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騙子
騙子
三月二十這天，鎮上很冷，一個年輕人拖着行李箱，走下火車，猛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住，一路歡快地走到鎮上的高中。“您好，叔，我找高三一班的葉今白。”“噢，等一下。”年輕人走到門口保安亭，抖去一身寒氣。保安拿起電話，笑着看他，“來找朋友？”年輕人難掩笑意，“嗯，我很想他。”等電話的空隙，年輕人顯得有些緊張，保安打趣道：“不會是女朋友吧？”年輕人瞬間臉紅，“不，不是的。”
保安看他這樣，八卦地笑了笑，聽着電話，不一會兒皺着眉頭，看了看這個年輕人，“好好，謝謝，我知道了。”等到保安放下電話，年輕人湊上去，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高三一班沒有叫葉今白的，你是不是記錯了？”年輕人臉色微變，“叔，您再幫我問問，确實是高三一班，我沒記……”“幹什麽呢？”另一個年紀稍大的保安走過來，“怎麽了？”“李叔，這孩子剛剛說要找高三一班的葉今白，但是，我剛剛問了，沒有這個人啊。”
“葉今白？噢，那孩子啊，我認識。你是新來的，沒見過他。那孩子長得俊啊，他爸爸媽媽是警察，還幫過我這個老頭子呢……只不過，去年，那孩子不是轉學了嗎？這都多久沒見到過他了……”年輕人激動起來，“轉學？阿公，您知道他轉到哪兒去了嗎？”
“你是……”老保安仔細看了看他的臉，“你不是那個，那個……跟今白走得很近的那個……”年輕人着急道：“宋故明，我叫宋故明。”“噢，對了，對了。”“所以，葉今白去哪兒了？”宋故明着急道。老保安搖了搖頭，“那孩子走的時候也沒說啊。”宋故明怔怔地松開握着行李箱杆的手，退後幾步，“謝謝您。”然後轉身，急匆匆地往回走。“哎，孩子，你的行李箱……”保安叔叔在身後喊叫着，宋故明也無暇他顧。
三兩步跑上樓梯，宋故明急匆匆敲着門，“葉今白，葉今白，你開門……”宋故明站在三樓，隔壁一個人開了門，“吵什麽吵？大早上的……敲這麽久都沒開，一看就是不在家嘛。別敲了，吵死了。”大門被“嘭”地關上，宋故明的手還舉在半空，最終無聲放下。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原來，并不是每個人都像葉今白那樣溫柔，不管是對待人，還是物品。他好像很少看見葉今白發脾氣，他總是對任何人都很溫柔，對他也很好。
宋故明突然想起什麽，又急匆匆地往樓下跑。那個姓趙的警察，他一定知道葉今白在哪裏。“叩叩叩……”敲了半天的門，隔壁出來一個年輕小夥子，“你找趙叔嗎？”宋故明急忙問道：“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小夥子摸了摸頭，“趙叔是我的前輩，前一段時間，局裏調走了好多人，趙叔也被調走了，據說是升了職……”
還沒聽完，宋故明急忙往警局趕。“去去去，哪兒來的毛頭小子，打聽這個幹什麽？那一批老前輩都調走了，誰知道去哪兒了。大夥兒忙着呢，別幹擾我們工作……”大家新上任，都很忙，沒人告訴他，老趙去了哪裏。也沒人告訴他，葉今白在哪裏。
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宋故明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手指被凍得冰涼，剛下車的喜悅被澆滅，刺得人手腳生寒。手機鈴聲響起，宋故明呆了片刻，才拿起手機接聽，劃了幾次才劃開接聽鍵。“阿明啊，怎麽樣，見到那孩子了嗎？”宋故明沒說話，杜顏察覺到不對勁，“怎麽了？兒子，你說話，別吓媽媽。”半晌，宋故明才輕聲回答：“媽媽……葉今白轉學了，趙叔也調職了。我找不到他……”
杜顏沉默了一會兒，正不知所措，“阿顏，我回來了——”看見岑因，杜顏眼前一亮，“岑哥，我記得你好像有葉今白那孩子的電話號碼是不是？快給兒子說說，他現在找不着人。”電話那頭的宋故明突然活過來了，焦急地抿着唇，眼睛裏的光重新亮起來。岑因點點頭，打開手機，發了串電話號碼，“媽媽，我先挂電話了。”說着人就不見了。杜顏笑着放下電話，搖了搖頭，“在阿明心裏，那個孩子比我這個媽媽還重要呢。岑哥——委屈。”岑因将杜顏摟進懷裏，“在我心裏，你是最重要的。”杜顏撅了撅嘴，“岑哥——”岑因眼睛裏帶着笑，在杜顏嘴上親了親。
