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no.8
“姓名。”
“曾谙。”
“有駕駛證沒?”
“有。”
“身份證和車輛行駛證一起拿出來。”
沈辭臭着臉翻出行駛證扔給她。
曾谙垂着頭羞愧地把自己的駕駛證和車輛行駛證一起交給交警。
“就算是超跑,在國道上也不能開這麽快!現在是車少人少,但是萬一出事兒呢,你負得了責任嗎?”交警從腰上抽出酒精檢測儀,給曾谙吹了一口,并無超标。
“沒喝酒還開這麽快,不要命了?”他劈頭蓋臉一頓罵。
曾谙頭低得更低了。
“已經超速75%了,罰款2000,駕駛證暫扣。”交警開了一張扣押憑證遞給她,“簽個字,15天之內來交警大隊處理,回去好好學習交通法,開車可不是玩笑。”
曾谙灰溜溜地接過來簽了字:“以後不會了。”
交警瞪了她一眼:“等會兒他開車回去?”
曾谙回頭看着臉色比交警還臭的沈辭,沒說出他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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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駕照嗎?”交警走過去問他。
沈辭沒好氣地說:“腿殘了動不了,等會兒叫人來接。”
交警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的腿。
“還要我拿殘疾證出來嗎?”他說着還真的俯下身子去翻找證件。
“不用了不用了。”交警擺擺手,“監控看着呢,之後小心點兒。”
大半夜的監控裏顯示一輛超跑瘋了似的在路上飙車,把他從值班室拽起來一路跑到這兒。
交警打了個哈欠,又教育了曾谙一頓才轉身上車離開。
沈辭靠在座位上,最終還是給熊航打了個電話。
曾谙靠着車門冷哼一聲,剛才還不如直接讓他打電話,現在好了,不僅自己的駕照搭了進去,還得交兩千塊錢的罰款。
“怎麽,你自己違反交通規則還想怪我?”沈辭掀起眼簾,對上她的視線。
她扭過頭不想和他說話,分明就是他激着自己超速的,現在反過來倒打一耙。但說到底是自己開的車,心底還是有幾分虛。
外面越來越冷,剛剛又吹了風,她打了個噴嚏。
一塊毛毯被甩了過來,順着車身即将滑落到地上,她下意識伸手接起,然後就拿在手上,沒有披。
沈辭看了她一眼:“你以前可比現在乖多了,給了東西就拿着。”
曾谙僵住。
她拿着毛毯的手指收緊。
他竟然還記得,曾經給過自己一本筆記本。
她以為只有自己記得的。
那年高一的初夏,他們去實驗室上物理課。
那門課的老師很嚴,如果不帶筆記本去,就會被直接趕出教室。
她發現自己忘記拿的時候臉瞬間就白了,她一向是好好學生,從未違抗過老師,也沒有被訓斥懲罰過。
物理老師在講臺上拿着長尺敲擊桌面:“我上一節課已經提醒過了,如果這一次還忘記,自己自覺站出去。”
十六歲的曾谙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這樣小的一件事情足夠讓她不知所措了。
她小心地拍了拍同桌,對方湊過來小聲說道:“要不我撕張紙給你先應付一下?”
“可是他一會兒要下來檢查。”她搖了搖頭,一時之間六神無主。
同桌也跟着緊張起來。
“沒帶的主動站起來,別讓我等會下來一個個查。”物理老師犀利地掃視全班。
已經有兩個人主動站了起來。
曾谙腳下微動,垂着頭正準備妥協,一本嶄新的筆記本被扔到了她桌子上。
她驀地瞪大了眼睛,轉過頭,就看見一個高挑挺拔的少年從她身後站了起來。
那天是下午,實驗室樓外種了許多的香樟樹,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照進來,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精致的眉眼,他垂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時之間,她呆住了。
“我說了多少遍了,沒筆記本就不要來上我的課!你們幾個上課沒聽是吧?全都給我站到門口,一直站到下課!”
嘩啦——少年撞開凳子,低頭和她的視線對上。
“給你了。”他無聲地說出這三個字,然後轉身走出了教室。
旁邊的同桌驚訝地扯住她的袖子:“你和沈辭認識?”
