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枷鎖

枷鎖

阿衣努爾回來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王庭衆人耳中。

他們天仙一般的三王子從那不太氣派的馬車裏下來，一身狼狽樣子，不少侍女奴仆大膽地跑到門口看熱鬧，叽叽喳喳讨論。

他們都覺得阿衣努爾是養不熟的狼，可汗這麽看重他，他竟然還敢跟可汗叫板。

那日他一臉氣極的樣子跑出去，不知道去了哪裏，好幾天沒有蹤影，可汗暴怒，命所有人不準去找他，連巴圖也給關起來了。

烏和勒小殿下則被可汗帶去親自照顧了。

如今阿衣努爾又回來了，衆人都暗地裏想看出戲，看他會怎麽去厚着臉皮請求可汗原諒。

李清抱着手臂站在門口，面色不虞，看着外面的那些人，更是來氣，轉身進到帳裏。

阿衣努爾正在緊張地小聲喚着段英，将段英的手抱在臉側，一副痛及己身的樣子。其實李清已經給段英的傷做過處理，過些時間就會醒。

還好捅得不深，沒傷到腎髒。否則段英醒來可有他哭的。

巴圖也被釋放出來，沉着氣站在床邊，一臉嚴肅。

“殿下。他很快就會醒了。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李清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真沒想到阿衣努爾會不管不顧出王庭，還在外面流連了這些天。

阿衣努爾一步三回頭跟他走出帳外，直到李清嚴肅地告訴他，烏和勒這些天情況很不好。

“你走這些天，可汗日日都請我去照看烏和勒，這孩子天天夜裏持續驚哭，直到累極才會睡着，有時還會發起高熱，把我們都吓壞了。”

阿衣努爾聽了低下頭，心裏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但他決不想被烏和勒綁住手腳，被蘇日勒拴在身邊，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可段英如今受了傷，需要靜養，他只能帶着他回來。

李清像是看穿他內心想法，不贊成地搖搖頭，“殿下，你不應該被段英亂了心的。”

“你之所以待在烏和勒身邊，是因為他離不開你，因為他是你生的孩子。他已經是你的一道枷鎖了。”

“你何必再作繭自縛呢？”

阿衣努爾這才正視他，掀動嘴唇，“不，不是作繭自縛。”

段英也不是枷鎖，而是他的羽翼。

從來沒人這麽在乎過他。

他也從來沒像在乎段英一樣在乎過其他人。

他是動心了，段英滿眼都是他，打不走，罵不走，理解他，相信他。這讓他無法抵抗，永遠抵抗不了。

一個能讓他把後背和眼淚給出的段英。他是阿衣努爾的天生守衛和追随者。

李清皺起眉，他确實不理解為什麽阿衣努爾會願意和段英此人扯上聯系，明明他最讨厭那些貪圖他美色的人。

那段英實實在在是個色胚。

而且段英絕不會一直待在這裏，終究會離開，那時阿衣努爾該怎麽辦？

他不想看到好友再次陷入泥潭和絕望之中。這一路是他陪着阿衣努爾走過來的，兩個人都有同樣的期許，走出草原。

而現在，顯然辦不到。

他拍拍阿衣努爾的肩膀，安慰道:“行，你們怎麽樣我管不了。可是烏和勒等不及了，你現在最好去可汗那裏把他接回來。”

阿衣努爾點頭，又向帳裏投了一個擔憂的眼神，轉身離開。

李清目送他走出去，在原地掙紮了一會兒，進去看了躺在床上昏睡的段英，以及阿衣努爾帶回來的楊彰。

楊彰之前就猜測過阿衣努爾可能是胡人貴族，但也沒想到他是個王子。

雖然就目前觀察到的情況來看，阿衣努爾并不受寵，而且貌似沒有封藩王，身份尴尬。

他将二人送回來之後就自覺隐身，好奇地打量着這裏，他精明的商人頭腦開始瘋狂運轉，思考着以後怎麽能和阿衣努爾談起更多的貿易買賣。

李清看到又一個漢人，也不說話，進來之後一直靜靜打量着他。

楊彰回避他的眼神，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擺了。

“你在哪兒遇到了殿下？”，李清問他。

楊彰也沒多想，就回:“在一個邊防軍鎮上。我見他形色匆忙，衣着也不如之前，以為他有些艱難，想着幫上一把。”

李清摸着下巴，手指向床上的段英，“他也跟着？”

楊彰搖頭，“沒有，殿下說他想去南方看看，但必須帶個仆人，我答應了。”

李清心裏一跳，暗想，難道阿衣努爾想帶着段英逃？

怎麽可能？！別說這還不到時候，而且段英真有那麽重要？！

他要重新掂量段英的份量了。

阿衣努爾已經坐在廳中有一會兒了，下人去通禀了蘇日勒，卻遲遲不見他來。

阿衣努爾右手握緊座椅扶手。

蘇日勒到底想幹什麽？将巴圖關起來，把烏和勒帶在身邊。

想拿烏和勒威脅他？真惡心。

就在阿衣努爾想得正入神之時，面前出現一只小手，一擡眼就看見烏和勒被蘇日勒抱着往他身上探，嘴裏還小聲地嗚嗚哭泣，臉上有數道淚痕。

而蘇日勒一臉無奈寵溺地看着烏和勒，眼神示意阿衣努爾接過孩子。

阿衣努爾抱過烏和勒，用手擦擦烏和勒小臉兒上的淚，就準備走。

蘇日勒拉住他，“弟弟，你難道沒什麽要和我講的嗎？”

阿衣努爾掙開他，冷聲道:“沒有。”

蘇日勒手被甩開，也不氣惱，繞着阿衣努爾看了一圈，眼神變得深沉，道:“你瘦了。”

阿衣努爾心裏起膩，又是這樣一副嘴臉，裝出一副深明大義的君主和關心弟弟的哥哥的樣子。

唱戲給誰看？沒人比阿衣努爾更知道蘇日勒的惡劣和虛僞。

他曾經對阿衣努爾的遭遇袖手旁觀甚至和蘇合一起玩弄他，把親弟弟當成囚在籠子裏的禁脔。

阿衣努爾被蘇合強迫生下烏和勒，蘇合死後，又被蘇日勒強迫撫養他。

這樣一個狠心，善妒，且內心極其扭曲的人。阿衣努爾對他的恨意僅次于蘇合。

但阿衣努爾最初對蘇日勒，也是有對大哥的孺慕之情的。

所以說踐踏別人真心的人應該被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