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說散就散》
第49章 《說散就散》
好不好有虧欠我們都別追究
算了吧我付出再多都不足夠
我終于得救我不想再獻醜
————袁娅維·《說散就散》
茶室的人跟仝湖也挺熟了,畢竟做了幾年的鄰居,看到他吊着胳膊進來,經理還關切了一番。工作日中午茶室沒什麽人,仝湖又特意要了最角落的一個包間,就是為了隔絕幹擾。
仝湖在前臺開單的時候,賀文嘉的助理正好帶着一位年長的女士走了進來。仝湖跟助理是認識的,所以雖然沒跟那位女士見過面,他也知道那是誰。他主動上去打了招呼,然後帶着她們二人進了包間。
楊俊看到幾人一起進屋,已經是很難控制表情了。仝湖沒去理他,客氣地對那位年長的女士說:“傅阿姨,您坐裏面吧。”
那是易桐的母親,傅蓉。
傅蓉已經年近七十,但保養得當,并不顯老。她很禮貌地道了謝,才說:“還是不了,今天是應你邀請來的,我坐旁邊就好。”
“您是長輩。”仝湖用左手拉開椅子,“我手不方便,您就別跟我客氣了。”
“你手不方便就更該先坐着了。好孩子,你坐吧。”
包間裏是大八仙桌,主座方向兩個位置,傅蓉拉開了主位右側椅子坐了下來,仝湖也就沒再強求,自己坐了主座。楊俊先進的門,他已經坐在了傅蓉對面,這樣倒是省事,仝湖也沒再多說,讓服務員先上了茶。
服務員上來倒了一輪茶後離開了房間,傅蓉問:“現在是在等賀律師嗎?”
“還有一人。”仝湖面有歉意地說,“今天臨時請您過來,确實是失禮了。主要是早上楊俊找來了,我想着擇日不如撞日,還好您不怪我。”
“哪裏話。我早就跟賀律師說了想跟你見一面的,今天有機會咱們三個人坐下來一起說,對我來說也是方便。”傅蓉指了下仝湖的手臂,“你這手,看石膏像是新打上的,是剛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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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湖點頭:“是。出了點兒意外。這事一會兒咱們細說,您先喝茶。”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服務員開門,把賀文嘉讓進了屋內。跟随賀文嘉進屋的還有另一人,是楊俊的母親。仝湖站起身問過好,楊母自然是坐到了楊俊的身邊,而賀文嘉就坐在了下位。
人到齊了,仝湖就開了口:“還是得給兩位長輩道個歉,今天臨時請您二位過來,唐突失禮了。”
與傅蓉的滿眼慈愛相比,楊母的不屑與嫌棄溢于言表。仝湖對楊母這樣的反應并不意外,他放下茶杯,說:“無論如何,兩位阿姨肯來,就是給我面子了,剛才我問過了,您二位都是吃了午飯來的,我就沒點正餐,這裏有茶有點心,如果一會兒聊餓了也可以再要素面,今天都記我賬上,二位不用客氣。”
該有的禮貌都有了,該說的場面話也都說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仝湖今天的行事規矩沒有一絲錯漏,這個時候再挑刺,反倒是沒理了。看楊母端起杯喝了茶,仝湖就示意賀文嘉可以開始了。
賀文嘉以仝湖代理律師的身份把手裏的所有材料一一展示出來。這些年楊俊抽逃出資轉移資産的明細,每一筆不同名義交易的最終去向,和仝湖保持同居關系期間兩個人支付寶共同賬戶的轉入和支出金額以及操作人。這個過程用了一個多小時。
每一筆錢的明細被攤開擺在桌面上,楊母的傲氣逐漸被擊潰,木着臉癱坐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等賀文嘉把這些證據全部羅列完,仝湖才轉向楊母,說道:“阿姨,還有一件事我需要向您說明。楊叔叔生病的事情,我從頭到尾都不知情,楊俊從來就沒跟我說過。但支付寶流水裏能看出來,那段時間他頻繁用我們共同賬戶提現到他自己的賬戶裏,這些錢我相信他是用在了給叔叔看病上。最近五年,共同賬戶裏的錢都是我在轉入,所以實際上即便我不知情,叔叔生病住院到過世之後的全程,我也是出了錢的。