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亮》
第19章 《月亮》
多麽溫柔 享受當你看着我
多麽輕松自由在你的左右
多麽荒謬不懂想都沒想過
有一天我會繞着你轉動
————汪定中·《月亮》
仝湖原本的計劃是一早上山,來送完東西就走,當天往返,所以他的大件行李都在山下鎮子上的招待所裏。這次路上耽擱了,又有聞人一諾在,肯定是要随着他們一起了。八月底山裏已經涼了,他沒帶外衣,就找聞人一諾要了件衣服穿。
倆人身高一樣,身形也差不太多,雖然仝湖更瘦一些,但骨架在,穿上聞人一諾的衣服也沒有特別突兀。晚上在食堂吃了飯,兩個人就在學校裏遛彎,這樣的環境下,談起各自的校園生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互相說彼此完全不同的大學生活,說學生時代那些熱血中二的故事,說以前,說現在。
山裏沒有夜生活,覺得挺晚了,實際也才九點多,但是氣溫低了,外面待着也不舒服,倆人就各自洗漱之後回了宿舍,躺着繼續聊。說困了就睡,沒有負擔,一切都很自然。
第二天一早,仝湖先醒了過來,雖然是被外面學生走動的聲音吵醒的,但也睡得足夠了,所以精神還好。學校的揭牌儀式是上午十點,到九點一刻的時候,聞人一諾按停了第六個鬧鐘,翻了身,卻還是沒起來。仝湖覺得再不起真的來不及了,于是走到了床邊,隔着被子輕輕拍了兩下:“諾哥,醒醒吧。”
“嗯,五分鐘。”聞人一諾說得含含糊糊的,感覺五分鐘後醒不了。
仝湖接着說:“你再不起我可冰你了啊,我手涼着呢。”
“手涼就焐焐。”聞人一諾伸手出來,準确無誤地抓住了仝湖的手。
仝湖笑道:“你到底醒沒醒?閉着眼都抓得這麽準?”
“是挺涼的,幹什麽去了?”聞人一諾把仝湖的手拽進被子裏,放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靠!你醒着還是睡着呢?你再這樣我叫人了啊?”
“叫人進來咱倆這姿勢是不是也是你揩我油?”聞人一諾終于睜了眼,“說了五分鐘,正好給你暖暖手。身體不舒服嗎?手這麽涼?”
“我剛洗了手。山裏的水都涼。”
“嗯。”聞人一諾用拇指輕輕劃過仝湖的手背,“還沒給我彈鋼琴呢。”
“彈,回去就彈。”仝湖說。
“彈什麽?”聞人一諾又問。
仝湖失笑:“剛說彈鋼琴轉頭就問我彈什麽,我看你就是沒睡醒。趕緊醒醒吧,要不真來不及了。”
“我醒了。夏夏,回答我,彈什麽?”
“彈……”仝湖愣了一下,也聽懂了聞人一諾的話外音,他勾了嘴角,說,“真想聽我說?”
“嗯。”
“我彈……彈你一腦嘣兒!”說話的同時,仝湖用另一只手快速地在聞人一諾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趕緊起!哪有你這樣的老板,員工都起了你還睡懶覺,一點都不以身作則。”
鋼琴用彈的,戀愛也是用談的。仝湖當了這麽多年的主播,從最開始的被彈幕釣,到後面自創梗釣人,他的反應一直都很快。這種最簡單的同音字玩梗,對他來說基本沒什麽壓力,應對起來也游刃有餘。
今天拉了手,說了這樣的話,那層窗戶紙已經搖搖欲墜了,但他沒應,不是不懂,也不是不願意,是真的沒準備好。
聞人一諾把另一只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摸了摸額頭被彈過的地方,根本不疼,就是有點兒冰,仝湖的手确實涼。“五分鐘沒到呢。”他說。
仝湖想了想,說:“臨出來之前中介聯系我,說我以前那房子有意向買家,人家看了挺滿意,但是說家裏有蟑螂。我想着回去先做個驅蟲殺蟑,這樣比較好,你覺得呢?”
“驅蟲殺蟑這種事情,用不着原房主做。你既然聯系了中介,就都交給中介。而且你怎麽知道買家就介意呢?買家買的是房子,看的是戶型是朝向,蟑螂這種事情根本不值得提,難道說因為房子裏有蟑螂就不要房子了嗎?你以為買家是買椟還珠的瞎子?還是因小失大的蠢貨?”
仝湖彎了彎被聞人一諾握在胸前的那只手的手指,輕輕撓了他一下,說:“回去陪我見見中介,咱們把蟑螂的事情解決一下,然後我就給你彈鋼琴。”
“行。”
話說明白了,五分鐘也到了。聞人一諾坐起來的同時鬧鐘也出了聲。仝湖已經退到了自己的床邊坐着,他插着手看向聞人一諾,問:“你這是什麽技能?怎麽算得那麽準?”
“掐時間嗎?”聞人一諾一邊擺弄手機關掉鬧鐘,一邊說,“每隔五分鐘一個鬧鐘,堅持十年你也能。不過我這技能只在早上有用。平常你要讓我掐個五分鐘,我可掐不準。”
“真神奇。”仝湖嘆道,“你會睡懶覺賴床這事也挺出乎我意料的。”
“我覺得你對我有誤解。”聞人一諾笑了一聲,把手放在了被子上,“你是看還是不看?”
