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矜持》

第9章 《矜持》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憑自己幻想一切關于我和你

————王菲·《矜持》

倆人确實沒再說斯寧,仝湖說了自己的音樂工作室,聞人一諾也說了自己的工作範圍和鴿會籌備的事情。仝湖這才有了實際的概念,一場鴿會,嘉賓們到點上臺演出,演完拿錢就走,可主辦方卻是要提前一個月紮在場地裏,無數次排練核對,無數次磨合調度,要說辛苦,各有各的辛苦。而且鴿會真沒有外人想的那麽掙錢,具體數額屬于商業機密,聞人一諾沒說,只說這種活動成本非常高,也是這兩年鴿會火了之後才能勉強收支平衡,他說每次負責鴿會的項目部看着財報上直播中心的營收都恨得牙癢癢,仝湖就聽懂了,直播還是掙錢的。

後半段仝湖又加了幾盤烤串,日式烤串都秀氣,跟街邊大排檔那種羊肉串不一樣,兩個人随便吃幾串也不會撐着。沒再吃芥末了,仝湖主動說回了斯寧的事情,他清楚聞人一諾在避諱着提到畢業原因,他不主動提,今天這個話題聞人一諾應該也不會再問了。

其實從去年楊俊父親生病開始,楊俊就已經不着家了。當時仝湖固定每周直播四個晚上兩個早上,其實時間安排得挺合理,工作和生活都能分得開,但楊俊不着家,問也不說,仝湖在家沒事幹就随機開播。仝湖每周的直播周表都會發給楊俊,有時楊俊回家,看到仝湖在非周表直播時間也在播,心裏就別扭,難免争吵。楊俊一向都是情緒挂臉,仝湖能看出來他那段時間狀态不好,想要溝通,但楊俊從來都是拒絕。六月仝湖生日時還計劃了十一假期出游,結果整個九月份楊俊就回家了四次,每次不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說話,就是跟仝湖争吵,出游計劃也被擱置。到假期第三天,仝湖就接到了楊父去世的消息,接着就是得知了真相。那天回了家,楊俊坦承了自己和易桐的故事之後,仝湖就說要冷靜一陣。其實彼此心裏都清楚,這個“冷靜”,就相當于是分手了。過了元旦,楊父百日祭已過,仝湖就正式提了分手。

從去年十一假期提出冷靜到現在過去快十個月,從仝湖正式提出分手的元旦到現在也過去了半年多,沒人規定分手之後要空窗多久才能開始新的生活,離婚次日都能直接結婚,更別說談戀愛這種事情了,就是無縫銜接也無可厚非。沒什麽不舍,也沒有不能說的。

仝湖說:“斯寧突然畢業,對直播部有影響吧?”

“有。”聞人一諾很坦誠,“到現在營收都沒拉回來,上半年財報不好看,今天在會上還被別的部門陰陽怪氣呢。”

“那我跟你道個歉?”

“不用,跟你也沒關系,你是自由人,來去自由,沒人能綁得住你。”

仝湖:“所以我不簽約也是對的。發生那樣的事情,如果是簽約的主播,還得需要你們花錢公關,違約我還得賠錢,要真是那樣,咱倆還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裏吃大餐?”

“工作關系不影響私人關系。”聞人一諾頓了頓,又道,“但确實,坐在一起吃飯是不可能的,不打起來就不錯了。談違約賠償沒幾個順暢的,總有一方帶着氣。”

“不簽約,是因為我前任,就是最後那個直播裏發瘋的那個人。”仝湖很平靜地講述,“不是他不讓我簽,而是我覺得,有他在,我不能簽,他是個雷,随時會炸。事實也确實如此。”

“你們……”

“我沒打他。他自虐,發起瘋來自己抽自己,想求我原諒,用苦肉計。”

“沒想問這個,你要難受就別說了。”聞人一諾覺得仝湖可能還沒過去剛分手的那個狀态,心裏有些不忍。

仝湖搖頭:“沒有。要真是還沒走出來,我這會兒應該在家裏縮着,而不是出來跟你見面。爽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她一點都不莽撞,我要沒松口,她也不會主動張羅。”

“這倒是。這麽多年她也沒張羅過幾次。”聞人一諾端了杯,“開車不喝酒,就喝茶吧。”

“這杯有什麽說法?”仝湖問。

“你想什麽說法都行。”

“那就……我追星成功?”

