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旅途》
第17章 《旅途》
天空多麽蔚藍 陽光如此燦爛
前方無盡的是路的終點
哪裏是下一站 心中沒有答案
愛或許就在未知的遙遠
————水木年華·《旅途》
這天晚上倆人一直開着語音通話,聊了很多,後來是誰先睡着的不知道,幾點睡的也搞不清,反正天快亮了。第二天醒得早的那位是中午12點才睜眼,而另一位直接睡過了午飯,醒來時已經下午兩點了。沒辦法,聞人一諾平常太累了。
後來回想,倆人一晚上什麽正經的事也沒聊,就連仝湖沒聽懂的清算和股權稀釋都沒提。他不想聽,這是真的。一說起這個他就滿腦門子官司,煩,所以不想提。之前說讓聞人一諾給他解釋,那确實是在找借口約下一次做補償。
不過聞人一諾後來那段話仝湖全聽懂了,非常明确。其實仝湖倒也不是讨好型人格,他就是敏感度高。
人是環境的産物,在社會這個大叢林中,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有的人是變溫動物,外界什麽溫度自己就什麽溫度;而有的人是恒溫動物,體內自帶溫度調節功能,只要機體生理活動正常,就能保持穩定的溫度。無論恒溫動物還是變溫動物,在自然界裏都能存活,各有各的方式,各有各的活法,沒有對錯。但高進化等級的人類,在高度發展的社會中衍生出一類中間态,甚至中間态成為了大多數。
他們內核穩定,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但卻仍然會做一個變溫動物,随着環境調整自己。他們能準确捕捉到相交往的人需求什麽樣的社交邊界,然後恰到好處地做到讓對方舒服。他們這麽做并不是為了讨好,因為這種人往往反而是上位者,不需要通過讨好別人獲得回報。不同于讨好型人格,他們能說出口拒絕,能坦然發出請求,也從來不貶低自己,實際上是非常有界限底線的人。他們只是敏感,敏感但不脆弱。
仝湖是,聞人一諾也是。兩個人在為人處事上很像,這是好事,可倆人互相有好感,是在了解磨合,往親密關系的路上試行,這種時候還拿出社交營業狀态,就顯得生疏了,而且也沒辦法真的做到了解。
聞人一諾這兩年經歷的事情多了,在有意識的放下自己的敏感度,有些時候他感知到了對方的狀态,但卻依舊選擇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其實這并不難,而且對方也不會因此就覺得有什麽問題。但仝湖現在還沒走到這一步,所以聞人一諾看着他,就總有種看見了以前的自己的感覺。他感受得到仝湖的敏感,也看到了仝湖為着這敏感做出的許多沒必要的反應,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所以聞人一諾心疼。
不過也就過了兩天,仝湖就完全沒有那天的那種狀态了。事情已經發生,重要的是接下來如何面對。他下定了決心跟過去一刀兩斷,那就一定會做到。跟賀文嘉簽訂了代理合同,又提供了一些新的資料,仔細說了細節之後,仝湖就準備出差了。其實也算不上工作,之前幫一個音樂人做了張EP,發行之後挺受歡迎,音樂人受邀參加了音樂節,就把仝湖一起叫去玩,差旅費全報。正好是個沒去過的城市,仝湖挺有興趣,就答應了。
聞人一諾依舊忙,暑假好幾個城市都有漫展,有跟宜歌合作的,有平臺簽約主播會參加的,有兩場跟宜歌簽了現場直播,直播中心得有人跟去盯着。當然這種細碎的工作用不着聞人一諾親力親為,不過他還兼着內容部的工作,大小事情他都得知情,得了解,才能做決策。
這天內容部組會結束之後,聞人一諾去茶水間做咖啡,聽見了員工在聊天。聞人一諾跟下屬的關系處的還不錯,公司整體風格又很輕松,沒有那種他一進茶水間所有人都跑的場景。
兩個員工都是直播中心內容部的,聊的也都是主播的事情,聞人一諾進去的時候正好聽見其中一人提到了斯寧。原本是準備直接喝速溶的,聽見這個,聞人一諾轉身就去操作咖啡機了。等咖啡的時間,他主動開口詢問:“斯寧怎麽了?”