“早晚要看。現在是早上。”仝湖回答。
聞人一諾沒再說話,直接掀開被子下了床。起床之後抻了兩下手臂,然後就脫掉了上衣。前一晚已經把要穿的衣服挂在了床尾,聞人一諾的動作很利落,先摘了衣架上的襯衫。仝湖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他,調侃道:“沒想到你忙成這樣還有時間鍛煉,肌肉還可以嘛。”
“每周兩三次,不為了肌肉,就為了保持健康。”聞人一諾說,“辦公樓裏有健身房,總能抽出時間的。”
“果然是上市公司,就是不一樣。”仝湖道,“诶,我要以後真沒錢了,到你們那兒當個前臺行嗎?還能白嫖健身房。”
“瞧你那點兒追求!你這五年賺了多少我能沒數?下輩子你都不會沒錢。”這話是玩笑,也是事實。斯寧年收入能達到千萬,這事別人可能不知道,聞人一諾卻清楚,畢竟主播的營收要跟平臺分賬。
聞人一諾把襯衫的袖口挽好,系上袖箍,然後就開始換褲子。這回動作和姿勢都有點兒暧昧了,仝湖還是挪開了視線。聞人一諾動作很快,穿好之後就拿着東西去水房洗漱了。仝湖在屋裏回味着剛才倆人的話,有點兒尴尬又有點兒欣喜,更重要的是,很舒服。哪怕是借用蟑螂中介這樣沒頭沒尾的比喻,兩個人還是舒舒服服地把話說明白了,這次真的是從他自己的意願出發,沒迎合,也沒照顧誰。
反正也沒事幹,自己的東西已經收拾利落了,仝湖就順手拿起聞人一諾的睡衣來疊。衣服上還帶着那人熱乎乎的體溫,放在手裏特別服帖。疊衣服是件私密的事情,尤其是穿過的睡衣,所以聞人一諾回來看見床上整齊的睡衣時,實在是有些意外。“彈鋼琴的手可別幹這種瑣事,不值當的。”他說。
“順手而已,免得你浪費時間。不知道你習慣怎麽收,就給你放那兒了。”仝湖擡了眼看向聞人一諾,“你今天是只穿襯衫嗎?我沒看見你西服。”
“嗯,只穿襯衫。我這次壓根沒帶西服出來。”聞人一諾拿出裝睡衣的袋子,一邊收一邊說,“這次不是什麽特別正式的活動,沒有宣傳任務,不用我露臉,就穿舒服點兒。”
“你管這個叫舒服?那我穿的是個什麽?”仝湖指着自己的T恤。
“這要是純私人行程我肯定穿得比你還松快。”
仝湖撇了撇嘴,說:“當領導也不好,穿衣自由都沒有了。”
“早晚會有的。”
聞人一諾收拾東西的速度非常快,沒用五分鐘就把所有行李都整理好了。到九點五十的時候,他就已經精神抖擻地出現在了他該在的場合。揭牌儀式很簡短,也确實如聞人一諾之前說的,沒有宣傳任務,就只是梁良手下的同事拿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除了按照要求寫出的捐贈時間、出資金額以外,捐贈人那裏的寫的是“斯寧與砗磲”。看到這一行字,仝湖還沒什麽反應,前來支教的四名女學生先哭了出來。
昨晚宜歌的幾個姑娘和她們聊天時就已經知道,這四個人是大學舍友,其中一個人在高三那年開始看斯寧的直播,她說斯寧的直播是支撐她走過高三的精神支柱。後來到了大學,在她的帶動下,一個宿舍四個人都成了斯寧的忠實粉絲。在直播間裏,她們的粉絲牌子等級非常高。
斯寧突然畢業,她們措手不及,一直都沒緩過勁來,後來是粉絲群裏一個在本地教育局專門負責希望學校捐贈項目的粉絲看到了文件,才知道斯寧捐了一所學校。在群裏一說,這四個人當即就決定一起來支教。她們原本以為斯寧捐了學校只會落自己的名字,這本來也是常情,畢竟是他出的錢,誰也沒想到最後斯寧把“砗磲”的名字也帶上了。
“砗磲”是斯寧的粉絲名,因為飼養白玉蝸牛的食材中就有貝殼粉,砗磲是海洋貝殼,白色居多,珍貴,寓意也好,所以出道後不久斯寧的粉絲名就定下了砗磲。
“斯寧與砗磲”這幾個字,把虛拟主播與他的粉絲放在了一起。他們不僅僅是主播與觀衆,也不僅僅是打賞者與被打賞者,更不是外人理解的“賣藝的和看戲的”,在這塊銘牌上,在未來許多年,會被許多人看到的實體記載中,他們是一個共同體。無數次在直播間說出的那句“因為有了砗磲才有了斯寧”,不是營業讨好的套話,而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想法。即便畢業了,愛意也是真的存在過的。虛拟的世界,也有真實的雙向奔赴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