宋故明拿到號碼，迫不及待撥了出去，“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嘟嘟……”手機慢慢滑出宋故明的手掌，不甘心地滾落在地上，翻了個身，徹底不動了，只有“嘟嘟”的聲音，回蕩在四周冰冷的空氣中。
騙子。
在鎮上找了一天，還是一無所獲。甚至，宋故明連吳文清都問過了。沒人知道，葉今白到底去了哪裏……
三月二十一日早晨，宋故明捧着一個小蛋糕，坐在街邊，蛋糕上的燭火被寒風凍得瑟瑟發抖。宋故明就這麽看着那點火苗，四周一片寂寥。最終，蛋糕被遺忘在長椅上，燭火被風鞭打着熄滅。
“兒子，你怎麽回來這麽早？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十八歲生日快樂，happy……兒子，你怎麽了？阿明——”宋故明提着行李箱，搖搖晃晃地跨進家門，還沒換鞋，就往前一撲，倒在了地上。“臉怎麽這麽燙？陳叔，陳叔——快幫忙送醫院——”
宋故明迷迷糊糊睜開眼，盯着天花板，沒有焦距。坐在床邊的杜顏看見了，急忙叫醫生。一番檢查後，病房徹底安靜下來。杜顏有些擔心，正想開口，宋故明突然說道：“我在鎮上等了他一天，我找不到他。媽媽，他是不是不肯見我？他是不是嫌棄我來得太慢了？可是，可是他說過給我時間的，他說他會考慮的……”宋故明迷糊地睜着眼睛，杜顏坐在床邊，心疼地握着他的手，“會找到的，會找到的，媽媽幫你找。”宋故明又像是發了瘋，“不，他就是不想見我，不然，為什麽都不給我留言，為什麽要換號碼？他說過給我買蛋糕的，騙子，都是騙子……”宋故明掙紮着，手背上的針頭松了，血流到被子上，杜顏急忙叫着醫生。最後，打了一支鎮定劑，宋故明才徹底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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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一日……葉今白拿着新手機，翻着日歷。最近好多試卷，已經很久沒給趙叔打電話了。上次打電話，還是他手機被偷後，買了個新的，打給趙叔吐槽。他的聯系人不多，能背下號碼的，只有趙叔。而且今天……想到這兒，葉今白撥出了號碼。
“喂，趙叔……”快要結束對話時，葉今白忐忑問道：“今天，宋故明來找過你嗎？”老趙正在吃飯，突然噎了一下，放下筷子，“咳咳咳……今白啊……”趙叔支吾道，有些心虛，“對不起，叔給忙忘了。你前一段時間沒打電話，我忘了告訴你，我調職了，換了個地兒工作。臨走時，我忘了要幫你留意那小子的事兒了。要不我問問我的老夥計們？不過，他都一年多沒回來了……”老趙聲音越說越小，葉今白深吸了一口氣，“沒事，趙叔，不用問了，謝謝您。”
放下電話，葉今白盯着手機上的時鐘，請了個假，抓上身份證，就往火車站跑。晚上六點，終于回到了小鎮。當初轉學，為了不讓陳克勤那群人知道他的情況，他只告訴了趙叔他的地址。可現在……“你說宋故明？噢噢噢，他呀，他來過啊。昨天還問你來着……”葉今白臉色一白，怔怔道：“昨天……”他急匆匆地詢問每一個人。鎮上有很多人認識葉今白，都說昨天是有一個一看就不是本地的年輕人，在鎮上到處詢問他的住址，今天早上剛走。
葉今白滿腦子都是“宋故明找了我一天”，當聽到宋故明自己買了個蛋糕，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一個早上的時候，葉今白忍不住紅了眼。蛋糕……葉今白走到那座公園，那個孤零零的蛋糕竟然還在那兒，正安靜地坐在長椅上，他似乎可以看見宋故明是怎樣抱着這個蛋糕，面對着寒風，安靜地等着他。
他靜靜地坐在長椅上，抱着蛋糕。原來，小鎮的冬天，有這麽冷嗎……
坐了一會兒，葉今白抱着蛋糕起身，先去灌木林拜訪了那座微微隆起的小土丘，然後回了家，把蛋糕仔細包好，放進了冷凍室。走出門，葉今白呼吸了一口冷空氣，在腦海中整理着今天問到的消息，拼湊出宋故明一天的行程軌跡。心髒酸酸麻麻的，他真的回來了……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騙子？可是，世界這麽大，我要去哪兒找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