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夢站在茶室門口, 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兩個人。
妙賢直覺她誤會了, 強撐着要過來拉她:“三夢,你聽我說……”
“你什麽都別說。”她肩膀撐在他肩窩, 讓他靠在她身上, “不舒服就靠着我,我背你上去。”
這下輪到妙賢和白熙雲驚訝了。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對話三夢聽到多少, 但即便是最後這一小段, 也足夠讓她誤會了。
他們都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三夢抱着妙賢,眼睛卻看着白熙雲:“原來他的病,你也知道。”
白熙雲笑了笑:“我比你早二十年認識他, 一起上學、一起玩、一起長大,就算他有什麽秘密, 我知道也不稀奇。”
“所以呢?你就利用他這個秘密來威脅他, 把他當槍使?”
白熙雲一愣,随即氣血上湧:“你到底聽清楚沒有?他人格分裂對我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陳一是因為我才分裂出這個人格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 他是為了保護我……”
“那你到底經歷了什麽?”三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終于看到她臉色也變得寡白。
大概這才是所有環節中最諱莫如深的部分,這麽多年,沒有人敢提, 更沒有人敢問。
“好,我不這麽問。”三夢深吸口氣,“我就問你,從你發現他會分裂出第二人格, 是不是就一直想方設法地讓他切換人格為你做牛做馬?陳一做不到的事,就讓妙賢出來幫你做,反正只要讓他以為你有危險,無論真假,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了。分裂出的人格不好拿捏,用完了就揮揮衣袖再讓他滾回去,反正你也不喜歡他,他的痛苦、他的病情怎麽樣,你也不關心,是嗎?”
她知不知道這樣對他是多大的傷害,只會加重他的病情?
白熙雲抿緊了唇不說話。
“我問你是不是?”
她聲音尖銳而洪亮,徹底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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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熙雲一字一頓:“你沒資格質問我。”
三夢點頭,對,她是沒有資格,她姓郝,她夫家姓陳,姓白的人,跟她有什麽相幹。
這一刻,她不是特警,不是狙擊手,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她要守護的只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愛情,自己的家。
“今後請你離陳一遠一點,再讓我發現你利用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狠話說完了,她偏過頭看了看身體大半重量都壓在她肩頭的妙賢道,“能走嗎?我們回房間去。”
他眼裏又有波光潋滟,像沖破混沌的月倒影在湖心。
主人格的陳一又回來了。
可能太震撼,或是剛剛蘇醒,他對她的問題沒有做出反應。她管不了那麽多,半架半抱地把他扶出去。
走廊晦暗的燈光下,她看到陳卓抱着胳膊倚牆站着,也跟她一樣,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
剛才說得太激動了,身上又架着個人……她這會兒也不知該以什麽姿态面對他,瞥了他一眼,就擦身走過去了。
陳卓沒說話,目送他們夫婦倆互相攙扶着上樓,肩部緊繃的線條慢慢松泛下來。
白熙雲從茶室出來看到他,剛剛恢複了點血色的臉又一片慘白。
“陳卓……”
他還是沒說話,等她走近了,才往後退了一步,說:“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睡。”
說完就快步上樓,沒再理她。
…
三夢扶着妙賢回到二樓房間,兩人都筋疲力盡。
她扶他坐下:“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搖頭。劇烈的頭疼、胸悶都已經過去了,他從後繼人格切換回來,雖然比任何一次都要辛苦,但有她撐着他,他竟然覺得也不算什麽。
既然他沒事……三夢站起來,抿了下唇,機械地拿出箱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動作麻利,目标明确,平日裏吃穿用的東西,很快就全都放進箱子裏。
妙賢慌了,上前拉住她的手說:“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
“我要回家。”她說,“回我爸媽那裏去。”
“那我明天送你回去,你想在那邊住幾天我都陪着你。”
三夢停下手裏的動作,看着他說:“我想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回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不會回陳家來了。這裏不是我的家,你也不再是我什麽人……陳一,我不要你了。”
最後幾個字,像當頭一棒,把妙賢都打懵了。
她說過好多肉麻的話——我喜歡你呀,我是你的粉絲,我要嫁給你,我愛你……全都不及這句我不要你了帶來的沖擊力大。
他幾乎要倒下去,不是頭疼欲裂、撕心裂肺那種生理上的痛楚,是更大的不能承受的像失溫一樣的剝離感。
他四肢冰涼,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眼前的三夢。
他從身後突然抱住她,像溺水的人抱住水上的浮板,全身都在輕輕顫抖。
“不行……三夢,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不要走……”
她剛剛才為了他跟人對質,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她在關心他、保護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為什麽突然就要走了?
