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52.

曲宴蜓。

曾谙在心裏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然後吐掉, 胃裏就心理性地有些犯嘔。

曲宴蜓歪着頭打量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見真的是她心中也很驚訝。

他蹙眉,驚訝的點是曾谙竟然坐在申大的學術報告廳。

“你是申大的學生?”

“你認錯人了。”

她低頭打開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随意滑動幾下, 好像在查看消息一樣一邊低着頭一邊想走。

曲宴蜓往後依靠, 看她的樣子嗤笑了一下:“還記着以前那事兒呢?你可真逗, 這都多少年了。”

他語調輕松,但沒掩飾話裏的不屑。

曾谙醞釀了半晌,臉上也扯不出更多的表情。進報告廳的學生越來越多, 周圍的座位都零散地有人坐下。

略微嘈雜的人聲讓她沒那麽惡心了。

她放下手機,轉頭:“你哪位?”

曲t宴蜓倒是愣了一下, 有些懷疑她話裏的真假。畢竟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 認不出來也算是正常。

他坐正了身體, 半只手扶着椅子:“曾認不出來了?我曲宴蜓啊, 不應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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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時候他和曾谙可是老熟人,只不過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熟罷了。

兩人沒怎麽說過話, 都是拳腳相觸。

都說人的記憶會對痛苦的部分反複播放、加深印象,最後達到永不磨滅掩蓋快樂才罷休。

如果這是真的, 那麽用曲宴蜓來概括她高中的最後時光最恰當不過。

只要他一出現, 畫面就會變得灰暗, 身體就會出現傷疤。

曾谙低頭作出沉思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仿佛恍然大悟:“哦, 是你啊。”

說完擡頭第一次直直地對上他的視線。

她高中五官就清麗,但是被憔悴掩蓋了大半。

曲宴蜓現在一看, 倒是被她現在的樣子驚豔了一下,眼裏的興味更濃, 手就往曾谙的手背上搭:“老同學好久不見等會兒請你吃飯?”

曾谙抽出手,呵笑一聲,沒掩飾,笑得很刺耳:“你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怎麽還沒進監獄,還是剛從監獄出來?”

曲宴蜓中學時代就是學校裏的霸王,有一類小說男主就喜歡設置成“校霸”一類的角色,但如果放在真實世界裏,怎麽會有人喜歡校霸呢?

帶着一群男生到處結交社會人士,仗着自己家有錢有權随意欺辱其他學生,辱罵毆打,日複一日,無人敢惹。

她以為這樣的人成年後是會因為違法犯罪進監獄的。

但是曲宴蜓卻衣冠楚楚地坐在國家第一梯隊的高等教育大學裏聽專家學術報告。

曲宴蜓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臉上的笑容僵住,嘴角也落了下來:“你膽子倒是大了很多。”

教授已經進來坐上了講臺,在調試設備,講座還有幾分鐘才開始。

曾谙站起來拎着包就往門口走,沒一會兒就沒了影子。

曲宴蜓被她惹得心裏不痛快,兜裏的電話響了好幾聲他才接:“怎麽還沒來?”

那頭一個男聲傳來。

他站起來:“遇到了個老熟人,你把車開到門口等我就行。”

他出去後徑直走向門口的賓利,車窗降下來,露出一張和他有四分像的臉,但穿着正式,戴着細框眼鏡,看起來正經了許多。

“下次別來學校等我了,你自己直接回家。”

曲宴蜓坐到副駕駛,擡手從兜裏掏出煙盒,夾了一只煙,手搭在車窗上點打火機,然後突然轉頭:“哥,你在申大認識醫學院的嗎,我想打聽個人。”

.

曾谙走出校門的時候神經還砰砰直跳,周圍都是學生來來去去的,給了她些許安全感。

在超市裏草草買了袋烏冬面就回去了,屋子裏很暗,她脫了鞋打開燈在沙發上窩了好一會兒才起來把面下了。

隔了好幾天她沒再去學校,剛好醫院那邊來了消息,給她發了實習的offer,她收拾好了後就上崗報到。

她面試的時候崗位寫的是制劑室的崗位,等到了醫院發現是新藥研發室,她加入的是一個省級的科研項目,程闵在裏面作為帶頭人。

以她的學歷在第一輪簡歷就會被刷掉,裏面的同事都是各大頂尖醫學院出來的碩士生,更何況她之前學的專業也達不到完全對口,到了實驗室裏面也能做基礎的打雜工作。

雖然這是一個很好的學習平臺,但是太高了反而學不到什麽。

曾谙沒有去領崗位的工作牌,而是去私聊了程闵:“我能去原來應聘的基礎制劑室嗎?”

