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chapter11
賀楮倒是沒說什麽謊話,“裸.睡”這個詞是她親口說的,只是前因後果被他換了換。
昨天剝柚子的中途,她迷迷糊糊地醒了,鬧着說熱,說要把衣服脫了裸.睡。
賀楮不許,她還委屈地直說她在寝室裏有窗簾罩着,裸.睡的可開心了,到他這兒就不給了。
他被折騰得還從櫃子裏找出了蒲扇,手動給她扇風哄睡,待遇堪比古代宮裏給公主扇風的婢女。
婢女至少第二天還能看見公主的影。
他就出去買個飯的功夫,他的公主就溜走了,折騰人完以後什麽都不管了。
賀楮把她那張照片反複地點開,關掉,點開,關掉。
在任何地方都不能讓夏沂爾看到。
他好煩。
夏沂爾已經僵住了,好久都沒說話,像一具風化的雕像。
也許是站在原地太久了,有一只瘦成皮包骨的小橘貓慢吞吞地從草叢裏鑽出來,再慢吞吞地挪到了她的褲腳邊,在桂花地上撒嬌版地黏黏膩膩地打滾了一圈,黑亮的眼珠潤盈盈的,仿佛帶着希冀。
它的出現成功地轉移了夏沂爾的注意力。
她小聲低呼:“好可愛的小貓咪,但是好瘦啊。”
電話這端的賀楮挑了挑眉,絲毫不意外她會選擇回避話題。
夏沂爾慢慢蹲下來,試探性地摸了一下它的背。
真的太瘦了,毛也髒髒的,很暗淡。大抵是生下來就在學校裏流浪,前段時間剛放過漫長的暑假,沒有好心人投喂,幾乎沒有什麽自主覓食的能力。
它被夏沂爾摸得很舒服,嬌嬌嗲嗲地喵喵叫,一聲接着一聲,幾乎要叫到夏沂爾的心坎上。
它攤在夏沂爾的鞋面上,努力把自己揸成一灘貓餅,任由她摸自己的肚皮。
“它好瘦……”夏沂爾想去附近的零售店買點貓糧和貓條,又怕她一走動小貓就會跑掉,下一次見面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更何況她馬上就要上課了,“一定很餓了吧。”
賀楮揉了揉額角,把糖球三兩下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去。
嗓子冰冰涼涼,略微緩解了點腫脹的疼,他說:“夏沂爾,你在哪,我過去。”
賀楮披了件黑白灰漸變的夾克外套,擡手摘下衣釘上的純黑棒球帽扣在發上,再一把拎起七枚裝着早餐的塑料袋,推門就走。
他到達夏沂爾旁邊只花了五分鐘,步調很急,卻仍然從容一片。
小貓還在地上撒嬌,眼神濕漉漉的,被夏沂爾撓得舒舒服服的,也就不怎麽叫。
特別乖,特別親人。
“等我兩分鐘。”賀楮扔下一句話就走。
夏沂爾凝視着他往超市的方向小跑,發絲從棒球帽的邊沿紮出來,一點不聽話,卻很有蓬勃朝氣。
貓糧被裝在嶄新的綠色碗裏,旁邊還有一個瓷碗盛了放涼後的開水。
小橘貓“蹭”地一下起身,腦袋往下一點一點,只會伸舌頭舔舔,勉勉強強把貓糧舔進嘴裏再嘎嘣嘎嘣地嚼,嚼完了速速喝幾口水,尾巴牢牢地卷在夏沂爾的胳膊肘上。
“賀楮。”夏沂爾叫他名字的聲音很輕,“你的工作室可以養貓嗎,它好乖的。”
賀楮掩在暗處的唇角勾了勾,不過擡頭的時候笑弧已經消失了:“夏沂爾,學校裏流浪貓這麽多,以後難道都要一一養過來?”
他可以發善心,但他必須确保夏沂爾不是濫發善心。
“我只是覺得,它是唯一一只躺在桂花裏,然後湊近我的小貓咪。它和我有緣。”夏沂爾從小橘貓的腦門兒往下撸到尾巴根,看着它的尾巴把自己的手肘纏得更緊。
賀楮似乎無動于衷:“你下次在不同的情況下遇到不同的貓,你也會覺得它們和你有緣。”
“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夏沂爾彎了彎眸,“我會力所能及而不濫用善心,畢竟能救一回是一回。”
賀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笑。
夏沂爾就是那種,看上去很冷淡,她也以為自己很冷淡,但實際上會對每一個生命心存善意和敬畏的人。
昆蟲例外:)
賀楮撓了撓貓貓的腦袋,貓貓沖他“喵”了一聲,忽地探身立起來,搭在他腿上,使勁兒夠着他上衣口袋裏的那朵碎冰藍。
粉嫩嫩的小爪墊費力地夠着,迫切又渴望。
賀楮尚未來得及阻止,貓貓就繞着這朵藍玫瑰咕嚕嚕滾了幾圈,站起來的時候滿頭細碎的金桂,歪着腦袋“喵”了幾聲。
賀楮的動作頓了頓,別開視線。
這幾天相處下來,夏沂爾已經看出來這是賀楮有些赧然的時候才會有的反應了。
她也跟着歪頭,正對上賀楮的視線,笑眯眯地說:“被可愛到了吧?”
“撲通撲通撲通。”
賀楮面無表情地把腦袋轉回來,在貓貓發頂使勁兒撸了撸,故意冷着聲拖長調說:“一般般。”
——好可愛。
——兩個都好可愛。
他耳尖紅得夏沂爾都想笑。
然後下一秒,她莫名其妙地就覺得,自己大概知道他的耳朵是什麽感覺。
夏沂爾心裏像是被小貓尾巴蹭蹭過,綿軟得可以容納下一片雲。
“你撿到它的,要給它取什麽名字。”他下颌點點,示意她快點,不然馬上就要上課了。
夏沂爾用了一分鐘想:“姓夏好了,名字随你。”
賀楮将她的話在唇齒之間輪轉重複一遍,莫名暧昧無比:“名字随我?”
