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箴言》
第10章 《箴言》
放下來走豁出去的路
不在乎難度
用自己本來面目演出
讓我素着一張臉宣布
————林憶蓮·《箴言》
聞人一諾是被助理的電話叫醒的,他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天已經亮了。五點多快六點的時候,天色不晃眼,但也足夠亮了。聞人一諾看了眼手機,語音通話已經挂斷了,挂斷時間是五點十幾分,仝湖給他留了言:【我完工了,謝謝男神今晚的音聲陪伴,我賺大了!】
音聲就是非歌曲的音頻片段,呼吸音也是配音娛樂的一種,以前聞人一諾還專門錄過純呼吸音,不過錄音是工作,模拟睡眠狀态和真的睡着不是一個概念。他想了想,發了消息:【我醒了,你好好休息,謝謝。】
謝什麽倆人都明白,謝謝親自來送飯,謝謝大半夜開語音陪伴。話不用說得太完整,留個空間,進退有餘。
投入工作狀态的時候,聞人一諾不會想別的,也沒時間想。中午十二點,主舞臺直播順利完成,各觀看視角直播間也都完成工作。直播組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最嚴峻的考驗已經過去了,剩下各分舞臺的直播已經分了組,每個小組留人盯位就行。直播組的大任務完成,聞人一諾其實不用再在現場了,但他還是說了後兩天也來,也不是真的想在這亂哄哄的場合跟仝湖見面說什麽,就是覺得,他應該在,而且他想看看仝湖的工作。
這天倆人沒發消息,一個在睡覺,一個在會場忙。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仝湖發了張照片,是大屏幕上滾動字幕出現的一個名字。
人工景觀音樂工作室。
聞人一諾一看就樂了,他回複:【之前還說別人拿你名字打镲,你這明顯就是自己拿自己開涮。】
仝湖回:【這名字爽姐起的,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就這麽叫我。】
【挺有創意的。】聞人一諾回複。
仝湖:【我先去找我幾個朋友聊聊,等完了事告訴你?】
【可以。】
到了下午兩點多,聞人一諾就接到了電話。
“完事了?”他問。
“我在C舞臺旁邊。”仝湖電話那邊亂糟糟的,他的聲音也特別小。會場裏亂,但也不應該收音這麽差。聞人一諾向助理示意自己先走,然後就舉着手機離開了臨時辦公室:“我離那邊有點兒遠,要不咱倆迎着走?”
“你過來吧。”
這次聞人一諾聽出來了,不是因為環境音太吵,而是仝湖根本就沒大聲說話,而且語調也沒有以前那樣輕快,尾音都是下墜的,雖然低音好聽,但這狀态不太對。聞人一諾說:“你找個人少的地方坐着,我過去找你。”
“好。”很簡單的回答,聲音卻很沉重,聞人一諾也沒耽擱,立刻往仝湖說的地方走去。
聞人一諾個兒高腿長,而且他有便利條件,幾個舞臺後面都是工作區,整個工作區都通着,他抄了近路,沒用五分鐘就到了C舞臺旁邊。不用找,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角落裏的仝湖,此時仝湖縮在牆角,蜷着腿,頭靠在側面牆上,有種蜷縮躲避的感覺。漫展上随處“席地而坐”其實是常态,仝湖雖然沒出角色,但逛累了找地方坐也并不突兀。聞人一諾走到仝湖身邊,蹲下身來輕拍他:“夏夏,是累了嗎?”
仝湖在聽到聲音後才勉強睜開眼,他張了張嘴,沒說話。這下聞人一諾看出來了,仝湖的臉色很差,明顯是身體不舒服。
“這裏邊太亂,出去透口氣?”聞人一諾湊到了仝湖耳邊說話,說完後也沒躲遠,就挨着他等着他回答。
仝湖:找個安靜的地方行嗎?”
“行,你堅持一下,我扶你出去。”聞人一諾把仝湖拉起來,半扶半抱地帶着他出了場館,上了自己的車。早知道就不讓司機先把保姆車開回去了,這會兒看仝湖這麽難受,肯定是在保姆車上休息更舒服,但現在叫司機開過來也來不及了。
聞人一諾把仝湖扶上了後排,自己也轉身上了另一側。百萬級的豪車,隔音效果自然不必說,車門關閉之後,周圍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我幫你調下座椅?”聞人一諾輕聲問。
“我自己來。”仝湖伸手到了側面。聞人一諾連忙攔住了他,在後排中控按了幾下幫他調好了座椅位置。仝湖似乎沒發現問題,用發顫的聲音說:“我安靜一會兒就能好,別開車,暈。”
“行,你歇着,用吃藥嗎?”