程闵回得很快,他就在醫院,讓她去辦公室直接找她。

這是家私人醫院,程闵的辦公室在五樓,門口挂的是行政崗位的牌子。

她以前也有所耳聞,程闵家裏就是從事醫院經營的,這家醫院恐怕也是他們家的産業之一。

擡手敲了三下門。

“進來。”程闵擡頭,他戴着低度數的金絲邊眼鏡,看到她的時候擡手把眼鏡摘了下來,揉了揉被壓出兩道痕的鼻梁,眼底有些血絲。

既做科研又管行政,他平時應該很忙。

曾谙也就長話短說:“我勝任不了研發室的工作,很多東西都不會,去了只會拖慢大家的進度。”

程闵嗓音有些沙沙的,說話不緊不慢:“參加過科研項目對你進研究生面試有幫助。”

他說的确實沒錯,但這也是隐晦的表示,讓她過來也只是幫她在項目裏挂個名字,而不是真的叫她做什麽有幫助的事。

沉默。

程闵關掉了面前的電腦,雙手交叉放在了桌子上,有些意外。

她應該答應的。

難道一開始不就是想挂個名嗎?難不成真的準備要在這裏學到些什麽。

但是站在他面前的人卻作出了令人意外的反應,她搖了搖頭,微微鞠了一躬:“不用了,還是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程闵看着她的姿勢沒有變,過了半晌輕笑一聲:“行,那你就還是去基礎崗位。”

曾谙心裏松了一口氣,再次表達了感謝就趕緊離開了。

再次回到人事那邊重新登記了信息,領了工牌和制服,在更衣室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個小的存包箱。

換好了代表着醫生的白大褂,将頭發幹幹淨淨地束起,洗完手後對着鏡子照了一會兒,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比起半年前,像是變了一個人。

外面走廊上沒有人,她走到盡頭的窗戶前,悄悄拿起手機自拍了一張,然後發了第一個朋友圈。

配文“新的生活。”

然後迅速收起手機,腳步輕快地走遠。

.

制劑室平時就是生産一些藥物,這些藥物大都是市場上比較稀缺的。

她進去的時候裏面有五個人在工作,見有人進來也就是掃了一眼然後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态度感覺不冷不淡的。

曾谙也不着急,她現在也屬于是空降職場了,難免會不太受歡迎。

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然後主動向最近的一個年長些的女藥師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等着。”女藥師冷冷的,頭也不擡盯着眼前的色譜儀。

又過了一會兒,實驗室的另外一個年輕的女生收拾了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摘了口罩朝她走了過來:“歡迎你入職呀,我叫劉向。”

曾谙微笑:“我叫曾谙,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等會楊姐忙完了她給你布置,她做事兒不允許別人打擾。”

劉向也是覺得尴尬,主動替她解圍的,讓她拿着實驗室的醫療垃圾出去一起倒了。

兩個人并肩走在一起,劉向性格不算活潑,但是人很有禮貌,聊天起來也讓人舒服,沒有問她空降的原因,反倒是給她講了許多制劑室平時做的工作內容和要注意的事項。

“你別看楊姐這麽兇巴巴的,其實她心可軟了,咱們科室加班情況是最輕的。不過楊姐就是習慣性罵人,你以後做耳朵進右耳朵出就行了,千萬別放心上。”

劉向一邊和她調侃一邊換了只出力手來拎垃圾桶,她個子矮,手上沒什麽勁兒,然後就感覺手上一松,旁邊的曾谙一手把垃圾桶從她手裏接了過來。

“我來吧我拎得動。”劉向有點不好意思,彎腰就去要去拿。

曾谙不動聲色地側過身:“我以前做護理的,要學按摩手勁兒大。”