“怎麽這事過不去了?”聞人一諾笑着喝幹了杯中茶。

仝湖拿出手機,點開網盤界面遞給聞人一諾,說:“我真沒騙你,你在我網盤裏有單獨的文件夾。”

聞人一諾看了看,說:“我也沒想瞞你,你直播回放我聽了好幾個月了。”

仝湖失笑:“咱倆這是幹嘛呢?都已經認識了,還抱着以前的音頻回味,弄得跟有什麽怪癖似的。”

“其實還是不一樣的吧,我配音的那些都是別人的故事,而斯寧也有自己的人設。”聞人一諾給仝湖的杯中續了茶,“現在你還覺得我是戴耳機的流氓兔嗎?”

“別說,還真好多了。”仝湖被逗笑了,“那你呢?能分得清我跟斯寧嗎?”

“你比斯寧更真實。”

這話太服帖了,仝湖很受用,但受用不代表就會改變自己的想法,他吃完一串雞肉串,放下竹簽,說:“既然你也了解虛拟主播,咱們說起話來也省事。我跟你表個态,斯寧不會複出,也不會轉生。”

所謂轉生,就是中之人換個形象再重新開播。平臺上有不少那樣的主播,換個形象換個賬號,吃一波新人流量福利,沒闖出來的就原地畢業,再換皮重新來。不能說有錯,只能說各人選擇不同,有人覺得這沒什麽,但仝湖做不到。

聞人一諾聽了之後倒是沒表現出驚訝,他輕輕點了頭,說:“理解,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以後我不會再提。不過你對直播很了解,難免以後會請你幫忙。”

“這沒問題。你們的鴿子不也要出道嗎?要是有做歌的需求也可以找我,我物美價廉。”

“說實話我倒真想,但這項目不是我負責。”聞人一諾攤手,“我死對頭的項目,我不插手他都找我麻煩,我要把你介紹給他,那不是坑你呢嗎?還是算了吧。”

“貴平臺這項目架構有點兒迷啊,虛拟偶像不歸直播版塊運營,那營收怎麽算?”

“我管它怎麽算?反正給我開工資就行了,就他們做出來的那堆東西,我真不誇張,連斯寧身上的挂件都比不上。”

“謝謝誇獎。”仝湖笑了起來。

吃完飯兩個人散步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聊,都覺得挺舒服的。到了停車的地方,仝湖沒發出邀請,聞人一諾也沒那意思,明天還要上班,而且剛見第二次就上樓不太合适。臨告別的時候仝湖笑着說了句“到家記得發消息啊諾哥”。笑得很好看,聲音也好聽,聞人一諾笑着應了,開車回家的路上又開了斯寧的直播回放,但這次,斯寧的直播回放沒有仝湖生動。

接下來就是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的日子,聞人一諾不用像普通員工一樣在會場來回跑,但這次主會場開幕全程直播,除了主舞臺機位,還有各種主播的轉播機位,現場網絡通暢是關鍵,各直播推流和維護也是關鍵,聞人一諾肯定要在現場盯着,他是能直接拍板做決定的人,他在,團隊人心就穩,真出了事也能有主心骨。

主舞臺彩排到了淩晨三點,累得人仰馬翻,後臺工作區橫七豎八躺了一片,這會兒沒有到點下班,都是輪着休息,實在扛不住了找同組的人說一聲盯一個小時,自己找個角落眯一覺。還得把手機音量調大,生怕睡死了錯過電話耽誤工作。

聞人一諾也一樣,最後一次彩排結束,他跟工作助理打了聲招呼,回車上準備休息。到了車邊上,司機遞了個紙條過來,說是之前看見有人放在聞人一諾那輛輝騰車的後視鏡上。

【保溫袋在後備箱下面,再忙也得吃飯。】

落款寫着一個“夏”字。

“東西呢?”

“我拿回到車上,放進保溫箱裏了。”

“行。”聞人一諾上了車拿出保溫袋,沒打開就先拍了張照片。

【收到,謝謝。】他給仝湖發了過去。

保溫袋裏面還放着個保溫桶,打開裏面是湯,一聞就知道,是松茸湯。外賣盒裏放着的有鳗魚飯,也還溫着。盒子和包裝袋聞人一諾都認識,是上次一起吃過的那家日料店。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忘了,出貨單沒扔,聞人一諾看了眼出單時間,是夜裏十一點多,而且是堂食打包。

十一點多的時候仝湖确實問了他吃沒吃飯,還有多久忙完。後來彩排開始,聞人一諾就回了他一條語音,然後就沒再看手機。

沒期望收到回複,吃着飯手機響了,聞人一諾還吓了一跳,以為臨時有什麽故障,結果打開微信發現是仝湖。

【辛苦了,吃完抓緊時間休息。】仝湖發的是文字。

聞人一諾問:【你怎麽還沒睡?】

仝湖回:【死線蹦迪中,今天熬大夜。】

聞人一諾有點兒騰不開手,幹脆直接打了電話過去。“不打擾吧?”他先問。

“打擾我就不接了。”仝湖的聲音還挺有活力,“吃着呢?”