曾谙搖了搖頭,手撫上那本筆記本。
後來她還是找同桌要了一張紙,将那天的筆記抄在紙上,沒有動那本筆記本。那本本子她本來想還,可是後來他不怎麽來學校,她也沒有什麽理由接觸到他,便私心放在了身邊,用作日記本。
從此,他就成了她心裏最不可言說的秘密,她以為這個秘密會一直被埋藏到永遠,直到那本日記本被人翻到。
曾谙低頭,尴尬地笑了一下,撒謊道:“我不記得了。”
“你怎麽發現我的?”她指的是剛剛把她從牟樂山手裏救出來的時刻。
“路過。”
路過?誰路過會直接去撞前面的車,還沒查看車內的情況就直接動手?
或者她被抓住的時候他就看到了?
一個謝字她還是沒說出口,明明可以輕易對旁人說出來的話,面對他卻遲疑再三。
曾谙內心複雜的情緒交織,最後都被凝重的夜色掩蓋下去。
沈辭也沒再說話,兩個人沉默地待到了熊航過來,他這次特地開了輛5個座的卡宴,還帶了個代駕司機專門把世爵c8開回去。
等上了車,曾谙才反應過來他們正在駛往沈家的別墅:“我要下車,我自己找地方住。”
熊航拿不定主意,看向沈辭。
“繼續開。”他雙手環胸,“你現在下車,不怕他們再回來找你?”
曾谙咬了咬唇:“我的行李箱還在飯店門口,裏面有我爸的骨灰。”
沈辭明顯沉默了一下,他放下環胸的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調頭。”
車子又停在了出事的那條巷子,飯店裏的員工已經走了。
要說恨,是恨的,恨他們助纣為虐,但是她也沒有任何的權利去要求他們冒着危險去救她。
車子停了,她的手微微顫抖,沒敢下去。
“你去拿。”沈辭指使熊航。
“不用。”她擡手去解安全帶。
熊航的動作一頓。
“誰給你發工資,是她嗎?你明天要不就直接別來上班了,跟她要錢吧。”
熊航馬上利索地推門下車,還沒等曾谙反應過來,已經拖着行李箱塞進了後備箱,又開門上車,一套動作一氣呵成。
曾谙轉身從行李箱小心地取出爸爸的骨灰,緊緊地抱在懷裏沒有松手:“你……”
這次熊航自覺發動車子開了出去,沒給曾谙一點下車的機會。
“我說了我自己找地方住。”她趴到車座靠背,沖着他忍不住強調。
她像對待其他人一樣,面對無法回饋的幫助表示拒絕,不接受。
但卻在他這裏接連碰壁。
沈辭一回頭,兩個人的呼吸就交雜了一起,她往後猛地一縮,躲了過去。
“不行。”他不僅拒絕,還讓熊航開快點。
曾谙第一次遇到這麽惱人的情況,可是在車上也不敢往下跳,只能被他強行載回了家。
這裏她倒是不陌生,畢竟不久之前剛來過。
一下車,沈辭被熊航推着回了屋子,理都沒理她。之前見過一面的保姆李阿姨出來接待她。
“曾小姐,你要搬過來住啦?”她熱情地把她帶進屋子。
“不是不是。”她慌張擺擺手。
“哦呦我知道的,你們護理辛苦的,少爺脾氣又臭,都趕走了好幾個了,我煩都煩死了,你可千萬別走了。”她嘴上說着煩,但是眉眼都是慈愛的笑,“但我是從小把他帶到大的,你信我,他就是看着煩人,其實心地很善良的,以後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出頭!”
“沒有的,我只是住一晚,明天就走。”曾谙有t嘴說不清。
李阿姨擺擺手:“曉得啦曉得啦,還沒簽合同對伐。”
“是……也不是……”
她被領到別墅後面的保姆房,有三間寬敞的卧室,平時李阿姨在家就住最裏面那間,讓她住在最外面那間,但是也比她以往住過的任何一間卧室還要寬敞了,甚至帶着獨立的衛浴。
“裏面床品都是新的,就是積了點兒灰,你要是嫌棄櫃子裏有幹淨的,我得先回去睡覺了,明天一大早還得起來做飯。”李阿姨打了個哈欠,面色有些疲憊,他們深夜回來,她也是在睡夢中被叫醒的。
曾谙慌張地說:“您趕緊回去吧,我自己來就行,謝謝您了。”
“哎呦,這麽見外,我們這兒不興說您的,你就喊我李姐就成了。”
李阿姨對她越看越滿意,小姑娘長得好看,人也文文靜靜的,老實禮貌。家裏已經來了好幾任專職護理了,來了又走的她都嫌煩,聽說少爺對這個小姑娘還挺滿意,主動打電話過去了。如果這個能留住的話再好不過了!