“護理?”劉向下意思反問,問出口才覺得自己失言了。

只不過沒想到護理生怎麽應聘進的他們科室。

“我托關系進來的。”曾谙表情平靜。

劉向這下都有些懵了,醫院裏托關系進來的也不是沒有,特別是像曾谙這種直接空降到部門裏面的,他們都心知肚明,所以剛剛她進來的時候大家态度也都比較冷淡。

但對方這麽坦然的她也是第一次見。

她懵懵地嗯嗯啊啊了兩聲,也不知道回答什麽比較合适。

正好已經走到了垃圾站,曾谙一個人動作利落地把垃圾收拾了倒掉,然後去旁邊的洗手池彎腰洗手。

明明看起來冷冷清清的,笑起來的時候看着特別僵硬,一看就不愛笑,但是相處起來卻簡單得很,劉向看着她想。

回制劑室後楊敏敏在彎腰填寫報告單,看到曾谙後就叫住了她。

“那個誰,你會用高效液相色譜儀嗎?”

她說的是用來檢測藥品含量的一種機器。

曾谙在學校的醫藥課程裏見過一次,但只知道理論,實際上手肯定是有一定差距的。

她誠實地搖了搖頭,楊敏敏瞪了她一眼。

“這都不會怎麽進來的?”

劉向在一旁豎着耳朵聽,生怕t曾谙下一句回她“走後門進來的。”

楊敏敏不耐煩地站到儀器旁邊:“我只教你一遍,聽好了。”

她說了一遍操作流程,語速和動作都很快,然後又讓曾谙重複一遍。

旁邊的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楊姐這是在故意為難小姑娘了,新人第一次實操總要有個适應過程的,這麽一大段專業的詞這麽能一下子記得住呢?

曾谙沉思了一會兒,楊敏敏已經揚起眉毛又要斥責了,就聽她走到計算機面前打開液相工作站軟件,先進行了排氣泡處理,然後完完全全将楊敏敏演示的操作複原了一遍。

液相色譜儀的操作很複雜,而且每一步都不可或缺極其重要,她的操作卻沒有一點卡頓,就像是已經做了無數次一樣,連細節處理的小動作姿勢都完全模仿了楊敏敏。

周圍在進行其他工作的醫師都忍不住停下湊過來圍着她看。

等她完成後楊敏敏臉色卻不太好:“你不是會操作的嗎?為什麽騙我?”

曾谙手裏全是汗,心也直跳。

她只是記性好而已,完全是照着楊敏敏剛才的操作模仿的。

現在整個過程沒有出錯才舒了一口氣,聽到質問後正色道:“剛剛看您的操作學習的。”

周圍人投來各色的目光。

但是有一個一致的東西——不相信。

怎麽會看一次就完全記住還複刻出來呢?

楊敏敏皺眉,也再質問,而是點了幾個和剛剛操作有關的專業的問題讓她回答,有些名詞曾谙在普通的專業書上都只是見過幾次,好幾個問題答不上來。

好像是真的不太會。

楊敏敏舒展開眉頭,看似是批評但是語氣早已緩和了下來:“記性蠻好的,就是專業不牢靠,還是得回去多看看書,以後在實驗室認真學,別拖後腿。”

說完給她布置了幾個任務,讓劉向平時多帶着她。

楊敏敏一走,周圍幾個醫師就圍了上來,紛紛驚嘆于她的記憶力。

連劉向也懷疑這個“走後門”的水分了。

大家空了就教她操作這個操作那個,看她是不是真的能一下子就記住,曾谙也不扭捏,做事又快又準,就是确實深一點的知識她都不太懂,大家又是羨慕又是惋惜,給她拉進工作群,發了好幾本專業書的PDF,并且真誠地希望她一個晚上就能看完然後記住,這樣第二天就能在實驗室幫他們幹活。

醫院實驗室裏枯燥又繁雜的活兒可多了,正愁沒人幹。

這麽一來曾谙反倒是很快就和他們混熟了。

一直到回了家,曾谙新加的工作群組還聊得熱火朝天。

她第一次沒有屏蔽群聊,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嘴角忍不住上揚,手機黑屏的時候顯示出她的臉。

她突然想起來今天劉向打趣她笑容僵硬的事兒,于是又跑到鏡子前照了照。

微信發出叮一聲,她以為又是群聊,拿起來看了一眼,卻發現是已經挺久沒見的沈辭了。

是一條語音。

她沒點開聽。

沈辭好像是知道她不會點開一樣,又發了一段文字過來。

“沒有我就是新生活?”

她擡頭冷不丁看見鏡子裏自己的笑容,發現确實不太好看,揚起的嘴角一下子收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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