這問的并不突兀,斯寧是個大IP,之前聞人一諾對斯寧的事情就在意。回話的是之前仝湖提過的,跟他對接的,瓶子。
瓶子告訴聞人一諾,從六月份開始就聯系不上斯寧了。五月底的時候斯寧給她留過言,說畢業之後就是徹底告別,不會重啓賬號,聯系方式也會依次注銷,只留宜歌的賬號給粉絲作為懷念。當時瓶子以為最起碼聯絡用的□□號會留着,結果并沒有。從六月開始她發給斯寧的消息都石沉大海,真的就跟“死”了一樣。
“已經畢業了,還找他幹什麽?”聞人一諾問。
“不是我找啊!是人家找到我了!”瓶子說,“斯寧去年捐了一所學校,現在學校落成了,開學典禮校長想請斯寧去參加揭牌。一直沒聯系上他,公關部轉到我這裏,我跟校長解釋了說這個主播形式是不會以真人出現的,人家後來又說請我們去。咱一分錢沒花,憑什麽去啊?可人家真的是盛情邀請,恨不得來這邊親自請,說是一定要讓孩子們記住。可現在誰也聯系不到他,這事不好弄啊。”
“在哪捐的學校?”聞人一諾問。
瓶子說了一個地方,正好和仝湖要去的音樂節的主辦城市在同一個省。之前仝湖提起去音樂節的行程,跟聞人一諾說過,音樂節結束之後想在那邊再轉轉,正好之前資助的學生在那個省,計劃去看看。
資助學生,說得輕描淡寫的,事實上是捐了一所學校。
聞人一諾對瓶子說:“不是還有時間嗎?再等等看,沒準斯寧過幾天就上線了。要是到了八月底還沒回複,就看看咱們這邊有沒有離那邊不遠的公益項目,順路去一趟就行了。”
“诶對!咱們在那邊确實有公益項目!順不順路的那就看路程怎麽規劃了,反正地球是圓的!不愧是Yannis!”
聞人一諾笑了一聲:“這點事還值得你這麽發愁?”
“嗨,也不是發愁這事,就是還挺想斯寧的,他那個新的周年企劃我估計這輩子都沒機會看到了。遺憾啊!”
“那你就好好保重身體。”聞人一諾說。
“啊?”
“活得久了什麽都能看見。”
瓶子笑出了聲,說我要是有您這種心态和腦子,我肯定不焦慮。
當天晚上倆人打電話的時候,聞人一諾提起了這件事。仝湖說确實是打算去那學校的,但是沒想着表明身份,揭牌儀式沒那麽重要,學校落成,孩子有學上才最重要。
音樂節現場是high的,high完了人也是累的。吵鬧喧嚣之後,不出意外的,仝湖頭疼發作了。好在他有準備,只是比原計劃多歇了一天,等休息好了之後就往山裏去了。
山路不好走,雖說是要想富先修路,但受限于地形,繞着山的路,就算是修得好也肯定不如平原地區城裏的路舒服。仝湖這次沒開車來,自己一個人自駕太累,他在當地包了輛車,當地的司機熟悉路,比他自己開車要安全。說來也巧,今天包車這司機就是貧困村裏出來的,聽見有人要往自己家去,司機自告奮勇,甚至說降價都行。仝湖當然沒降價,照原價給的。
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哥,挺健談,看着也挺有力氣,不僅開車,還把仝湖準備的東西全都自己搬到車上了,完全沒讓仝湖動手。出發前一聊天,知道仝湖是給山裏的學生帶東西,這大哥說什麽都不肯讓仝湖付車費了,因為他女兒今年上學,就是在以斯寧名義捐贈的那所學校裏。有人捐了學校,現在仝湖又帶了東西過來,這都是好心人,自家孩子受了恩惠,大哥說不會再收“恩人”的錢。仝湖沒跟他犟,錢怎麽都是給,先把東西送上山要緊。
上山的路得開小半天,前半程跟大哥聊天打發時間,但這山路拐來拐去的,後半程仝湖就有點兒睜不開眼了。大哥讓仝湖踏實睡,這條路他開得熟,不用人陪聊提神。仝湖也就沒堅持,靠在副駕眯了起來。
迷迷糊糊覺得車停了,還以為是到了地方,結果睜眼就看見車停在了路邊。司機大哥見仝湖醒了,滿臉抱歉,說車胎不行了,開是能開,但危險。讓仝湖等一會兒,已經聯系好了人送輪胎上來。仝湖說行,下了車在路邊跟大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大哥會開車,按說能找到糊口的工作,可是家裏還是窮。他父母連普通話都不會說,一輩子沒出過村,靠山吃山。他妻子是隔壁村的,家裏更窮,連學都沒上過,到了16歲就被親生父母扔到自己家,就算是娶了媳婦了。
後來村裏終于通了路,大哥就帶着媳婦出來,倆人在鎮上打工,掙的錢勉強糊口,但日子還是苦。倆人都打工,生了孩子沒時間照顧,就只能送回老家,就算倆人特別想讓孩子鎮上的學校上學也不行,沒資格,也沒錢買資格。原本倆人掙的錢能給家裏稍微改善改善,但是,用俗話說是黃鼠狼單咬病鴨子,麻繩專挑細處斷。一場百年不遇的泥石流席卷而來,除了人活着,什麽都沒了。
當初仝湖選中這個地方捐學校,也是因為那場泥石流。天災之下人們太渺小了,村子裏唯一的學校被沖毀,兼任三門課的老師遇難,缺師資、缺校舍、缺課本、缺設備,什麽都缺。
坐了一會兒,大哥接了個電話,回來就說好人有好報。原來剛才山下的人一聯系,正好有輛大車在仝湖他們出發之後半個多小時也出發了,一樣的目的地,那車上還有位置,也能放下東西,車上人好說話,一聽是同樣去山裏給孩子們送東西的,就說拉上一起走,他們再有十幾分鐘就能到。
仝湖跟大哥一起把車裏的東西整理了一遍,正在清點的時候,遠處一輛中巴就開了過來。等車停穩,車門打開,仝湖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