“我買了藥,估計快到了,你幫我看着點兒手機。”
“好。”沒再多話,聞人一諾接過手機。
看手機被拿走,仝湖似乎是松了口氣,接着把智能手表也摘了放在一旁,然後就閉目休息了。聞人一諾這車是四座版的,後排也是獨立的兩個座位,和前排不同的是調節座椅的按鈕在中間的扶手上。挺明顯的區別,但仝湖沒發現,大概率是他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坐在什麽位置了。
沒過一會兒,仝湖的手機就震了起來,聞人一諾下車去接電話,順利拿到了藥,沒有耽擱就趕快回到車上,輕輕把仝湖叫起來吃藥。
喝水吃藥的動作讓仝湖擡起了手臂,聞人一諾這才看見,仝湖腰側的襯衫滿是褶皺,那不是正常摩擦,很明顯是用力攥過才會形成的。從上車之後,仝湖的手臂就一直擋在身前,原來不是随意的擺放,而是在聞人一諾看不見的地方,用力在隐忍。難受到這種程度了嗎?聞人一諾不知道這人為什麽在不舒服的時候還這麽逞強,他其實心裏有點兒別扭,但沒表露。
仝湖買的是最常見的止疼藥,吃完藥後還扯了個笑,跟聞人一諾說只是頭疼,不用擔心。頭疼誰都有過,但是疼到這種程度,聞人一諾确實沒見過。
七月份的中午,即便車停在陰涼地方,車裏也還是熱的,沒過一會兒仝湖就出了汗。聞人一諾拿不準這會兒能不能開冷風,他先開了外循環,又拿紙巾輕輕替仝湖擦掉了脖子上的汗,通風之後仝湖的狀态好了不少,那種煎熬着的呻吟聲變輕了很多,間隔也拉長了。聞人一諾又等了一會兒,等溫度降下來之後,他才開了制冷,調好了出風方向和風量。
仝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是黑的,他緩了緩,擡手要摸,聞人一諾的聲音倒是先響了起來:“醒了?還難受嗎?”緊接着,眼前也亮了,是聞人一諾幫他把眼罩摘了下來。
“諾哥?”仝湖扭了頭,眼神終于對上了焦,“我的天,我都幹了什麽……”
“這話說的,你都快暈過去了能幹什麽?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聞人一諾的聲音還是很輕柔。
“哎呦我天,男神,求你了,別用這種語氣。”
聞人一諾松了口氣,笑着說道:“行,這是活過來了。”
“這眼罩……?”
“剛才看你睡覺的時候一直往暗的地方躲,覺得眼罩應該管用,就給你戴上了。這是新的,沒用過。”聞人一諾解釋完,又把手機還給仝湖,“對了,你要緩過來就看看手機,剛才有好幾個微信通話。”
“我看看。”仝湖從聞人一諾手裏拿過手機,剛一解鎖就正好又有電話打進來。
“卧槽我的爺,你可算接電話了,你丫死哪去了?說了兩點半給我打電話,您看看現在幾點了?都快四點半了!不出現也不說句話,發消息不回打電話不接,我就差報警了你知道嗎?!”
仝湖等對方說完了才開了口:“我回家了。”
“你丫真不厚道!我說你不是都分手了嗎?家裏沒人再纏着你不讓你出來玩,怎麽還倆小時就往家跑啊?喲卧槽,你們倆不會又複合了吧?!”
“沒有,我偏頭疼犯了。”
“啊?”對面立刻降低了聲音,“那你趕緊休息,休息好了再說。诶你家裏有沒有藥,要不要幫忙?”
“你閉嘴就是最大的幫忙了,先挂了。”仝湖挂斷電話,剛睡醒的那點兒迷糊勁全散幹淨了,他有些心虛地說:“對不起啊諾哥,今天耽誤你時間了。”
“不用道歉,也不用這麽客氣。夏夏,問你件事呗。”
“嗯,你問。”
“兩點半,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啊……我靠!我是給你打電話了你才找到我的?我怎麽記得我給他打的啊!”仝湖差點兒跳起來,“我的天我真是……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一人一次,扯平了。”聞人一諾笑了笑,“把安全帶系好,送你回家。”
“我……我坐前面去吧。”仝湖現在坐在右後座,如果聞人一諾去開車,那就真成司機了。
“別折騰了,後排寬敞,你能再休息一會兒。我沒那麽多講究,你踏實坐着吧。”聞人一諾說着就下車換到了駕駛室。
路上仝湖其實有心要說些什麽,但車剛起步沒多久他就開始犯暈,也沒力氣說話,幹脆就閉目養神了。聞人一諾中途開了天窗,仝湖知道,但沒能給出回應,他怕自己一開口先吐了。好在周末白天路上不算太堵,到家沒用多長時間,不過小區門口還是沒車位,聞人一諾沒多想,把車往上次停過的停車場方向開去,同時低聲叫着仝湖。仝湖睜眼确認了位置,從口袋裏拿出門禁卡遞給聞人一諾,沒說話。
車剛停穩,仝湖就開門下了車。這動作有點兒過于生猛,聞人一諾吓了一跳,都沒來得及給車熄火就趕緊下車繞到仝湖身邊。仝湖蹲在角落的綠化旁,對着樹坑吐了起來。聞人一諾在他身後想要替他拍拍背,仝湖卻像有預知一般,擡手向後,做出阻攔的動作。聞人一諾還是跟了上去,擰開礦泉水瓶在旁邊等着。
“暈車?”聞人一諾問。
仝湖接過水瓶,一邊喝一邊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頭。
聞人一諾領會了意思,說:“那怪我,應該等你徹底緩過勁兒來再開車。”
仝湖把最後一口水喝完,放下水瓶,擺手說:“不是那意思,跟你沒關系,我頭疼完了就會暈,有時候就一會兒,有時候能暈半天,真不賴你。”
“那現在怎麽着?”聞人一諾把選擇權交給了仝湖。
仝湖:“把車熄火吧,這邊有個小門,離我家近。”
“還能走嗎?”
“就幾步路,沒事。”
仝湖的臉色還是慘白,看着就很無力,聞人一諾被他這模樣掐住了心,他扶着仝湖說:“靠着我吧,不會摔着你的。”
仝湖确實是把重心歪在了聞人一諾身上,但一個跟自己一樣高的成年男性的體重有多少,真的全靠上來會是什麽感覺,聞人一諾清楚,他知道仝湖根本就還在撐着一口氣。剛才被掐住的心現在又被狠狠擰了一下,聞人一諾其實挺想問一句的,為什麽要這麽硬撐。
但他沒問,一共就見了三次面,聊了一個月的時間,自己沒立場沒資格,話說出來突兀,讓倆人都尴尬,這種事情他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