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Loving you
第41章 Loving you
Loving you I see your soul
e shining through
And every time that we, Ooh
I'm more in love with you
————————Minnie Riperton · Loving you
等服務員離開去确認的時候,仝湖俏皮地擠了下眼,低聲說:“讓你看看一名合格的中之人應該對自己的人設有怎樣的了解,以後有了廠牌培訓中之人請按照這個水平來。今天先給你打個樣。”
聞人一諾放了刀叉,安靜地等待着。
很快主廚就到了桌邊,仝湖問主廚能否介紹一下這蝸牛,雖然這是服務生就能做的事情,但主廚還是态度很友善地介紹了起來。在聽到主廚親口承認這蝸牛是勃艮第蝸牛之後,仝湖才禮貌地打斷,他指向盤子裏的蝸牛,說:“但這明顯是白玉蝸牛的殼。甚至,這也不是新鮮的蝸牛,而是罐頭。”
主廚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窘迫,卻還是在掙紮:“這确實是蝸牛罐頭,但是是用勃艮第蝸牛為原材料制作的。”
“剛才介紹菜品時,服務生說過這是法國空運過來的新鮮的勃艮第蝸牛,如果你們認為空運來的新鮮蝸牛和空運來的蝸牛罐頭是同等概念,那麽我覺得或許是我們對中文的理解存在着不可彌合的偏差。”仝湖仍舊是不疾不徐地說,“首先,你們的菜單上寫的是勃艮第蝸牛,服務員介紹的時候說的是空運來的新鮮蝸牛,那麽按照常規邏輯,我認為這是新鮮的法國勃艮第蝸牛,并不算是胡攪蠻纏。其次,理論上罐頭這東西根本不存在新鮮與否,它都做成罐頭了,要是還新鮮和鮮活,那就存在食品安全問題了。”
這話沒毛病,但或許是仝湖語氣的原因,聞人一諾甚至聽出了幾分戲谑,讓他有些想笑。不過這個時候兩個人應該打配合,不能拆臺,所以聞人一諾沒有表露出來,只安靜地聽着。
“第三,用罐頭無可厚非,這畢竟不是在法國,我也不是吹毛求疵到非要吃新鮮的。但最基本的,這一眼就能看出來并不是勃艮第蝸牛殼的東西,不該作為菜品的一部分呈上來。如果非要呈上來,也應該在點菜的時候跟客人說清楚,蝸牛殼是白玉蝸牛的,但是蝸牛是勃艮第蝸牛——”仝湖特意停頓了一下,才接着把話說完,“——的罐頭。”
聞人一諾對于餐廳這種挂羊頭賣狗肉的行為不滿意,但同時對仝湖說話和做事的态度覺得很有趣。設身處地代入主廚的角度,現在仝湖的平和與微笑都像帶着刀。
主廚當然清楚今天這是遇到行家了,立刻不再掙紮,非常誠懇地賠禮道歉,并提供了換菜的解決辦法,仝湖擡了手,示意服務員先不要動盤,同時拿了刀叉把剛才挑出來的蝸牛肉切開,說:“白玉蝸牛之所以叫白玉蝸牛,是因為它的肉是白的,這是它跟勃艮第蝸牛最大的區別。我都能認出白玉蝸牛的殼,難道會不知道這兩種蝸牛的區別嗎?”
聞人一諾這下是真的意識到問題很嚴重了,他接過話來:“我覺得現在需要請侯兆出來跟我們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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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聞人一諾直接點了行政總廚的名字,主廚和服務員都沒再多話,立刻照做。侯兆被請出來時已經大概知道了情況,但走到桌邊看到客人是聞人一諾時還是有些意外,兩個人認識多年了,從來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侯兆是懂行的,看了餐盤裏的東西,不用再多說什麽,免單撤菜是肯定的,這是重大事故,後面肯定還有別的措施。
仝湖看他如臨大敵的狀态,反倒有些過意不去,說:“其實我還挺喜歡吃白玉蝸牛的。”
侯兆說:“這跟顧客口味偏好無關,這是我們的錯誤,必須承認。這道菜從菜單上撤掉,在解決問題之前不會再上,以後随時歡迎你們來監督。”
在侯兆示意主廚和服務生離開之後,聞人一諾才道:“我是該說你運氣好還是不好呢?總不至于今天第一天這麽賣就讓我們碰上了吧?”
侯兆低聲說道:“确實是第一天。你也知道,我最近家裏工作一團糟,實在是疏忽了。我真的是慶幸今天被你們撞見發現了,你們這是第一桌,其他桌還沒上到這道菜,我剛才讓他們挨個去解釋撤菜了。這主廚是新來的,半個月前剛轉正。試菜的那兩個月我天天盯着,一直沒問題,我就放手了。你放心,以後肯定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聞人一諾看了眼仝湖,才轉而對侯兆說:“你啊,偷着樂吧,如果今天來的是匿名品鑒師,我看你明年別說黑珍珠了,這店怕是都幹不下去了。我也不為難你,但是蝸牛再給我們上一份熱的,這份都涼了。”
“真吃啊?”侯兆驚訝。
“他真喜歡吃白玉蝸牛。”
仝湖點頭,然後說道:“我可以再多要點兒醬汁嗎?”
