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泡沫》

第20章 《泡沫》

記憶随風散落

幻想美好的時刻

沒有完美結果

————花兒樂隊·《泡沫》

用過午飯一行人就下了山,路上說起回去的行程安排,發現兩邊都還沒訂票,梁良就說幹脆同一班飛機回去。聞人一諾和梁良這樣的高管差旅費跟普通員工不一樣,但一般短途飛行他們也不一定非得商務艙。

仝湖則很少坐飛機,一來他的工作不需要頻繁出差,二來起飛降落時候耳壓變化讓他不舒服,而且那種封閉環境和機艙噪音容易誘發頭疼,所以他更喜歡坐高鐵動車,這次就是坐高鐵來的。但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坐飛機,只是基本都在商務艙,能躺着就比坐着舒服。聞人一諾肯定跟着仝湖坐商務艙,梁良幫着打掩護,自然跟他們同行。

一行人商定好時間訂好機票,值機之後就各走各的了。商務艙去貴賓休息室,經濟艙的就在大廳。仝湖有點不太習慣,梁良就跟他解釋說,兩位老板離開對于底下員工來說才是放松。知趣的老板會主動走,而不是讓員工們拘謹地陪着。這麽一說,就不可避免地聊起仝湖以前的經歷,知道仝湖基本沒上過班之後梁良也就表示了理解。等聞人一諾回到貴賓休息室,梁良就更知趣地到旁邊去打電話了。

仝湖的嗓子不僅沒好,反而更啞了,再加上這一天仝湖都穿着聞人一諾的外衣沒說熱,到機場的路上一直恹恹的,明顯就是受了涼。所以到了機場之後聞人一諾就去給仝湖買了喉糖和感冒藥。

“一會兒上飛機睡一覺。”聞人一諾看着仝湖吃了藥之後說道,“正好快登機了,等上去之後藥效也起來了。”

“這都計算好了?”仝湖笑笑,“休息室有醫療服務,你還花錢買什麽藥?”

“這個喉糖刺激性小,對嗓子負擔也小。你不是說回去就要指導錄歌嗎?用這個合适。”

“就是有點兒受風,不吃藥都沒事,我沒那麽嬌氣。”

“沒說你嬌氣,生病難免的,只是在外面生病會更難受,能稍微緩解一下也是好的。”聞人一諾擡起手捋了下仝湖額前的頭發,“昨天看你包裏止疼藥拆過,你比計劃晚一天上山,是因為頭疼了吧?”

仝湖默認,剛想說不要緊,聞人一諾卻沒給他機會,替他把鬓邊的碎發攏到耳後,接着說道:“這半年先是肺炎又是嚴重頭疼,這會兒又感冒。你這是心火,我替不了你,就只能做這些小事了。”

這動作挺暧昧的,額前的頭發掃過眉眼,這麽一捋,若有似無地就把仝湖的眼尾和耳朵都碰了個遍。

仝湖拉下聞人一諾的手,握住,說:“真的不用擔心我,我心态挺好的。而且你做的也不是小事,對我來說很重要。”

“買個藥就重要了?”

仝湖說:“我說的是你親自去學校。我又不傻,我原定行程是看不到學校揭牌的,你這個時候跑去學校不就是為了親自拍照然後告訴我嗎?斯寧畢業了,但我能看到。諾哥,謝謝你。”

“這會兒說謝謝可就生疏了。”聞人一諾捏了捏仝湖的手心。

“生病的人容易多愁善感,你別趁人之危。”仝湖松了手,“好好說話,別勾我。”

“行,不勾你,你歇着吧。”聞人一諾拍了拍仝湖。

上飛機找空姐要了耳塞和眼罩,在起飛之後仝湖就睡了,三個多小時航程,到降落的時候才被空姐叫醒。知道仝湖睡覺輕,再加上這會兒又感冒,航程中聞人一諾時不時就觀察一下他,商務艙中間排兩個座位的隔板沒升起來,聞人一諾側個頭就能看見。前半程仝湖睡得還算好,中途飛機有一次颠簸,不知是醒了還是噩夢,從那之後仝湖就一直皺着眉。被空姐叫醒之後他的狀态并沒有好轉,反而比登機之前還差。聞人一諾有些擔心,詢問了兩次,仝湖都只是懶懶地搖頭。知道他是不願說話,聞人一諾也就沒打擾。

雖然仝湖可以享受免費接送機的服務,但他一直沒怎麽用過。李予之家離機場近,這些年沒工作的時候都是他來接送機,這次也不例外。仝湖上飛機前給他發了消息,等落地開機時,李予之就直接發了個等待口的號碼,讓他出來找。

宜歌這十幾個人各自找了朋友家人來接,或者直接機場大巴回家,在機場就地解散。聞人一諾也沒用貴賓服務,就一路跟着仝湖,先把仝湖送到副駕坐好,然後借着放行李的時候跟李予之快速交換了一下情況。知道仝湖是病了,李予之直接替他做了決定,說讓聞人一諾跟去照顧。同時還提了一句:“以前夏夏生病的時候基本都是一個人扛着。”

之前看過了仝湖偏頭疼那麽嚴重時還強撐,也知道了楊俊是個會在他難受的時候仍舊不管不顧的人,現在再聽李予之這麽一說,聞人一諾哪還有不懂的。所遇非良人,才會把自己變得那麽堅強。

仝湖上車就閉了眼睛,不知道睡沒睡,反正是一直沒說話。等車開到家,他才好像有了點兒精神,跟李予之簡單說了兩句話,就和聞人一諾一起上了樓。

“你還好嗎?”聞人一諾是真的擔心。

仝湖自己坐到了沙發上,長出了一口氣,啞着嗓子說:“在飛機上做了個夢,心情很差。”

“說說?”