還有,因為楊俊沒有告訴我這件事,也從來沒有開口向我求助,所以我的父母并不知情。我一定要把這件事說清楚,我的父母做了一輩子醫生,他們不會見死不救。我的家人、朋友,朋友的父母、親戚,凡是開了口,我父母向來都是能幫就幫,從沒袖手旁觀過。我不希望他們因為楊俊自己的私心和行為被冠以冷血無情的帽子。他們或許沒那麽崇高,但他們也絕不是您以為的那種人。至于楊俊為什麽不說,我不知道,現在也不想知道了,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仝湖喝了口茶,接着叫了姚向安,姚向安把一個文件袋放到了桌上。
“這個文件袋裏是我的病歷。”仝湖說,“5號那天下午,楊俊以意向買房者的身份騙取了中介的信任,進入了之前我們共同居住過的房子,在我明确表示不想跟他談話之後,他用家裏放着的木棍把我打傷,造成右手尺骨不完全骨折。當時現場除了我們倆,還有我的朋友和房屋中介公司的員工兩人作為目擊者,小區電梯的監控和地下車庫的監控都可以證明我在離開那裏的時候已經是明顯的受傷狀态,無法獨立行走。同時,我朋友打電話叫了120送我去醫院的電話錄音和急救車派車記錄也都能調取。如果我報警,這些都是他故意傷人的證據。我的工作需要高強度使用右手,同時作為一名音樂人,我右手的靈活度會影響我未來的職業生涯。這次骨折除了短暫地影響我近期的工作以外,會不會對我的事業造成長遠的影響還不能确定。今年三月份,楊俊醉酒之下摧毀了我的副業,現在,他很有可能要毀掉我的主業。我想問問阿姨,如果調換位置,如果您的兒子被這樣對待,您會怎麽做?”
楊母呆愣着,沒能給出回應。
“你還記得那根棍子嗎?”仝湖看向了楊俊。
楊俊沒回答,但兩個人心裏都清楚,他記得。倆人也曾有過恩愛的時候,那時楊俊出差回來舉着這根木棍,說他一眼就看中了這根,特意花錢買下來的。因為那根木棍上的兩個瘤疤一個像字母“H”,另一個像字母“Y”,一個是“湖”,一個是“楊”,楊俊當時興沖沖地說這就是他們倆的緣分,以後要是自己犯了脾氣惹仝湖生氣了,就讓仝湖拿這棍子打他。最後的最後,哪怕楊俊一次又一次傷害仝湖,仝湖也沒用過,反倒是楊俊打了仝湖。
“對你,我真的仁至義盡了。”仝湖說,“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毀了我對你有什麽好。兩個人在一起,就算步調不一致,也別拖後腿,這難道不是常理嗎?”
“我沒有想打你,是你非要替他攔的!”楊俊還在辯解。
“他有一整個律師團隊為他保駕護航,你那一棍子如果打在他身上,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你就是因為傍上大款了才要跟我分手的!”
仝湖甚至笑出了聲,他道:“我還用不着傍着誰才能活下去。楊俊,你确定要跟我掰扯這個問題?你花了我這麽多錢,傍大款這三個字用來形容你才是更合适的吧?你知道我還能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在長輩面前我給你面子,但你別逼我。”
“你說啊!有本事你就說——”
“別丢人了!”楊母終于有了反應,她呵止了楊俊的無理取鬧,罵道,“這桌上的所有東西都夠送你進去蹲好幾年的了!他不追究你就該感恩戴德了!怎麽還敢傷人?!楊俊,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媽!您不懂!”
“我再不懂也比你拎得清!你給我閉嘴!”楊母轉向仝湖,這次的态度也終于是誠懇了,“夏夏,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一定盡量彌補你。”
仝湖愣了一瞬,他疑惑:“您怎麽知道我小名?”
“媽!您別說了!我求您了行不行?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情——”
“楊俊!”仝湖提高了音量壓住楊俊的聲音,道,“對着我的時候拿我當易桐的替身,對着家裏人倒是把我跟易桐分得很清楚!你可不是拎不清!你是活得太聰明了!也太自私了!”