片刻的寂靜。
“你為什麽不肯跟我離婚?”三夢跪坐在地上,沒有繼續收拾也沒有掙紮,終于開口,“不是因為責任吧?是因為你早就發現除了白熙雲之外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也能喚醒你的後繼人格,讓你在兩種人格之間切換,你覺得這也許是個機會,能讓你擺脫心魔、擺脫她的控制,徹底治好這個病。”
妙賢搖頭,什麽話都沒說,只是搖頭。
“你本來就不喜歡我,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娶我只是因為方便,因為我太喜歡你了,可能可以包容你的病,包容你不喜歡我,幫你遮掩,甚至還可以成為你治好病的契機。我也确實做到了。愛一個人就是這樣,我無愧于心。你呢?”她眼圈泛紅,“你瞞着我,什麽都不告訴我,寧可讓其他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是不是傻呀?”她竟然大哭起來:“我見了一面就放在心上的人,生怕他冷着餓着受委屈,心甘情願給他生兒子,病了帶他找最好的醫生,連罵都舍不得罵一句的人……被人家那樣欺負,欺負了十幾年……你是不是傻呀?”
越說越傷心,越說越生氣,涕淚橫流,她從記事開始就沒這樣哭過,哭得連形象都沒有了。
妙賢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不敢開口,怕她聽到他聲音裏的哽咽。
她在心疼他,賭氣也是因為心疼他。她心疼他的一切,寬恕他的一切,愛他的一切,他才會回來,才會在這裏。
她說的沒錯,他是傻。在她的愛情裏,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傻得差點就要失去她了。
“三夢……”他啞着聲音叫她名字,也想要剖白自己的心意,把前前後後這麽多事都一一解釋給她聽。
她卻推開了他,從他懷中坐直起身,抹掉眼淚說:“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再騙我了。你連潛意識都在騙我,一定很累吧?分裂出的那個人格,為了穩住我,裝了這麽久的情聖,也差不多了。”
她才真是傻,差一點就信了。
他怎麽可能愛她呢?表面意識不愛,潛意識更加不會愛。那些甜言蜜語,缱绻情濃,都是騙她的,就連情急之下撲過來救她,都不過是因為她穿着白熙雲的衣服罷了。
誤會,全都是一場誤會。
“不是的,三夢,我沒有騙你,‘他’也沒有騙你!”
這樣複雜的情況,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
三夢不理他,合上行李箱的蓋子,拎起來就要走。
“三夢,你聽我說……”
“你放開我。”
“三夢!”
他從來沒這樣殷殷切切地叫她名字,卻不是用在兩情若是長久時。
他攔不住她了,他想。失序的心跳,喉頭的腥甜,也攔不住她。
他松開了手,偏過頭,張嘴就吐出一口血來。
三夢回頭看了一眼,吓得手中的行李箱都掉在地上,連忙跑過去扶他就地躺下。
“陳一……陳一!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哪裏疼嗎,怎麽會吐血呢?”她看到他手按在心窩的位置,眼淚又倏倏往下掉。
“爸爸,媽媽,你們在幹什麽?好吵。”
如意揉着惺忪的眼睛推開門,身上只穿着睡覺穿的棉袍,顯然是被今晚大人們的驚天動地給吵醒的。
“如意……”三夢還帶着哭腔,“快去叫姑姑和大伯,爸爸要去醫院!”
如意看着地上那灘血,都吓傻了,扁了扁嘴想哭,就被三夢一聲吼給震了回去:“快去啊!”
如夢初醒,他轉身飛奔上樓去求救,三夢顫顫巍巍拿出手機要打給急救中心。
妙賢抓住她的手:“我沒事,你別吓到孩子……”
這是他昏迷前最後的意識,之後他唯一的意識就是要握緊她的手不能放開,其他什麽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