“沒問題,我親自去做。”侯兆立刻招呼服務生來撤盤,再三表達歉意之後就去了後廚。
仝湖端起酒杯抿了口酒,說:“幸好是遇到熟人了,不然這餐廳怕是要黃。這位侯先生是什麽關系?”
“鄰居兼發小兒。”聞人一諾回答,“他家倒确實算得上某種意義上的老錢了,不過他是旁支,家裏主要直系早就移民海外了。他曾祖那輩留在國內沒走,後來祖父接手幫着直系經營家族在境內的産業,混出了點兒名頭。”聞人一諾說了一家公司的名字,說那就是他們家的。
仝湖聽過那個名字,能想象得到大概的財富水平。聞人一諾接着說:“他家的事确實讓人頭疼,回去再跟你說。他小時候一年能拿有大半年是在我家過的,就跟我親弟弟也沒什麽區別了。今天這事你也別擔心,咱們這是幫了他,他還得謝謝你才是。”
“其實我剛才有點兒慌,我怕這樣會影響到你,而且你說了,咱們第一次約會,應該留下好回憶的。”仝湖坦白。
聞人一諾搖頭:“這也是個有趣的回憶。一切順利是好,偶有插曲也不算壞。而且你并沒有生氣,我還替朋友發現了一個潛在危險,這都是好的。還有就是,我們之間又進一步地坦白了,關于斯寧,關于未來我要做的事業,我們達成了初步的一致,這就很值得紀念了。”
仝湖感慨:“你到底是怎麽做到情緒這麽穩定的?我剛才跟主廚說的時候都擔心你會突然暴怒。我在指出餐廳的問題,想得多的會覺得我是在挑剔你。”
“那也想太多了。”聞人一諾失笑,而後說起了自己的态度和觀點。
每個人的為人處世都跟家庭脫不了關系,聞人一諾說他從小沒見過父母吵架,家裏在遇到問題的時候都是通過坐下來溝通來解決的。所以他從小就知道,脾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有溝通才能。抽絲剝繭找出問題的根源,解決根源,從而解決整個問題,這是他耳濡目染所接受的,也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今天發生的事情,問題不在他們倆身上,而是在餐廳的主廚,這件事是主廚的錯誤,所以仝湖明白無誤地指出主廚的錯誤,就是找到了事情的根源。既然找到了根源,那就不會再有擴散和衍生,自然他也不會覺得仝湖是在挑剔他選的餐廳,進而挑剔他這個人。很簡單明确的邏輯,但太多人做不到不遷怒。
仝湖說:“其實我是擔心,我認出了那不是勃艮第蝸牛,而你沒認出來,會讓你覺得丢臉了。”
“我又不是全知全能,這世上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情,無知并不丢人,因為暴露自己的無知而暴怒才是丢人現眼,那是無能的表現。”聞人一諾說,“從小到大,我爸媽一直在教我們做個普通人,讓我們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普通和平凡。承認自己無知,承認自己平凡,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事了。因為這讓我們成為了一個真實存活着的,能感知世界的人。”
“上升哲學了。”仝湖感嘆,旋即又問,“那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戳穿嗎?”
“如果你是會遷怒的人,我不會當着你的面戳穿,但我會私下裏跟侯兆說。”聞人一諾頓了頓,又說,“當然,如果你是那種人,我也不會跟你來這裏吃飯。”
“這是誇我呢,我聽懂了。”仝湖說,“不過你剛才有一點沒太說對,我不是完全沒生氣,我是有一點點生氣。”
“因為主廚在你認出來之後還在狡辯用的是勃艮第蝸牛罐頭,而不是白玉蝸牛,對嗎?”
仝湖點頭。
其實如果剛才主廚直接承認這個确實是白玉蝸牛,仝湖也就不會再說什麽,但是他還在強行辯解,甚至在明知道仝湖能看出來的情況下還妄圖糊弄,讓服務生以撤菜作為結束。就算主廚并沒有毀屍滅跡的意思,這行為也讓仝湖覺得是自己太和藹了讓主廚有了僥幸心理。所以仝湖才刻意反複強調了勃艮第蝸牛罐頭這件事,他已經給足了主廚機會和空間,但主廚的态度讓他覺得自己的善意并沒有得到回饋,既然這樣,也就沒有必要再給主廚留面子。就像聞人一諾在等前菜上桌那段時間跟仝湖說過的話,他們是來消費的,不是來受罪的。
後面的菜品再無波瀾,每一道都是侯兆親手做的,口味也非常獨特,确實是值這個價格。
主菜過後侯兆親自推着甜品車來讓他們選,并再次向他們道歉。聞人一諾說要讓他改天上家裏去單獨做一次fine dining,侯兆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畢竟是替自己提前止損,預先解除了一次非常大的危機,就算不是發小兒,到家裏做一頓飯也是太便宜了,更別說他們本來關系就已經到了那程度。聞人一諾讓仝湖跟侯兆互相留了聯系方式,侯兆也不傻,早就意識到了他們倆的關系,說了幾句諸如般配之類的誇贊,之後還說要單獨給仝湖做頓飯,畢竟這是仝湖發現的問題。雖然有了插曲,但是也算得上是“賓主盡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