“不是的,不是,我沒有……”楊俊仍在否認着。
有些人,開口閉口都是“我”做主語,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以自己為中心。楊俊懷念着易桐,卻不妨礙他與仝湖糾纏。他自己叫着發音相同的小名,卻不允許別人哪怕是自己的母親把仝湖和易桐弄混。在他的世界裏,仝湖和易桐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而是他用來自洽的工具。愛或許是真的,但最愛的還是自己。
仝湖看向賀文嘉,說:“賀律,接下來還是你來吧。”
賀文嘉點了頭,從文件袋裏拿出一組文件推到楊母面前:“阿姨,這就是我們的訴求,您可以仔細看看。”
同樣的文件也給了傅蓉一份。
以楊俊抽逃出資、轉移財産為前提,仝湖保留追究楊俊民事賠償的權利,要求楊俊不會再幹擾他的生活,不許以任何形式和理由在外面與人提起仝湖的工作和生活以及他們兩個人曾經的關系。如果再有“找上門來鬧”這種事情發生,仝湖會立刻提起訴訟,要求楊俊賠償這些年的經濟損失。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仝湖也沒有提出任何與錢相關的事情。這在楊母看來已經是非常大的恩賜了,她立刻同意簽署這份協議。
事到如今,楊俊心裏也清楚,自己再掙紮下去也沒有任何用,但他還是不甘心。他和易桐在一起都沒有七年,和仝湖七年的朝夕相處中,他并不是時時刻刻都把仝湖當做替身,他也真的用過心,真的想過長久。只是他不明白,一段關系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情,沒有人會一直站在原地等另一個人。
簽字筆已經放在了楊俊手邊,但他就是不去拿。
僵持了很久,傅蓉開了口,說:“俊俊,你簽了吧。易桐走了之後我們就說過,讓你放下過去好好生活。後來你說你找了新的朋友,我們也是真心祝福你,但沒想到會鬧成今天這樣。俊俊,今天阿姨再多說一句,放下吧,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好不好?”
又是一陣沉默,楊俊還是不願動,只是垂着頭默默落淚。仝湖站起身,用左手拿了筆送到楊俊手邊。熟悉的手,熟悉的動作,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楊俊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他顫抖着接過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楊俊簽完字按了手印後,楊母和傅蓉作為見證人也分別簽下了名字。楊母拉着楊俊站起來準備走,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楊俊還是停住了腳,他轉過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仝湖,說:“夏夏,對不起。”
七年結束,才終于聽到了一聲早該有的稱呼,得到了一句現在看來蒼白至極的道歉。如果再早一點,或許他們會有不一樣的結局,但現在,只應了那句,遲來的深情比草賤。仝湖靠在椅子上,直視着楊俊,沒有任何表示,此刻他的內心沒有任何波動,他是真的不在意了。
等楊母把楊俊拉走,包間的門被關上後,傅蓉把一個信封推到仝湖手邊:“孩子,這裏面是楊俊用你公司名義給我那個公司打的錢,這筆錢我從來就沒想動過。以前以為是他的心意,想着年輕人賺錢不容易,就當替他攢着,到時候全還給他。後來賀律師找到我,我才知道這錢是他從你那裏套出來的,這錢我就更不會要了。這些年零零總總的,我這邊賬上有一百七十多萬。我和易桐的爸爸商量了一下,加上這些年的利息,給你湊了個整,這兩百萬,現在物歸原主。”
仝湖搖了頭:“您拿着吧,這錢我沒打算要回來。”
“你聽我說。易桐是做好事走的,他光榮,我們也光榮。這些年我們的生活過得去,不愁吃穿,現在身邊也有人照顧。剛才楊俊在,有些話我不方便說。你和易桐名字有同音,看楊俊那樣,我也不知道怎麽叫你合适,你別介意。好孩子,你比易桐好得多,易桐沒有你這麽好的性格,也沒有你這麽大方懂事。楊俊不懂得珍惜你,是他傻,別為了他影響你的生活。你未來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楊俊再欺負你,你就去起訴,然後跟阿姨說,阿姨随時可以替你作證,不怕麻煩。好孩子,今天辛苦你了,我先回去了。”傅蓉把信封放到了仝湖的右手邊,之後起身走了出去。
明知道仝湖的右手不能動,傅蓉這個動作是刻意的,刻意不讓仝湖立刻退還,也是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