夏沂爾回想着早就翻過的百度百科,知道楮樹又名構樹,加上它方才拼命夠玫瑰的模樣:“那就大名叫夏構,疊字也行,小名叫構構吧,構樹的構。”
這名字惹得他擡眸看了她一眼。
“行啊。”賀楮的掌心在額角旁抵了抵,手肘支棱着撐在膝上,對她的取名水平不置一詞,“我下午去趟醫院,你安心上課。”
光落下來,棒球帽沿在他鼻骨處投下一層陰影。他右手松松地撓着小貓的頭,寬而幹燥的手幾乎要一舉将小貓的腦袋完全蓋上。
他在桂樹下懶懶地、有一搭沒一搭地喊:“夏構構。”
小貓被撸得“喵喵”直叫,擡起前肢就搭在賀楮的膝蓋上。
夏沂爾還停在原地沒有走,眉眼不知不覺地彎起來,左手揣兜裏摸索了半天。
賀楮瞥了一眼表,正欲說話。
夏沂爾把兜裏那顆薄荷糖取出來,随手搭在他的恰好抻開的手心上,微涼的指尖在溫熱的掌心輕輕點了點:“喝熱水。冷水會讓聲帶充血,我走了啊。”
她跑得很急,抓夾歪了一半沒空重新別的平整,她幹脆直接取下來,披肩的發在空氣中劃過幾道深黑的圓弧,牢牢地印在賀楮的眼瞳裏。
其實吃過消炎藥後,他的嗓子已經好了很多,正常講話也沒太大問題。
但這不妨礙他很受用。
賀楮一手托着夏構構的臀部,一手托住它的胸口,輕輕松松就将它摟在了懷裏,也不怎麽嫌髒,心情很好地垂頭哄:“去完醫院後我們去□□吧夏構構。”
夏構構乖乖巧巧地貼在他的懷裏,眼神明顯還對貓糧有所留戀。
賀楮漫不經心地揉着t它的下巴:“我們買新的啊,這些就留給其他流浪的小夥伴啊。”
陸陸續續有人經過,聽見他低緩的聲線都不自覺地轉過頭來看他。桂樹下,他的肩膀和發上留着幾粒桂花,懷中抱着貓,不疾不徐地在校園中穿行。
此時光線正好,有人忍不住舉起手機,對着他的背影遠遠地拍了一張,偷偷傳到了論壇上。
夏沂爾心不在焉地上着這節公共選修課,手指時不時劃拉一下屏幕。
賀楮的信息遲遲沒有發來,她無聊到去刷校園論壇,開屏就是賀楮抱着貓貓往回走的背影圖。
青年身材颀長,肩線平直,肩峰凸起,左側肩膀上搭一張小巧的貓臉,舒服得眼睛都完全眯起來。他後頸骨上有一根明顯不屬于他的長發,領子上落了三兩粒金桂,半邊身子沐浴在澄淨的光下。
他是真的帥,還帥得特別與衆不同。就是那種,在人群中,他只要站在那兒,不論是擡頭是低頭,舉手投足間都能溢出少年人才有的朝氣,又摻着一點步入社會的穩重、篤定,和讓人不得不信服的自信。
他是一首逐步過渡的詩,充滿了歲月流動更疊的魅力。
夏沂爾反應過來的時候,拇指已經按了保存。
她這個時候突然想。
這是她的男朋友诶。
雖然只是協議戀愛的男朋友而已,但她比起其他人多了幾分名正言順。
從前覺得他是明月難以夠着,現在除了“這麽厲害的人和我有匪淺的聯系”以外,還有了去超越他的野心。
帖子底下的細節帝都在問:“那根女人的頭發是哪裏來的?!”
夏沂爾驀地熄了屏幕,心虛地直摸鼻尖。
她蓋着睡的,以她的掉發能力,恐怕他衣服上不是一根,是一把。
這門公共選修課跟法律有點關系,除了期中作業難了點,總體而言還是很有意思的。
就比如這節課,老師對婚姻法侃侃而談,談孩子,談離婚,還談一點點在夏沂爾看來虛無缥缈的愛情:“我要提問了啊同學們,你們猜猜看,這孩子沒滿兩歲,理想化角度來說,是歸爸爸,還是歸媽媽?”
屏幕“嘟”地一聲驟然亮起。
夏沂爾看到微信來了條消息,心裏一緊,低頭去看。
是賀楮的消息。
他說:“檢查了一下,是個女孩子,醫生說她大概一歲多了,不到兩歲。”
夏沂爾下意識擡眸,老師正對着大屏幕的PPT上“孩子不滿兩歲”的情況詳細講解。
賀楮那邊又彈來一條消息,大概是他有點忙沒空打字,是語音。
夏沂爾壓低了身子,偷偷連上右耳的藍牙耳機,側着耳朵聽。
語音消息裏,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陌生,但仍然是那種疏疏懶懶的味道,尾音拖得有點長:“夏沂爾,你說,我們夏構構的歸誰啊?我給它□□呢,戶口本上的領養主人只能寫一個。”
夏沂爾聽到老師的聲音慢悠悠地飄進了左耳:“……無特殊情況,是跟着孩子母親的。”
夏沂爾眨了眨眼,腦子一抽按下語音鍵,用氣音狠狠道:“當然是跟她母親我啊,這是有法律依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