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曾谙出去後就在玄關處遇到了剛剛從二樓下來的程闵。

樓上隔音很好,他沒有聽到下面的聲響,還是發現那些離開的人一直沒有上來才下來看看的。

走廊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瓷雕塑,和漫出來的紅酒,剛剛這些都還沒有。

“發生什麽了?”他走過去。

曾谙彎着腰穿好鞋:“對不起,裏面我稍微收拾了一下,沒弄完,因為私人原因這單我做不了,對不起,後面我會為您免費打掃一次。我現在先走了。”

程闵更加不解:“怎麽突然要走?”

原本準備直接離開,但是面對程闵,她沒法這麽無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真的對不起,裏面有一些認識的人,以前發生過私人恩怨,沒法在這兒繼續工作了。”

如果程闵和他們都是一個圈子的,那關于她的事情早晚他都會知道,隐瞞也沒太多必要。

曾谙低着頭,鴨舌帽遮住上半張臉,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蒼白的嘴唇。

程闵沒想到她會認識這裏的人,雖然感到愕然,但最後仍舊是尊重她的隐私,什麽也沒有問,語氣溫和:“沒關系,不想的話就不做了,本來就是我大晚上把你叫過來的,你也別奔波了,直接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再走。”

他看了一眼表,環顧四周:“好像挺多人都走了,派對估計也沒法繼續。我帶你去下面的保姆房,你把門關上,沒人會過去的。”

這種時候一般人都會順着答應下來,可是出乎程闵意料的卻是,曾谙拒絕了。

“不用麻煩你了。既然我不在這兒工作,那就沒有理由住在這兒。”她不願欠別人一點人情恩惠,說着穿上鞋轉身朝大門走去。

木門感應到人自動打開。

程闵有些驚訝,看着曾谙的背影難得愣了一下神。

Advertisement

他待人接物從來都是溫柔體貼,考慮周到,還很少被人這麽冷硬地拒絕。

“那我送你去市區?”他兩步追上。

“不用了,謝謝你。我坐公交車就行。”

程闵皺眉,不用,謝謝,她好像一直在對自己說這兩個詞。完完全全的公事公辦。

“程闵!”後面傳來一個男人的呼叫聲,他這才停下腳步沒有繼續跟上去。

一回頭,是這次生日派對的主角——李子軒。

“怎麽了?”李子軒越過他朝曾谙的背影看去。

程闵搖搖頭:“沒事。”

“曹意珂他們幾個人全部被沈辭趕走了,他脾氣真是差得要命。”李子軒雖然神情無奈,但是并沒有責怪的意思,“這個派對也辦不下去了,剩下的人我就都讓他們準備準備回家了。”

“他現在怎麽樣?”

“還是疼,去好幾家醫院都查過了,明明什麽問題都沒有,但就是無緣無故的疼,現在都離不開止痛藥了。我就怕他上瘾,這次才想着請你過來看看,你們家開醫院的,業內有沒有什麽認識的研究這方面的專家?”

“他的病例我也看過,國內外的名醫都會過診,應該不是生理上可以解決的問題。”程闵搖搖頭,“是心理問題。”

李子軒皺眉嘆了口氣:“他現在別說去看心理醫生了,連門都不願意出,這次還是我好說歹說把他拉出來的。”

“還是得靠他自己走出來,可以讓他多接觸新鮮的人和事物,轉移一下注意力。”程闵建議道。

“嗯。”李子軒忍不住将視線又移到了遠處,曾谙已經走出了大門,“那個女人是誰啊,我怎麽看着有點兒眼熟。”

程闵回頭看了一眼,她已經不見了。想到剛剛曾谙說的話,他沒有和李子軒細說,含糊着帶了過去∶“我們家的家政,本來找她過來想要清理一下客廳的,但是她有點兒事就先走了。”

李子軒點點頭,也沒多想。

她出去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公交車十一點停運,這裏是城郊,班次很少。冷風中,她難得幸運趕上了最後一班回了新吳區。

一站站停靠又啓動,班車上漸漸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司機轉頭詢問:“小姑娘,你在哪裏下站呀?”

