，伸出了中指。

長長的中指特立獨行地豎起，旁邊的四根指頭還很配合地折了折。

鄙視的意味更明顯。

賀楮：“……”

行吧，中指也是指。

他的掌心溫度很高，握着她時覺得這細白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的皮膚都要被他燙化了。

賀楮點回主界面，看到屏幕上一個融化的多鄰國張牙舞爪，沒忍住笑了一聲。

笑聲幾乎要吻在夏沂爾的耳朵上。

她擡起另一只手使勁兒地揉耳朵，好像上面爬滿了螞蟻。

賀楮正色，用她的指腹點進微信界面的掃描鍵，不小心瞥到了什麽，随即若無其事地直起身子，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掃不出來啊。”夏沂爾真的苦惱了。

從賀楮的角度看來，少女的眼皮都鋪上了緋紅色，目光水潤潤的，很清透，柔軟的唇被辣得火紅一片，她似乎覺得這種烈烈的感覺很奇怪，還時不時抿一抿，唇珠綴在上頭，又軟又甜。

她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歪歪斜斜，他伸手，把鏡框輕輕摘下來，放在自己的身側。

失去眼鏡保護的雙眼更顯得霧蒙蒙而無辜。

賀楮籲了口氣，捏着她的指尖替她一鼓作氣點開了二維碼，自己親自掃：“這是我的微信，夏沂爾，你點同意。”

她乖乖地點點頭，端詳了半晌賀楮的個人名片。

頭像是白底黑色圓環，簡約幹淨，很符合他的個人氣質。

微信名稱是“[231030，+∞）”，微信號是“SSolstice1030”。

一串的英文和數字看得她眼花缭亂，沒興趣多揣測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停在半空的指尖乖乖地摁下了“拒絕”。

停頓了幾秒。

夏沂爾眨巴眨巴眼睛，發現自己揿錯鍵了，讨好地笑笑：“那個……我們再加一次呗？再加一次印象更深嘛，哈哈。”

賀楮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沒什麽笑意的弧度：“行啊，你加我。”

這一回夏沂爾腦袋清醒，見他收起t了二維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颏兒心虛地咳嗽一聲，然後輸入他的手機號碼成功又找到了他。

她眼神亮晶晶地點下“發送”。

然後。

對面低笑了一聲。

她低頭看。

——“對方拒絕了你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