仝湖搖頭。

“那就歇着。去屋裏還是在沙發上?”

仝湖看向聞人一諾:“過來陪我坐會兒。”

兩個人在沙發上并排坐着,沒說話,還隔着有一段距離,屋裏安靜得就只剩下呼吸聲了。到這種時候,反而沒人會再覺得冷場,出聲打破這安靜才更像是無禮。

就這麽坐了半個小時,仝湖突然長出了一口氣,說:“好了,沒事了。”

“你這自我調節的方式有點吓人。”聞人一諾立刻接話。

“诶,我想起一件事,問了你要不想回答可以不說。”仝湖歪在沙發上低聲道,“你之前說尾醬的需求度高,你滿足不了,可你都這麽周到了,他是有多高的需求度啊?”

“我可不是生下來就這麽周到的。”聞人一諾回答。

“哎呀,前人栽樹,那我可賺大了!”仝湖笑了起來。

“夏夏,別逞強了。”這話說得滿是憂慮,情緒直白又濃烈。

仝湖斂了笑,注視着聞人一諾。又是一陣安靜,這次,仝湖有了動作,他把抱枕放在聞人一諾的腿上,然後躺了上去。仝湖側着身,半長的頭發随着躺下的動作甩在了臉上,側臉被頭發蓋了大半,有些淩亂。聞人一諾伸了手,輕柔地替他攏着。

“不裝了,攤牌了,我就是在意。”仝湖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地說了起來,“以前你是我男神,男神幹什麽都可以,男神的另一半我也愛屋及烏,你們發的微博我當故事看,當小說看,從沒多想。可現在你就在我身邊,你稍微有點兒什麽小舉動讓我開心,我轉頭就會想,你對尾醬有沒有做過。是不是因為你跟尾醬做過相同的事情,現在再跟我做會有熟悉的感覺。尾醬沒露過臉,我就在猜他長什麽模樣,猜他的高矮胖瘦,猜我跟他像不像。我在意得要死,又怕你覺得我小氣,都七八年前的事情了我還這麽往心裏擱。我知道誰都有過去,我跟楊俊那事都還沒徹底解決完,沒準哪天他就蹦出來惡心我,這麽一比我更沒資格在意了,可我就是忍不住。”

“都沒有過,我跟你做過的事情,我跟尾醬都沒做過。”聞人一諾說,“而且,我跟尾醬分手八年,咱倆現在都到這個程度了,我怎麽可能會對着你想起尾醬?那也太離譜了。”

“一點都不離譜。”仝湖苦笑,“因為我就被楊俊當了七年的替身。”

憋在心裏最難說出口的一句話說了出來,後面的話,說起來就再無阻礙。

楊俊的反複無常,他的冷漠、他的自虐傾向,他的荒唐和離譜,他那家公司的名字和含義,以及,之前那些年數次大額轉賬的去向——傅蓉,是易桐的母親。

如果和楊俊之間沒有易桐,或者,如果沒有發現易桐,分手之後仝湖都不會這麽憋屈。

七年的時間,感情是假的,真心投入精力和熱愛的直播事業被毀,自己辛苦掙來的錢被楊俊拿去養易桐的父母,現在自己一手創立經營的音樂工作室很有可能也保不住。而立之年,他卻面臨着一無所有的境地。他原本可以用更好的面貌,以更充足的底氣跟聞人一諾開始交往,可卻偏偏在狼狽不堪的時候與男神發展到了這樣的程度。越接近,越貪戀,越沉溺,也越自卑。

終于,聞人一諾也懂了。他用指腹輕輕按揉着仝湖的眼角和額頭,說:“別的我不敢保證,但工作室能保住,你相信我,你不會一無所有。還有,在我這裏,你不是誰的替身誰的影子。你就是你,我分得清。”

“其實沒想說的,飛機上夢見楊俊他媽追着我說我比不上易桐,難受得要命。覺得這夢離譜,煩。醒來之後自己還真被影響了情緒,就更煩了。太丢人。”仝湖的嗓子更啞了。

“不丢人,真的。”聞人一諾輕輕拍了他,“渴不渴?我去給你接杯水?”

“嗯。”仝湖應了聲,但卻沒有挪動,聞人一諾也沒再有動作。又過了好一會兒仝湖才緩緩坐起來,呼出一口氣,說:“算了,待會兒再喝吧,我想先洗個澡。”

“也行,你去洗,我給你弄點兒吃的。”

“家裏沒菜,點外賣吧。附近有家粥鋪,應該在配送範圍。”仝湖站起來,在快走進卧室的時候又補了一句,“我要喝甜粥!”

仝湖去洗澡,聞人一諾也很快找到了粥鋪選好了菜品下單。他放下手機,準備起身去接杯水喝,才發現剛才仝湖躺過的抱枕上有一片水痕。果然還是哭過了,聞人一諾想,講述的時候語氣平靜,根本聽不出什麽變化,可眼淚騙不了人。這麽深的傷,不可能不疼,也不可能輕易痊愈,所以仝湖才停在了那層窗戶紙前面,遲遲不肯捅破。現在知道了這些事情,聞人一諾更舍不得逼迫仝湖,反正這窗戶紙只屬于他們倆,別人碰不到,那就讓它再多存留一段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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