“謝謝李姐。”曾谙微微鞠躬。
洗漱完之後,她靜靜地躺在陌生柔軟的床上。
周圍很安靜,即使隔壁鄰着一條馬路,但是牆壁裏優質的隔音材料足以保證舒适的睡眠環境。
地暖的溫度升上來,整個室內幹燥溫暖。
軟綿綿的被褥蓋在身上,連空氣都沒有異味。
讓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這本該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晚,可是一夜無眠到天亮。
一閉眼,黑暗中全是那三個人的面孔,扯着嘴角對她吊起笑。
寒冷的冬天生生驚出了一身的汗,唯有打開手機看着爸爸媽媽的合照才安心一些。
第二天一早,曾谙六點鐘的時候就爬了起來,拉起行李箱想要避開衆人離開。
可是一出去,就在院子撞見了沈辭。
冬天的六點,寒意料峭,天都還沒亮外面一片黑,他怎麽會起來?
曾谙往後倒退兩步,他卻敏銳地察覺到這邊的動靜,轉過了輪椅。
“起這麽早,出來捉鬼?”
就知道他嘴裏吐不出什麽好話,她原本有些局促的情緒消失殆盡。
“我走了。”
沈辭把手上的iPad直接扔到草地上,看得她神經一跳。
“自己看看。”
她走過去蹲下來撿起ipad,第一時間查看屏幕是否有裂紋,然後才注意到屏幕上的幾張照片,正是牟樂山和他的兩個手下,三個人雙手戴着手铐,灰頭土臉地蹲在派出所裏。
曾谙愕然,她正準備去公安局報案,沒想到僅僅一個晚上就把他們抓到了?
她捏着ipad的手發緊,心裏明白這就是沈家權勢的力量,但是他又為什麽多管閑事。
“接下來你想怎麽辦?”
“依照警察的處置吧。”她臉上看不出情緒,“警察局還要做筆錄,我先走了。”
說完,她把ipad放到了院子裏的桌子上,拉着行李箱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大門緩慢地被推開。
沈辭手裏拿着不知從哪兒取的幾枚核桃,随意地砸在地上。
“你的債我全都幫你還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足以掀起驚濤駭浪。
他幫她還了,他憑什麽幫,為什麽幫?!
曾谙猛地轉頭,呲目欲裂:“你想幹什麽?”
“你以為我做慈善,白送你錢?”沈辭把手裏剩下的幾枚核桃用力砸在面前的樹上,砰砰兩聲核桃彈開,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別想太多,你只不過是換了個債主而已。”
曾谙臉色鐵青。
沈辭把手上核桃的殘渣拍幹淨,操作輪椅駛到她旁邊,側頭:“專職護理,我給你一小時兩百,一天六小時待命就是一千八,你在我身邊呆一個月,就能賺三萬六。除去最基本的生活費,一個月你還我三萬,四個月就能賺到十萬。”
她越聽越覺得唇齒生寒。
護理的價格是按照工種算的,最普通的護工,照顧一些不能自理的病人日常起居,洗漱穿衣喂飯,這種按照天數計算,在申城一般情況下是兩百一天。
而她是專職護理,有醫療相關的證件,懂得複健恢複相關的知識,這種高級護理,按照小時計算,一個小時兩百左右。一般的人會每周請她兩到三次去協助病人複健運動。
而現在沈辭卻要用這麽高的價格買下她六個小時的時間。
他這是要做什麽?
曾谙拽住他的輪椅,俯下身逼近他:“沈辭,你如果是想羞辱我,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前一秒好像對她還算善心,後一秒又莫名其妙。
沈辭黑茶色的瞳孔透亮,揚起唇角,露出一個堪稱漂亮的笑容:“四個月,我要看到十萬塊錢到賬。”
瘋了,他真的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