曾谙愣住了,她并不是小姑娘了,也許是臉長得小被誤認。而且,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在哪裏下。

她垂下頭。

行李寄存在了她平時洗碗的那家飯店,她本來是要去那裏拿行李的。可是拿了行李又能去哪兒呢?

她沒有住的地方。

“小姑娘?”司機以為她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

曾谙回過神來:“樓至大道下吧。”

司機在那一站将她放了下來。申城冬天的夜晚十點,大部分商鋪都已經關門了。

她走到一家寫着“私房川菜館”牌匾的店門口,熟練地繞到後門走了進去,裏面還亮着燈,幾個洗碗工在收拾東西。

見曾谙來了大家也都只是擡頭瞥了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聊天。

她像一個透明人一般,沉默地路過他們,拿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只是一走出去,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飯店後面是一個黝黑的小巷子,只有路口昏黃的燈光透進來,照見一些路況。而另外一邊是一面牆,死路。

高高的牆頭上樹陰斑駁,偶爾傳來幾聲尖細的貓叫,風掃在臉上,很冷。

曾谙向後磨蹭着倒退,但是砰一聲,飯店後門被人關上,“咔嚓——”是落鎖的聲音。

她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是他們來了。

“小曾啊,錢都準備好了吧?”

熟悉的粗犷沙礫的嗓音響起,黑暗中緩緩走出三個高大的成年男性。

以前都是一個人,這次竟然來了三個。

她握緊了手裏的行李箱拉杆。

為首的牟樂山敲着手裏的手機,一步步靠近她:“怎麽電話也不接,信息也不回,還要我現在一個一個地方找你。你以為你爸死了,這筆債就一筆勾銷了?”

“沒有。”曾谙咬唇,“錢我準備好了,一個月兩千,我現在就轉到你支付寶上。”

“這樣才乖嘛。”牟樂山把支付寶收款碼調出來讓她掃。

兩千塊錢到賬,曾谙轉身就走。

“哎,別着急走。”他擋住她的路,上下掃視着她,“最近經濟不景氣,利息又漲了,現在你得還十五萬塊錢。”

曾谙睜大了眼睛:“十五萬?你怎麽不去搶?我們以前一筆一筆彙款記錄我全都記下來了,現在就只剩10萬了,多的一分我都不會給。”

“小姑娘,你爸當年簽的合同上可是明明白白寫了,利息跟着漲的,要怪就怪你爸爸沒看清楚。”牟樂山笑,“我知道你爸死了,你一個人還不了這麽多錢,現在這裏有一個門路賺快錢,幾個月就能賺到十萬塊錢,到時候咱們就一筆勾銷,再也不相見,怎麽樣?”

“之前說好了一個月最少還兩千。”她冷下臉繞過他就走,“我已經給你了,我要回家了。”

剩下兩個壯漢一下子沖上來擋在她面前,面色頹靡,眼神不懷好意地盯着她。

“你想做什麽?”她忍住內心的恐懼。

“你先聽我說完嘛,我們和越南那邊的一家公司有合作,你現在去他們那兒工作,月薪過萬還有提成,只要打打電話就行了。”

去越南打電話?她在社會上獨自闖蕩這麽多年也不是傻子,那些恐怕就是常駐境外的騙子公司。

“我不去。”曾谙拒絕,“我可以賺錢,一分都不會少了你的。”

“怎麽聽不懂好賴話呢?”對方一點退步的意思都沒有,看起來這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我們這是在幫你,你這樣洗碗打工做苦力活,還要多久才能還完錢?以前還有個能賺錢的爸,現在只靠你自己,我們可不放心錢到底能不能還上。”

感受到他的步步緊逼,曾谙沒有繼續強勢下去,故意松了些口氣:“你說的我可以考慮,但是去越南不是小事兒,我那邊還有點兒事情要打點,順便也給我時間準備準備。”