“嗯。你現去買的?”

仝湖:“其實是出去給自己買夜宵的。想起你也沒吃,就幹脆一起買了,應該還熱着吧?”

“熱着,正合适。”

“那就行。”

“你不是前幾天就做完了嗎?怎麽今天又熬大夜?”聞人一諾問。

“總有人情嘛。”仝湖嘿嘿一笑,“朋友介紹來的,說是臨時受邀參加,着急錄了幹音做了混音,但是他自己的設備剪不動4K視頻,我工作室的剪輯師最近在弄商單,我就自己上手了。”

“你也辛苦了。”聞人一諾吃着飯,聲音有些含糊,“你剪視頻的時候能分心嗎?要不然我挂了?”

“沒事。我多核操作,以前還能一邊直播一邊剪視頻呢。”

“那你現在給我開個直播?”話一出口,聞人一諾就後悔了。這話越界了,不僅是兩個人身份關系還沒到那程度,更是因為仝湖之前明确說過,直播的是斯寧。

“好啊——”

“抱歉——”

兩個人的聲音疊在一起,然後就都停住了。

仝湖笑了聲,說:“我想着是切成視頻通話,你想什麽呢?”

“嗯,我想多了。”聞人一諾說。

仝湖切換成了視頻,他的手機應該是架在桌子上的,視角很穩。“不知道你有什麽忌口,就買了上次你吃過的。放了幾個小時,味道估計沒那麽好了,你湊合着。”他說。

“挺好的,原本都沒打算吃東西。你趕活兒怎麽還堂食點單?還親自給我送過來?”

“出門透口氣,而且這個也沒那麽着急,我那朋友是最後一天參加活動,還來得及。今天狀态不錯,想着趕完這單明天好好睡一覺,後兩天就能去現場玩了。”

“趕早不趕晚。”

“對。”仝湖看向攝像頭,“诶,你沒在車上?”

“保姆車。我晚上這邊盯場,公司倒是給定了酒店,但是走着過來得十多分鐘,還是停車場裏方便。”

仝湖:“就在保姆車上湊合一宿?那也太委屈了。”

“一年也就這一次。我這車改過,後排能躺着,也不委屈。跟員工比已經好很多了,這就知足了。”聞人一諾說,“我這幾天都在現場。你到了可以聯系我,我帶你進來。”

“我可不去你們後臺,你一個直播中心的老總都能直接聽出我的聲音來,你手底下那些天天盯直播的運營們還能聽不出來?除非我随身帶個變聲器。”

“倒也不是不行,我們有這設備。”

“歇了吧!”仝湖笑道,“真的,沒想着掉馬,剛畢業沒多久,過段時間再說吧。”

“嗯,你自己決定。”聞人一諾知道仝湖這話有道理,也沒強求。

“突然想起來,你手底下就沒人知道你是聽言?不會吧?”

“有,但沒人直接找我求證過。除了那會兒就認識的朋友以外,這麽多年也就你直接問了。”

“我是挺沒皮沒臉的。”仝湖自嘲地笑了笑,“那天真是喝了酒腦子懵。而且說實話,我沒想到你能承認。”

“沒事,我是真不介意。”

仝湖看聞人一諾那邊已經沒再有什麽動作,說:“吃完了就趕緊歇着吧,我熬完夜能歇着,你明天還得支棱一天。”

“嗯。我一會兒去洗漱一下。那你……”

“開着呗,你要想聽我說話我就說會兒,我這邊也沒什麽大動靜。”

“那我帶個耳機,你要覺得別扭切回音頻也行。”聞人一諾說。

“你這跟黑聽也沒什麽區別。”仝湖笑笑,“那切回音頻吧,今兒給你來個電臺回。”

黑聽是指開着直播放在後臺不開界面,就當音頻聽。聞人一諾這段時間确實一直黑聽斯寧的直播回放,聽仝湖這麽一說,他也笑了一聲,說:“我要睡着了你就挂了就行,別耽誤你工作。”

“嗯,不耽誤。你記得睡覺開天窗留個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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