“不用考慮了,你行李不都拿手上了嗎?我知道你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直接和我們走吧。”牟樂山一把扯過她的行李箱,逼着她往停在巷子口的面包車走。

曾谙唇齒發顫,知道如果自己現在真的被他們帶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極度的害怕下她的身體幾乎無法動彈,直到牟樂山在後面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跄往前面一倒。

理智回籠。

她走過來的時候兩旁的店鋪全部都t關門打烊,路上看不到行人,後廚剛剛分明有人,卻在她出去後落了鎖,所以那些員工早就知道這些讨債的來找她了,故意鎖門不理。

但是這種情況下,最好的方法還是求助他們。

只要他們開門把自己放進去,就有一線生機。

曾谙上前摁住自己的行李,轉頭,風把她的發絲吹亂:“我也覺得這個建議挺好的,挺想和你們去的。但是飯店裏還沒給我結賬,我去把前段時間的工資先結了馬上就跟你們走,行嗎?”

誰知牟樂山噗笑一聲:“不用去了,你的工錢他們已經給我了,別耍花樣,趕緊上車。”

曾谙心一下子涼了下來,心知向那些員工求助也是沒有用的了。

“好了,我是看出你不願意去了。”牟樂山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轉頭指揮跟在他旁邊的兩個壯漢,“你們兩個把她‘請’上去吧。”

“嘿嘿,早這樣不就好了,還廢什麽話啊。”

兩個高大的成年男子逼近她,粗糙的手滑到她的胳膊上,如同鐵烙般緊緊禁锢住,曾谙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她現在明白過來這次牟樂山為什麽要帶這兩個人過來了。他們早就打算好了的。

“救······”還沒喊出聲,旁邊的人就熟練地掏出一塊布塞進了她的嘴裏,所有痛苦的嗚咽盡數還給了自己。

黑暗中,她拼命地揮舞雙手雙腳掙紮,但在絕對的壓制力量下顯得格外滑稽而可笑,像是亂舞的小醜。

面包車刷一聲關上門,車尾燈亮起,離合松開,緊閉的車門外看不出任何異常。

“不知道那老東西是不是自己故意找死,不想還錢,早知道他這樣連着一起送到越南去,還能多賺十幾萬呢。”

“哼,這種人還見得少嗎?”他說着回頭看了一樣後備箱,“也別怪我們心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曾谙嘴上被膠帶封住,手腳都被綁着扔在後備箱裏。

渾身鈍痛,眼淚糊住視線,耳朵被剛剛一拳打得嗡嗡作響。整個人随着車輛颠簸。

她使勁的反手去扣手腕上的麻繩,但是怎麽都挑不動,反而越弄越緊。于是換了個方向嘗試着坐起來。

依靠着她不停的挪動,終于靠着角落坐直起了身。

然而前面的人感受到她的動靜轉身啧了一下,擡手給她一拳。

她的努力被輕易瓦解。

整個人倒在地上,疼痛從耳朵旁一陣陣傳來。

從前面的座位透出一束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印出她濕漉漉的睫毛,她恍然地眨了眨眼睛,這是外面路上斑斓的城市燈光。

好累啊,好累啊。

不只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她有種無法反抗的無力感,對于命運,對于生活,以至于緩緩地停住了掙紮的手,靜靜地躺在了冰冷肮髒的後備箱地上。

前面的煙草味,皮革臭味,機油味似乎化為實質将她緊緊纏住。

曾谙閉上了眼睛。

“砰——”

突然整輛面包車被劇烈地撞擊,曾谙不受控制地倒向另外一邊。

面包車身猛地震顫,所有人往前一沖,等緩過來之後空氣裏響起叫罵聲。

“卧槽!媽的怎麽開車的!”駕駛座的司機怒吼,手忙腳亂地踩了剎車,從車窗探出頭向後面看。

一扭頭,後面撞他們的那輛銀灰色世爵c8一下子讓他傻了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